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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威震峻岭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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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年不利,公元1237年的春末格外多情,也不知老天爷为何如此多愁善感,临近夏初,依然泪雨滂沱。(。纯文字)淅淅沥沥的小雨始终没有停过,索性下大也好,追逃双方可以暂时休憩一下。可老天爷偏不,或许因为眷念苍生,存心为难疯狂杀戮的蒙古大军。当然,也可能不忍目睹血腥杀戮,用掩耳盗铃的举措来遮掩人间惨剧。

    没时间躲雨,也没时间喘息,紧跟先锋队,雨人般的周文龙不曾停歇。一口气率军赶到鲤鱼背一般的陌生山梁处,看看前方窄狭入口外围成一团取暖的马群,抖一抖枪杆,冲转圈的马群努努嘴,“完颜止,你去看看,是否为我方战马?”

    山路崎岖,连续近半个月急行军,不堪重负的马匹纷纷罢工,备马几乎全部用上,浑身湿透的老军师心急如焚,“驸马爷,万一溃兵逃离一线天,再追下去,我们已无马可用。一路上马群损失太多,前方更危险,是否等天亮后上路追击?”

    默默摇头,小将指指空荡荡的山岭,“您瞧,没有任何战斗痕迹,我先锋队一直没遭遇敌手。前方就是一线天,如果所料不错,兄弟们兴许弃马追赶。不管溃兵是否停留,我方不可泄气,时间对谁都宝贵,我们难,溃兵也一样。”

    飞步而回,完颜止低声禀报,“是我方战马,末将已确认,但前方道路异常险峻,且只容一骑而行。稍有疏忽,即会坠下山岭,我们是否……是否……”

    “总管大人留下,骑我的白龙马,不花刺和古鲁安率十名卫士贴身保护,天亮后追上大军。带上马群,我们继续追!”小心下马,辨认一会,拽马缰,以身作则的周文龙迈出坚定步伐,“地形越险峻,溃兵会越安心。过一线天就是一望无际的丘陵,但他们撑不住,大有可能凭借天险作短暂停留。暗黑属于我们,只须攻下一线天,溃兵无路可逃。”

    如蚂蚱一般,头尾相连的落汤鸡群如履薄冰,抓前马尾牵后马缰,一个个瞪圆眼睛。再乏累不堪,再饥寒交迫,也不敢拿生命冒险。稍有闪失,变身孤魂野鬼只在今夜,何况驸马爷也一样。年近古稀,一路的颠簸、淋雨、三餐不保和日夜不息并没有击败誓死追随的脱脱罕,看一眼就地搭建简易庇护所的两名爱徒,目光转向鱼贯而行的兵团。

    叹口气,抹一把雨水,任由火急火燎的师兄弟苦劝,老军师拒不进入遮雨所。一直看着所有人马顺利通过鲤鱼背,才默默转身,“看见没?这才叫同甘共苦,与将士生死与共,知道驸马爷此举为什么吗?一切都是做给蒙古人看的,让这帮人消除戒心,当然,也为树立探马先军威名。”

    看看抱团取暖的众勇士,解下琴囊,缓缓抚摸,儒者若有所思,“一听闻速不台大人率军增援,敌酋八赤蛮不战而逃,所为何?肝胆俱裂而已,这就是威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日后我们一样如此,打出我探马先军的赫赫威名,敌众必望风披靡。”

    飞跃鲤鱼背,下到山坳,清点人马,周文龙皱紧眉头。人倒不少一个,但备马几乎损失殆尽,万一真如仙师所言,溃兵早逃离一线天,那可亏大了。询问随行几乎吓瘫的向导,凝神窥望一会远方黑黢黢的山岭,擦去雨水,沉声下令,“一半人徒步赶赴一线天,另一半人骑马跟上,双方保持四百步距离。彼此呼应,随时准备战斗,出发——”

    乱石岗陷入沸腾,战斗如火如荼,激烈对攻的箭雨分外吓人。只可惜绝大部分无功坠下,只有极少数才能一举中的,譬如,徒单克宁射出的连珠箭。一发三箭,二箭所到处必飘出一声惨叫,成功率过大半。近十五天不眠不休,换作常人早已趴下,对战双方均为死士,才能至今屹立不倒。

