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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赶到东岸桥头堡,审视对岸,小将恍然大悟。驻兵营地所在的西岸就是义父曾为之浴血征战的地方,血雨腥风虽远离,但冥冥中依然能感受到诸多亡魂在呐喊、挣扎、默默守望。一股无名火悄然上涌,也不理会对峙人群,高声下令,“谁敢阻我大军,格杀勿论,弓箭准备,我们杀过去!”
“不……不可……驸马爷不可……”气喘吁吁赶到,儒者连声阻止,“驸马爷不可如此冲动,此处乃二殿下封地,想必那帮兄弟没见过您本人。出示虎符即可,没必要发生无谓的冲突。大家可都是兄弟,兄弟呀,怎能手足相残?”
冷冷看一眼远处趾高气扬的蒙古将领,拼力压抑上涌的无名火,周文龙强自忍耐,“也罢,听总管大人的,给……”掏出虎符,“让他看清楚,我探马先军奉大汗谕令赶赴碱海,快快让开去路。若耽误行程,本将要他们好看,哼……”
接过虎符,耶律迪烈和万户长土拓儿并头奔向对峙人群,“让开,都退后,全体退后,不听命令者,斩——”
反复翻看虎符,冲二将桀然一笑,负责守护东岸桥头的蒙古五十户长冲身后军士摆摆手,“去,有请主将大人,这帮兄弟自称探马先军,由征西将军率领,欲过关赶赴碱海……”眯眼观察队伍后方,倾听一会哭闹声,自言自语,“听闻探马先军骁勇非凡,怎会出现小儿哭喊,莫非冒充不成?虎符虽真,但也说明不了什么……”
“你……你再说一遍……”一下子被激怒,儒雅悍将怒目相向,“尔敢质疑我大军真伪,到底是何居心?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在我大蒙古国境内,谁敢冒充威名远扬的探马先军?那些小儿女子乃诸将士家眷,何疑之有?”
“大军?就凭你们?”嗤之以鼻,蒙古裨将针锋相对,“本将奉二殿下之命镇守此地,自当恪尽职守,有何不妥?尔等鬼鬼祟祟,本将当然要再三查验,以防奸细通关。”
没等听完儒者翻译,土拓儿也被激怒,翻翻碧眼,“谁鬼鬼祟祟?谁鬼鬼祟祟了?妈的,老子们光明正大从蒙古一路至此,沿途无不客客气气。唯独到这破桥,尔却口口声声再三查验,当沿途将士都是摆设不成?我探马先军此番护灵入蒙古,历尽千辛万苦,不奉上给养,却百般刁难,尔等到底意欲何为?”
谨慎翻译,省去跋扈之语,儒者担忧不已,“咳咳……小……小臣恳请大人通融通融,我们奉皇命回归,请大人给个方便。此行耽搁太久,只怕长皇子殿下发火,拜托大人了。”
“这般说话还差不多,一个个吼什么吼,信不信本将……”悻悻打住话语,蒙古裨将冷冷一笑,“记住了,无论尔等以前如何风光,到了二殿下封地,都给我老老实实。若继续嚣张,本将绝不客气,等着——”
主子莽夫一个,奴仆更甚,一个个不可一世,浑然忘记了这片疆域靠谁打下来的。生生咽下一口憋屈气,耶律迪烈暗暗摇头,“也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帮兄弟也着实嚣张,别告诉周将军,他正生闷气。若得知如此待遇,势必勃然大怒,后果不堪设想。”
“请两位大人先回中营,别生气,为这种人生气也不值得,让小臣来应付这帮难缠的角色……”暗暗摆手,换蒙古语回禀,儒者堆出一脸笑容,“敢问大人,二殿下想必清楚我探马先军会途经贵部防地,是否留下指令?”毕恭毕敬掏出银符,“小臣乃探马先军行军总管,请大人查验。”
随手辨认符印真伪,蒙古裨将一句话露出马脚,“当然,殿下早派人传令,不然本将岂会……”打住话语,换一副口吻,“总管大人稍安勿躁,主将一会就到,如何通关且听主将发话,末将谨遵命令。”
所有疑问一下子获得答案,微微摇头,儒者倒吸一口冷气。二殿下果真小人一个,在大翰耳朵发难未遂,明知大军会途经其封地,特意传令以公报私仇。若推搪下去,势必惊动郁郁寡欢的驸马爷,以其强悍作风,一怒之下做出何等举动谁又能猜得出?
