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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的时候,薛绍把所有的负面心思都给深深的隐藏了起来,满面春风笑哈哈的去见自己的第二个宝贝女儿。
“仙儿,我对不起你!”这是薛绍对陈仙儿说的第一句话。
“夫君不必如此。”陈仙儿一如既往的温柔文静,“可惜……是个女儿!”
“女儿很好啊,我很喜欢!”薛绍乐滋滋的抱着不及满月的小女儿哄逗,说道,“女儿贴心,疼人,孝顺。你也是女儿,你就很好啊——唔,公主殿下也很好!”
太平公主刚好走进屋来,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在骂人吗?”
“明明是夸,怎会是骂?”薛绍笑嘻嘻的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应该的。”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上前来接过小女儿看了看,嗔了薛绍一眼,“都尿湿了,还傻兮兮的抱着不放——奶妈,奶妈!!”
“呃……我真不是一个好爹!”薛绍满面愧色。
“赶紧给你的二闺女取个小字吧!”太平公主把她交给了奶妈,笑道,“你这个爹当得可真算便宜。从怀孕起到出生抱着,你就没管没顾的。”
“不行,薛绍的女儿必须得有大名。”薛绍正色道。
“不必了,夫君≦↙。”陈仙儿忙道,“毕竟……只是庶出。”
“那也是我的亲生女儿!”薛绍不容置疑的反驳,认真想了许久,说道:“仙儿你还记得,公主殿下特制的那件霓裳羽衣么?”
“当然记得……”陈仙儿点头。
“那是世上最华美的一件舞服,与你绝美的舞姿最是配称。它也可以算是,我们的媒人之一了。”薛绍笑道,“这样吧,我们的女儿就取名叫薛霓裳。”
“薛霓裳?倒是好听。”太平公主点头赞许,又道,“但总得取个贱格一点的小字,好养大。话说宁晋也一直没有小字,要不趁现在也取个?”
“不取小字。”薛绍道,“什么狗蛋猫娃、奴儿婢儿的,难听死了。我的女儿都有大名,不许外人瞎称呼。你们做娘的可以叫她们的乳名做‘晋儿’,‘霓儿’,这样总可以吧?”
太平公主和陈仙儿面面相覤的苦笑,有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楚”的意思。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薛绍一个人大声笑哈哈,他知道自己的这些做法在如今的大唐时代的确是有那么一点“非主流”。但没办法,他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连个正式的姓名都没有。
太平公主和陈仙儿显然是拿“非主流”的薛绍没办法了,只得依了他。
薛霓裳,薛家又添了一个千金。按如今大唐时代的惯例,一个庶出之女是不会大办弄瓦之喜的。但薛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对陈仙儿有些冷落和亏欠,现在她正因为没能给薛家生儿子而有些自责,自己就更不能再亏待了他。
虽然她,从无苛求。
“我要给霓儿,办一个满月酒宴。”薛绍道,“上次宁晋的满月酒实际上是太后操办的。这一次,由我这个当爹的来办——琳琅,你们赶紧去张罗一下,我要发喜贴、宴宾朋。兄长那里,我现在亲自去通知。”
“夫君等一下……”陈仙儿急欲叫停,薛绍扔下一个背影,一溜烟的已经骑着马出了门。
太平公主摇头笑了一笑,说道:“仙儿,你就由得他去吧!”
“我乃妾室,小女庶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陈仙儿说着,眼睛却是有些红了。
太平公主坐到她身边轻言相劝,说道:“这种小事夫君从不上心,现在却如此坚决,怕是没人能够阻拦了。该是他自觉对你们母女太过亏欠,于是就想稍作弥补。这种事情,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至于妾室、庶出这些都只是寻常人家的说法,在我们家不灵。因为薛绍的女儿,她生来就是——皇亲国戚!”
……
薛绍有段日子没有去过青龙坊的薛家老宅了,今日却急冲冲的独自一人骑着马,直奔而去。
给大哥报喜倒是不假,另一层用意,就是薛绍觉得是时候和大哥谈一谈了。
历史上的薛绍之死,最直接的导|火索就是他的大哥薛顗,直接参与了李家宗室发起的武装反叛。有史料记载薛绍本人也参与了,但更大的可能是薛绍是被无辜牵连。
不管历史的真相是如何,现在的薛绍无比坚信一点——类似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抵达薛家老宅时,天都黑了。
大门紧闭,薛绍正准备上前敲门时,却听得庭院里好像有人说话。
“天色已晚,三公子何必急着走?”显然是薛顗的声音,只听他道:“若不嫌弃,就请在舍下将就一晚。明日,待在下备得薄酒,请为三公子饯行。”
薛绍微微一怔,三公子?何许人?
“多谢薛公一番美意。只是时局危耸,在下实在不便久留,就请告辞了。”
听到这个声音,薛绍的心中斗然一弹——李温?!
两人还在庭院里你来我往的客套,薛绍大力拍门,“兄长,二郎回来了!——快开门!”
里面突然一下静了下来。
薛绍说道:“我知道你有客人到府造访,既然遇上了,又何不引荐给我也见上一见?——开门吧!”
里面更静了。
薛绍有点恼火,退后几步冲跑起来,这区区的院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一翻身就跃了进去。
落地的瞬间,他刚好看到一个身影消失在后院的回廊处。
“躲什么?”薛绍更加恼火了。
“咦,二郎?”薛顗从正堂里走出来,惊诧的看着薛绍,“你怎么翻墙进来了?”
