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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病倒了。
军队的高层将领们全力封锁消息,以确保军心不会因此大乱,或被敌军趁虚而入。程务挺的葬礼办得很隆重,从而分散了将士们的一部分注意力。主帅病倒之事,因而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尽快治好薛绍,成了压在所有将军心头的大事。
可是薛绍已经躺下三天了,不见半点好转。他很少进食,更少清醒。时而高烧不退,时而胡言乱语。张成和吴远已经尽力救治,但他们更加擅长医治刀剑外伤之类。像薛绍这样的症状,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之外。
于是,将军们秘密派出了多路人马,四处寻觅良医。
不幸中的大幸是,突厥人并没有趁这个时候发动攻击。但将军们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原本敌军就占了绝对人数优势,现在我军又没有了统一的号令指挥与薛绍灵活高超的战术铺排,想要抗住敌人的攻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薛绍一天不康复,全军覆没的重大危机就会一天存在!
失去之后才知道重要,现在将军们都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费尽功夫,将军们请来了几个远近都有点名气的老郎中,各自前来给薛绍诊治。
然而结果却是差点吓傻了这些将军们。
“莫非还是不治之症?!”
老郎中们无不摇头,说从未见过此等症状,实在无能为力。然后,他们就卷起药箱火速开溜了。
晴天霹雳!
张仁愿、郭大封和党金毗等等一些和薛绍感情深厚的将军们,都忍不住哭了。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放弃继续给薛绍寻医。同时他们也开始紧急商量另一件事情:撤军入城关!
倒不是他们存心要对薛绍阳奉阴违,而是现在军队没有了领袖,在城外多留一刻,就会多一分全军覆没的风险。
于是在程务挺的葬礼结束之后,全军趁夜悄然起营,撤入长城退进朔州。六部骑兵依次排定,做好了死战断后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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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突厥人并未派来一兵一卒。恰好相反的是,就在唐军撤入城关的第二天,他们就也撤了。
一众将军们站在长城之上,看着北方,都有点傻了眼。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突厥人其实也一直都在盼着撤军。无奈是被唐军紧紧咬住,他们不敢擅动分毫。一但唐军趁他们撤军混乱之际发动猛攻,将是灭顶之灾。
“我们错过了一次天赐良机!”
“此战若胜,平定草原指日可待!”
“突厥气数未尽。天意如此,人能奈何?”
将军们在长城上叹息不已的时候,一场大雪纷纷而下。只用了半天的功夫,长城内外千里疆域尽披银妆。当他们赶回朔州城来看望薛绍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间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位生相俊朗举止优雅的青年道人,飘逸洒脱仿似仙人一般。张成和吴远像小药僮一样跟随在他左右,言听计从的忙前忙后。
薛绍依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但是,他苏醒了!
“薛帅!!”
众将惊喜不已,一拥而入拜在薛绍床前。
青年道人站在床边,对众将道:“诸位将军,请不要高声喧哗。”
薛绍虽是醒了,但仍旧非常的虚弱,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微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们。
“那我们先行退下!”众将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纷纷往外退。
“都回来。”薛绍总算说出了一句话来。
于是众将又都回转身来,依旧拜下。
“这位仙长是我故交。复姓司马,讳承祯,道号天台白云子。”薛绍说道,“是他救了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先生!”
众将无不惊讶,连忙一同拜谢。
“诸位将军不必谢我。”司马承祯微笑回礼,“薛驸马之事,贫道责无旁贷。何况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众将愕然无语或苦笑不迭,那么多号称名医的老家伙全都束手无策,还只是“举手之劳”?
“然而在医言医,贫道不得不多说两句。”司马承祯说道,“一年之内薛驸马数度负伤几次晕厥,所流之血足有两人之多。若非天赋异秉体质超常,又兼意志坚定非比俗类,他早该死上十七八次了。失血太多操劳过度加之殚精竭虑伤心太甚,换作是金刚下凡的神仙之人,也难保无虞。诸位将军力所能及之内,何不与他分担一些?”
一席话,说得在场众将不无羞愧难当低下头来。
“司马先生,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薛绍说道,“我问你们,现在我军是否已经撤入了朔州城中?”