    倒虽不倒,但往日如神箭术可大失准头,基本毫无建树。一个凭借乱石躲避并偷空还击,一个倚仗峭壁庇体且心惊胆战,射箭归射箭,对战人群浑似梦游。你来我往中,追兵一无所伤,溃兵却被一一射倒。徒单克宁居首功,奉王命协同作战的亲卫军副头领也分得一瓢羹,余下部分归功于乱箭。瞎猫碰上死耗子,想射不中都难。

    窄狭通道仅容一人一马出入,上下如刀砍斧劈一般,连个躲避的地方也没有。但凡敢于冒头还击,盾牌一律变成刺猬,被乱箭干掉的几率远远大于被雷电劈中。说曹操曹操到,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一线天,惊雷尚未发飙,十余名拼死反抗的溃兵被精准锁定的箭雨射个正着。

    “轰——”一声巨响,躲在树下避雨休憩的溃众又倒下一大堆,真不知老天爷到底在帮谁?不雪中送炭,也不至于落石下井,惨兮兮的可怜蛋都那样了,还苦苦相逼,是人吗?当然不是人,也不是人干的事,只因干不了。

    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惊带吓,独撑局面的黢黑王后一脸绝望。怒视夜空,愤愤咀咒,“该死的老天,连你也不帮我们,枉本后年复一年祭祀……”手执双剑,翻身上马,“遭天杀的鞑靼人已经追上来了,传令断后勇士,死战不退,掩护王子撤离。王肯定经太和岭逃往海岛避难,我们追——”

    一里地一蹴而就,集体赶到的步骑兵迅速投入战斗,配合先锋队彻底封锁一线天出口。转攻为守,退入崖壁后方的隐秘处,一百余奉命断后的溃兵蛰伏下来,静静等待冒头的对手。只见箭飞出,不见箭飞来,飞马赶到,周文龙压手示意暂缓攻击。

    喧闹远遁,惨叫时渐减弱,最后完全消失。战场一片沉寂,除去呼哧呼哧的喘气和依然嘀嘀咕咕的春雨,下马秘密抵近前沿阵地,心照不宣一笑,小将冲紧张窥望的爱将挥挥手。心领神会,两人一左一右奔向关卡入口,亲卫军副头领自然不甘示弱,朝身后猛挥手,紧随跟上。

    趴在石堆下窥探一会,一瞬间计上心头,淡笑的周文龙压低嗓音,“用战马充当开路先锋,头十匹不带人,尔后每间隔三到四匹上一名勇士,必须会镫里藏身和紧贴马腹奔行。本将第一个上,徒单克宁次之,这位大人再次之。以此类推,一直到所有马群冲出关口,余下的勇士跟上马群。出关后以三人为一小组协同作战,分头对付埋伏两侧山地的溃兵。”

    喘口气,一再叮嘱,“两人举弓还击,千万别误伤兄弟,另一人持刀防备。抵近后以白刃战消灭断后溃兵,肃清残敌后,负伤勇士留守关口,接应总管大人。对付一帮胆战心惊的留守溃兵,四百人足矣,由里必合大人全权指挥。亲卫军和其余勇士脱离战场,随本将和两位大人先一步追击逃窜叛众。”

    默默回思,指指马背上收集的白布,“传令下去,以白布绕颈,区分敌我。记得带上本将长枪……”侧身翻滚离开险地,声音虽轻,但杀气逼人,“准备攻击——”

    战场再次恢复沉寂,但时间不长,隆隆蹄声打破短暂宁静,派出一列长长的纵队,被驱赶的战马一匹紧挨一匹奔入一线天。紧贴马鞍伏下,周文龙以身示范如何破解对手诡计,目光盯紧发白的出口方向,人抿紧嘴。