“大哥,那是李温吧?”薛绍走上前来,直言道,“为何他见了我,就要躲?”
“呃……什么李温?”薛顗做迷惑状,“二郎你今天怎么了?”
看到大哥在自己面前如此装聋作哑替他人掩盖,薛绍真想仰天长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拉起薛顗的手就直奔书房。
“二郎、二郎,你做什么啊?”薛顗多少有一点吃惊和紧张,因为一直以来薛绍在他面前都是极为懂礼。今天这情况很是不妙,薛绍非但没顾上礼数,仿佛还动了一丝怒气。
“来——”薛绍不由分说的将薛顗拽进了书房,反身锁上门,然后双手将薛顗按得坐在了书桌前的大椅上。
薛顗的眼睛都有点直了,“怎、怎么了?”
“大哥。”薛绍先是唤了一声,然后定定的盯着薛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想我们薛家,灭族吗?”
薛顗猛然一怔,“二郎,无端的你说这种话干什么?吓煞为兄也!”
薛绍尽量的压抑情绪、平复心情,说道:“大哥,非是我危言耸听。你若再与李温这样的人密切往来,那我们薛家,就真的大祸临头。”
薛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谁也救不了。”薛绍仍是一字一顿,再又补充了一句,“谁也逃不掉!”
“这……”薛顗显然有那么一点慌张了,结巴道,“不至于吧?”
“很至于。”
薛顗连忙解释道:“越王李贞太宗皇帝陛下之子,是母亲大人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娘舅。父亲大人在世之日就曾与越王交好,后来为兄又曾与越王同州为官,本是亲族又是同僚因而更添往来彼此亲密,这并非秘密。越王的三公子李温,与你我同是表兄弟。你或许和他不太相熟,但为兄曾经和他有过一段相处,多少有点兄弟之情。今日他来了长安吊唁刘相公,事罢之后顺道过府拜访了我一下,有什么打紧?”
“既然只是顺道拜访,为何见我要躲?”薛绍一句话问到了核心。
薛顗张了张嘴,无话可答。
“大哥,你不用解释,更不用遮掩。”薛绍道,“我知道你们谈了一些什么。或者说,我知道你们想谈一些什么,只是暂时还没有谈而已。”
“……”薛顗的表情微微一变,仍是不说话。
“大哥。”薛绍认真的看着薛顗,“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当然。”薛顗点头,神情变得略微复杂了一些。
“我们曾经同患难,共生死。现在和今后,也是一样的同休戚,共命运。”薛绍道,“那些姓李的上百个生下来就没见过面、认都认不完的表兄弟,没一个做得到。”
“二郎,你不用说了。”薛顗突然扬了一下手打断薛绍,说道:“李温来找我,确实跟我谈了很多。主要,就是谈的武太后的事情。李温见你来了突然回避,是因为尴尬。白天的时候你曾经遇到过他吧?当时,你仿佛不是很热情。如若再被你冷遇一番,人家堂堂的公子,脸上也那么不好看啊!——为兄以为,那不过是人之常情嘛,有什么特别紧要的?”
薛绍总算略感欣慰的微微一笑,这才是兄弟之间该说的话。
“二郎,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如此紧张?”薛顗也重视了起来,认真道,“千军万马阵前,你也谈笑自若。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哥,这世上有那么一样东西,远比千军万马和洪水猛兽,更加令人忌惮。”薛绍道。
“什么东西?”
“命运。”
薛顗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为兄,不是很明白。”
“大哥,你心里一定很明白。”薛绍轻叹了一声,自己也坐了下来,“只是你不愿意承认,或者是不愿意往深处去多想。”
“……”薛顗沉默了一阵。
“李温在玩火,越王也在玩火。”薛绍说道,“他们玩得并不十分高明。大哥,你如果也想跟着一起玩,务必先想一想后果。”
薛顗仍是保持着沉默时的表情,平声静气道:“既然二郎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那么为兄倒是想问二郎一个问题。”
“兄长请说。”
薛顗道:“如果李唐神器易手江山改朝换代,薛家,何去何从?”
这一层窗纸,算是捅破了。
一时间,薛绍竟然无语以对的陷入了沉默。心里,无非是百般纠结,百感交集。
听大哥这话,很明显他和李温这些人密切往来了不止一天两天了。他们私下里都在商议一些什么,不用打破砂锅问到底,薛绍也能够想到。
“你不说话,就代表你也不止一次的思考过,为兄提出的这个问题。”薛顗站了起来,手剪于背,开始慢慢的踱步。
薛绍看到,他不再掩饰,不再搪塞,没有彷徨,也没有了慌张。
——那只能证明,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甚至已经有了筹划!
“历史有它必然的规律。有时候,连细节都是那么惊人的相似。”薛绍看着薛顗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情不自禁的说道,“那么惊人的……血腥!”
薛顗突然不寒而栗的打了个寒颤,扭过身来瞪大眼睛看着薛绍,惊道:“二郎何出此言?”
被薛顗这么一问,薛绍也猛然感觉一阵不寒而栗。
薛顗顿时神色大变,“二郎,你、你这样的英雄人物,竟然也会……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