沉思一会,左右摸探,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儒者低声下气恳求,“临行匆匆,也未带上贵重财货,一点敬意,望大人切莫见怪。探马先军出行已久,花儿公主怀孕在身,长皇子殿下一定思念。请大人通融一二,尽快让我军通关,小臣代驸马爷谢过大人,改日再重重酬谢!”
扔回银符,对双手奉上的玉佩不理不睬,蒙古裨将阴阳怪气讥讽,“末将岂敢接受如此重礼,若被殿下知晓,定末将一个勒索之罪,岂不惨了?大人自重,末将照章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体谅一二,哼……”
讪讪收回玉佩,脸色越来越难看,儒者也被气坏。对方软硬不吃,看来非得驸马爷出面才能解决问题,但以其变坏的脾气和郁闷心情,一会出现何种局面完全不可预料。深呼吸,极力舒缓烦躁的心情,眺望对岸,“主将大人为何还未出现?能否劳烦大人派人去催一催?驸马爷近日心情不好,如果言辞激烈,请大人多多担待?”
“心情不好又如何?本将的心情也不好,找谁发泄?”不以为然,蒙古裨将翻翻白眼,“末将奉命盘查来往人员,无论谁,也不能倚仗身份特殊而获得特权,否则休怪本将不客气!”
再也谈不下去,气得脸色发青,儒者大口大口喘气,“尔等……尔等实在……实在狂妄,连堂堂的蒙古征西将军和花儿公主也不放在眼底,究竟意欲何为?若拒不放我军通关,贻误行程,大汗怪罪下来,所有责任由你方一力承担。”
暂时服软,五十户长依然毫不客气,“大人也莫用大汗的名义压人,我部奉命镇守,并非故意为难,只因重责在身,不得已而为之。通关肯定通关,至于如何通关还须主将大人发话,恕本将不敢擅自做主。”
一步三晃,三步一歇,间而东张西望,磨磨蹭蹭的蒙古主将终于姗姗来迟。冲儒者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得闻贵军奉令返回,能途经此地,本将深感荣幸。一路飞奔,却依然来迟,大人勿怪……”轻松的话语中透出发难的气味,“这样,我们也不为难贵军,尽可即刻通关。但,本将对驸马爷仰慕已久,能否请出驸马爷让我方将士们一睹尊容?”
微微诧异,琢磨话语,儒者暗皱眉头。前倨后恭,如此爽快放行似乎不大可能,莫非还留有什么后招?斜睨阴阳不定的嘴脸,一丝不安涌上心头,“一路长途跋涉,驸马爷身体欠安,暂时不方便露面。小臣代驸马爷先道个歉,请大人切莫介意。等返回碱海驻地,驸马爷估计会很快折返蒙古,接花儿公主回家。途经贵地时再把酒言欢,以尽兄弟之谊。”
“可本将介意,而且非常介意。驸马爷若拒不出面,只怕将士们群情激昂,到那时本将可无能为力……”沉声威胁,瘦高主将撇撇嘴,“即便贵为驸马爷,也应体恤将士们的仰慕之苦。平日难得一见,今儿有机会,驸马爷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让将士们情何以堪?”
沉默半晌,儒者无奈开腔,“按大人这说法,驸马爷若不出面,贵军是否打算拒不放行?请给个理由先,通关与驸马爷出不出面有何关联?换句话说,如若驸马爷不在军中,仅凭我等,大人难道拒不允许我探马先军通行,敢问一句,此地究竟还是不是我大蒙古国地界?大汗的谕令是否在这里失去效力?如果大人能给予明确答复,我军当即折返蒙古,另觅他途,以免大人为难。”
“嘿嘿……咳咳……这天气可真干燥……”干笑几声,用咳嗽和顾左右而言他来掩饰窘态,蒙古百户长强词夺理,“大人此言谬矣,若驸马爷不在军中,我方一样放行,怎会为难兄弟们呢?但,驸马爷眼下的确在,而且精神不错,瞧,那位英武小将就是万人景仰的周文龙将军吧?一人身兼三位驸马,听闻还在罗斯国纳妾,娶的女人乃彪悍的罗斯公主,如此绝佳机会,我等岂可错过?若错过,只怕懊悔一生?”
被逼无奈,儒者硬生生咽下一大口闷气,讪然一笑,拱拱手,“驸马爷的确身体不适,但大人如此说话,小臣只能勉为其难。请稍候,容小臣先去禀报……”
斜睨远方嘀嘀咕咕的仙师和守将,周文龙再也按捺不住强忍的怒气,通行而已,见过虎符即可,却没完没了,究竟要干什么?拍马奔出,镔铁梅花枪刺破长空,人未至,声先达,“啰嗦作甚?到底放不放行?莫非惹本将发火才肯罢休吗?”