    一路并无暗箭飞出,直至进抵出口,一个闪身,小将瞬间完成马腹藏人的绝招。冲出的十匹马一下子被射成刺猬,昂首怒嘶,分头奔向两侧山地。早有准备,用编结加粗加固的长绳牢牢系住马缰,负痛也得听从指挥。肉盾充当防线,出关口,借助亮光看准空当,有惊无险的周文龙猛翻身,一跃而下。

    群马蜂拥而出,众勇士也一个接一个出关,迅速投入战斗。受加固长绳驱使,拖拽被击毙的同伴,蚂蚱一般的马群自然而然奔向两侧,誓死担任永不言败的敢死队。视线被阻,只管猛放箭,蛰伏的溃兵做困兽之斗。跟在马群身后,众将士迅速兵分两路,各自寻找对手。

    不用主将发令,存心立功的里必合带四百人围歼断后羊群,以近战一一歼灭负隅顽抗的对手。砍断长绳,翻身上马,借助朦胧天色,周文龙带余下勇士循迹追踪而去。道路泥泞,惊慌失措加精疲力竭,也没逃出太远,亡命天涯的一帮溃众在凄风冷雨中被成功追上。

    反抗当然有,但下场无一例外,一律被定点清除。眼看身后护卫被一一射倒,万念俱灰的黢黑王后决定放手一搏,杀一个平本,杀两个赚了,决不让入侵者看扁。王虽不在,但自己也一样代表至尊无上的王权,冲小王子招招手,贴耳叮嘱,“别声张,一会母后主动投降,瞅准机会斩杀对方将领,你先一步只身逃离。记住,等找到大王后,为母后报仇。”

    瞟一眼耸动肩头,黢黑王后目无表情,“别哭,男儿流血不流泪,莫学你父王当缩头乌龟,即便战死沙场,你也是我奇卜察克部当之无愧的大王。还愣着干什么,快弃马遁入荒野,再不走咱母子都得死在鞑靼人手中!”

    “不,儿臣绝不会丢下母后一个人,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受悲壮气氛感染,小王子挺起胸膛,“男儿一场,上不能保家卫国,下不能庇护父母,留下来又有何用?”

    “快走!”冲两名亲兵暗暗挥手,黢黑王后示意用强,人泪流满面,“王匿迹,你若不在,母后也不用苟活。不要管我,带王子有多远走多远,走——”

    母子啰嗦间,率军赶到,一箭射倒正欲反击的溃兵大将,周文龙厉声呵斥,“放下兵器,全体下马,本将可以饶你们不死。再敢发一箭,尔等会被如羊羔一样屠杀,不信的话尽可一试!”

    “我们投降,投降……”生恐对手听不懂话语,黢黑王后做出表率,抛双剑,抬高黑手,“所有人听令,放下兵器……”心不在焉敷衍,目光始终不离王儿离去的方向,“如此穷追,不知大人所为何?王早已远遁,为难一妇孺,大人不觉得羞愧吗?”

    “向导何在,让他快翻译,看此女模样倒理直气壮……”侧过脸,周文龙低声询问,“左右两路搜索小分队出发多久了?这帮人倒也齐心,似乎在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到底在掩饰什么?”

    胆吓破,但只要不死还须出面,磕磕巴巴翻译,年长向导不住哆嗦,“禀……禀驸马……驸马爷,此妇人为奇卜察克部王后,名字叫……叫……”

    “别结巴,算了,管她叫什么。你,过来……”看出对手确实准备投降,翻身下马,疲惫的周文龙吐出一大口长气,“你们的王呢?逃哪去了?传闻其勇悍无敌,如今咋做缩头乌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冲左右压压手,习惯使然,手按腰刀,冷眼斜睨故意卖俏的少妇,周文龙淡笑,“不知王后是否知晓一个惊天消息?如果所料不错,你的王说不准已被生擒。当然,也有可能逃出太和岭,但本将可以告知你结果,八赤蛮终究难逃一死,时间不会过夏。”

    装出听不懂结结巴巴的翻译,缓步靠近面具小将,脚下一滑,低眉顺眼的美少妇借势蹬地飞出。距离并不太远,一个突刺足以解决眼前对手,俏脸扭曲,人化身地狱娇娃,“纳命来——”