没人出声应答,众将只敢点头。
薛绍长长叹息了一声,双眼发直的沉默良久,再道:“突厥人,撤兵了是吗?”
“是的……”
薛绍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了。
“诸位请回避,道贫又要施救了!”
半月过去。
雪后初霁,天气却比下雪之时还要更加寒冷。
至从那日吐血之后,薛绍第一次下地行走。张成和吴远非要搀扶,薛绍却是自己走着来到院子外面。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拐杖扔了几丈远。
天地苍茫,入眼一片刺眼的白。
薛绍只能眯着眼睛,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司马承祯从另一间房里走了出来,穿着斗蓬背着行囊,一副远行的打扮。
“仙长要走?”薛绍问道。
司马承祯上前拜了一礼,微笑道:“薛驸马已无大恙,只须安心调整十数日即可痊愈。贫道闲散之人过不惯军旅的生活,早该走了。”
薛绍微笑点头,“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薛驸马只须爱惜自己养好身体,便是对贫道最大的报答了。”司马承祯说道。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我尽量。”
“如此最好。”司马承祯也是微笑的稽首拜了一拜,再道:“另外贫道想问一句,我那师妹去往何方了?”
薛绍微微一怔,然后茫然摇头,“诺真水之战时,她飘然而去。从此,我再没见过她。”
“原来如此……”司马承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薛绍皱眉,“仙长莫非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司马承祯说道,“只是算将起来,她与薛驸马的大婚之日,渐将近矣。”
薛绍恍然一怔,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
“贫道这便告辞了。”司马承祯稽首一拜,微笑道:“贫道云游四方闲来也是无事,便代为薛驸马寻找师妹一番吧!”
“多谢仙长!”
“告辞——请留步!”
司马承祯走了,踏雪而去轻如仙云。
“真是个活神仙!”张成惊叹不已。
吴远道:“近日来我们兄弟俩跟着他学医,着实增长了不少本事。他很是大方又兼耐心,对我兄弟俩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只是可惜了,他就是不收门徒。”
薛绍笑道:“人家是飘渺的仙人,你们是杀人的军汉,没那个福缘。”
张成和吴远都笑,也都很遗憾的叹息。
正说笑着,张仁愿和五六位将军一同来了。远远见到薛绍站在院子里,他们惊喜不已的跑上前来。
“薛帅康愈,万万人之福啊!”
“别说废话了,我正好有事问你们。”薛绍道,“进屋说话!”
一行人进屋坐下,张成吴远升起一炉旺旺的炉土,煮了热汤。
薛绍病后初愈,气色并不是太好。众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随意开口。生怕又说了什么让他太过操心的话,害他旧疾复发。
因此,他们就像是一群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的小学生那样,安静到拘束。
“郭安那边,可有消息传回?”薛绍开口就问。
众将都没吭声,张仁愿犹豫了一下,说道:“大雪封道信使难行,暂时还没有收到郭将军的消息回复。”
薛绍不置可否,再问道:“朝廷那边呢?”
“李孝逸来过一次,当时薛帅正在昏迷之中。于是他又走了。”
薛绍皱了皱眉,“你们跟他说了什么?”
“他倒是问起很多,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更没让他进入薛帅的房间。”张仁愿连忙答道:“不过他回去之后,马上就发来了大批的帐篷、冬衣、山炭和酒肉,说是力助我军抗过严冬。”
“他来的时候,我军已经撤入了城关?”薛绍问道。
众将点头。
“那就对了。”薛绍轻叹了一声,“那是他最为期望的事情。狂喜之下他连裤子都能脱了送人,别说是一点过冬的物资了。”
众将都想笑,但又不敢笑,只好死死憋住。
薛绍面无表情,拿一根木棍随意的拨动着燃烧的木炭,沉吟了片刻,说道:“算起来,朝廷的使者也该来了。”
众将默然无语。他们心里都清楚,一但朝廷的使者到来,很有可能就会意味着,这一趟征战之旅便要就此结束了。
薛绍仍是面无表情的,轻轻拨弄着燃烧的木炭。
“我的命令,还管用吗?”
众将先是斗然一怔,马上全像弹簧一样的站直了身体,抱拳齐喝,“末将听令!”
薛绍把手中的棍子扔进了炭盆之中,火星四溅。
“打开城关,雪中练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