勒马止步,枪指微微变色的蒙古守将,年轻小将怒火冲天,“为何拒不放行?是否当本将好欺负?二殿下可以,你,没这个资格,让开——”
怒斥惊心,枪影迫人,听不懂中原话,但能从动作和神色看出白衣小将已然动怒,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蒙古守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不敢掠其锋,众军士随主将集体退后,一个个吃惊不小。南蛮小儿果真霸气冲天,倚仗娶得花儿公主,对二殿下也毫不示弱。
现场一片静默,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所有目光投向小将额头。屏气噤声辨认,许久,人群中才飘出窃窃私语,“没错,凸包黵印,征西将军的金字招牌。他奶奶滴,真嚣张呀……”
“能不嚣张吗?集三位驸马于一身,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换做你只怕更飞扬跋扈?悍然斩杀我三名怯薛军将领,也没见其受到严厉惩罚,听说只挨上一顿不疼不痒的鞭子,如今连二殿下也拿小儿毫无办法,唉……”
勉强醒神,侧脸低声询问,蒙古守将暗暗擦汗,“看清没有?此人究竟是不是南蛮……周将军?妈的,真他娘霸气……”
“应该是,否则不会如此嚣张……”同样擦汗,蒙古裨将小声协商,“不如算了,放这帮兄弟通关,以免生出祸端。二殿下也……也……我们又何必强出头,万一惹恼驸马爷,后果可不大妙?”
“怕什么?我们奉命行事,又有何不妥?命令早下传到阿姆河每一个渡口,若不按令,一旦被人举报,你我可脱不了干系……”咬咬牙,蒙古百户长挤出一脸笑容,“敢问这位英武小将就是传闻中所向披靡的驸马爷周将军吧?末将迎驾来迟,请恕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怒气稍减,收回长枪,周文龙冷冷回答,“难道有人敢冒充不成?需不需要本将奉上父汗赏赐的金符让大人仔细查验?哦,还有孛儿帖皇后托本将带给父汗的信物?当然,如果大人的确感兴趣,怀中还有更多的符印……“
作势掏摸,“说不准,你有机会见到出乎意料的东西?但本将不得不提醒一句,真若看见,恐怕尔小命难保!”
听完翻译,被迫屈服,守将用干笑掩饰难堪,“驸马爷说笑了,末将岂敢查验您,只不过好奇罢了,还望恕罪……”冲一旁紧张不安的裨将挤挤眼,转头弯腰施礼,“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不可逾越。既然驸马爷有机会大驾光临陋地,还请体谅一二。殿下曾下过严令,任何人等通过此桥,必须下马徒步过关,且交出所有兵器,不然……”
“不然又如何?”耐心听完翻译,火气再次上涌,小将怒不可遏,“要本将交出兵器,尔等具备这个资格吗?除去觐见大汗母后和几位皇子殿下,还没人敢于提出这等无理要求,除非本将自愿,哼——”
眼看局面滑向失控方向,儒者无奈插话,“让一支军队交出兵器,的确太过分了些,虽为友军,但也不大好嘛?大人,不如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找出一个折中方案?小臣斗胆提议,驸马爷原本持有特权,其兵器不必交出。至于诸将士,远射兵器暂时由专人保管,等徒步过桥后,再一一发还,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对蒙古语虽不大熟悉,但也听出个大概,周文龙勃然大怒,“不行,我探马先军岂可放弃远射兵器,若有小人趁机发难,我军岂不束手待毙?军规,什么军规?哪条军规上明令禁止己方骑兵团放弃远射兵器?本将还从未听说’札撒‘上有这条军规,让其出示,难不成我大蒙古国并非一个整体?”
一一翻译,静观其变,儒者渐渐恢复冷静。驸马爷没说错,眼前这帮人居心叵测,不可不防。冲撤回阵营的二将连连挥手,以示做好应变准备,“驸马爷所言颇有道理,小臣孤陋寡闻,请大人出示军规,也让我等开一下眼界!”
“军规就是军规,无须出示,如若驸马爷不信,末将也无可奈何……”强自诡辩,蒙古守将悍然下令,“弓箭手准备,无论谁,只要敢不听军令而擅自闯关,给我力毙马下!”
不再废话,早有防备的周文龙大吼,“变阵,后军保护妇幼,前军兵分三路,合围桥头堡。敢反抗者,一律杀无赦……”闪电般飞离马背,长枪席卷劲风,直取守将面门,“谁敢动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