    早有防范,闪身避开雷霆一击,任由美妇人一头扑入泥地,小将冷冷开腔,“堂堂王后,也学荆轲,再说本将也不是秦王,何必如此拼命?所谓愿赌服输,还不乖乖投降——”

    抛下短刀,倒在泥地里一动不动,黢黑王后嚎啕大哭。羞辱不算什么,伤心只为昔日的王变成虫,心目中的保护神轰然坍塌,活下去还有何意义?心一横,正准备咬舌自尽,后脑勺遭遇重重一击,就此暂别人世纷扰。

    也不怜香惜玉,将美少妇困成一个粽子,马缰绕嘴,以防其自尽。拍拍手,见主将直皱眉头,徒单克宁躬身施礼,“将军心慈手软,末将可不会,到时只须交给速不台大人,以后的死活可跟我们无关。”

    “你呀,一个小女子又能把本将如何?”不住摇头,周文龙压手制止大屠杀,“不许放箭,一切情有可原,都仔细绑起来,别让其脱逃。我们找地方歇息一下,再不好好睡一觉,本将……”打一个哈欠,“只怕也要倒下了!”

    “报,我们在前方树林内发现三名疑似溃兵,当场击毙一个,我方兄弟受轻伤……”飞马报信,余圣军高声禀告,“其中一人拒不开口,另一人试图偷袭,末将无奈杀之,并带回不开口的俘虏,请驸马爷定夺。”

    “让向导去辨认,估计身份不会低,或许跟此妇人有关系?”大致猜出端倪,哈欠连天的小将懒得动脚,“绑结实些,最好打晕,让我们也睡个安稳觉……”眯眼四望,自言自语,“一千来号人,什么都丢了,怎么睡?派人四处搜索,看看附近有无人家,无论如何先烤干衣服,不然都会生病的。”

    虽然清楚身体特征,但千防万防,负责监控的猎户团依然没防住乔装改扮的敌酋。逃难人群比比皆是,甄别一个故意隐瞒身份的目标无异***捞针,带向导来回奔波于各处山口,兀曷赤累得不轻。等查明难民泄露出的大好消息,已错失最佳堵截机会,经多方确认,判明敌酋的逃窜路径,一帮叫花子奋起直追。

    一路收集情报,一路穷追不舍,终于在敌酋登船逃离前追上。大打出手,对战双方均使出全力,只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趁局势混乱,狡猾无比的八赤蛮抢上小船,在箭雨的护送下飘飘悠悠奔向海岛。

    找到村落,休憩一晚,周文龙带先锋兵团马不停蹄赶赴太和岭。兄弟相见,留守的马素仆如见到亲人,差点哭出声。询问一番,安慰少许,派人回报,一行兵马就地宿营。时日不长,蒙哥率大军赶到,速不台也率军呼啸而至。耶律海牙早奉命率部返回,两人得以避开尴尬场

    面,寒暄没几,也不停留,会合的大兵团穿越山口,左转直扑浩瀚无边的宽田吉海。

    一路刻意炫耀战功,蒙古骑兵团耀武扬威,奉皇命擒杀八赤蛮的消息迅速传遍太和岭以北诸部。征集船只,在先遣小分队的指引下发兵海岛,蒙古人如梳子一样彻查每个岛屿。时间不到一个半月,避无可避的八赤蛮被找出,命运早已注定,只能为蒙古大军祭旗做出最后的默默奉献。

    奉令持敌酋人头一一巡视岭南岭北,周文龙始终不快乐,一帮勇士也索然无味。近六万大军抓捕区区一人,有何值得炫耀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威慑所有潜在的对手,招数虽高明,但实在让人难以信服。靠屠杀立世,注定昙花一现,转眼被历史的车轮淹没。

    纷纷献上降表,视冷面大将和其麾下的探马先军为神灵,诸部顶礼膜拜。一时间,宽田吉海周边和岭北诸部噤若寒蝉,誓死抵抗的勇气变为汗水,滋润被夏风吹干的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