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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一直温顺听话的少女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其中的转变再有迹可循,可那样判若两人的变化还是无数次让白岐感到诧异和不解。
白岐在混沌里飘着,飘的久了,如果不是眼前这麻木而无情的一幕幕不断上演着而他却丝毫插手不得,他甚至要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了。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他记忆里姜衫该有的样子,一步步按照他设置的既定轨道走着,没有那些疏远,没有那些敌对,也没有那些生死不休的报复与仇怨。
可是…
为什么结果却成了那样一副样子?
他眼见着她的傲骨怎么被现实一寸寸碾碎,眼见着她珍视的一起都化为齑粉,又眼见着她最终不良于行受尽世人唾骂。
他眼见着他怎样用着惯有的手段运筹帷幄的控制着一切,他眼见着自己为了能够稳固住地位而一次次将她的痛苦和委屈全盘压下,他眼见着自己冷漠弃了她而娶了她最痛恨的女人。
那坐在轮椅上姿容尽毁,面容麻木的女人怎么会是她?
那站在大厦顶端处手执美酒,意气风发的坐拥富贵的人怎么会是他?不,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着的,白岐的整个心神都在剧烈的颤抖,不该的!怎么敢!怎么能!怎么会!
时间像是最残忍的刽子手,它习惯于把最不堪的一面一点点逐步的展现在你的面前,白岐终于还是进了那个让人无比窒息的疗养院里。
“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走的时候面容温和的摸了摸姜衫的头,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亲手做了不少饭菜,她和往常一样不为所动,他却不恼。两个人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耗,她恨他,但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和以前无数次一样重新理解他的不得已的,那才是他爱的衫衫不是吗?
现在的她臃肿肥胖,几乎看不出是个人的模样,白岐怔怔的看着自己带着疼惜和自得的浅笑离开,仿佛自己肯对这样的她再施予安抚已经是最为善良的举动了。
更何况百忙之中的他还亲手为她洗手作羹汤,这样的殊荣谁能享有?
是了,那时候的他的公司已经立足于国际,虽然仍旧不敌景天,但是成绩傲人,举世瞩目,无数人想要跪伏于他的脚下求他的施舍与仁慈,无数更为美艳动人的女人为他生为他死,他能保存最后的善念,仍旧对旧人有一分初心,难道不是一个令人感到骄傲的事情吗?
原来欲望是这样可怕的一件事,它可以在潜移默化下将你变成这样可怕的一个恶魔。
可然后呢?然后呢?白岐仓惶着扑向轻笑着对姜薇说话的姜衫。
不要!不要!姜衫,求你!不要说!不要做!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又得到了什么呢?我的东西,你最终又拿到了几分呢?”
她胸口插着匕首,眼神飘忽的看着虚空处,姜薇躺在她的脚下,死鱼般挣扎着。
姜衫的血却还是无法阻挡的粘稠的仿佛将要凝固一般,一寸寸将他的世界染为了漫天的赤色!
不!不要…
白岐想要抱住她,可手臂却残忍的从她身上穿透过去,他一次次努力,一次次落空,她那样可怜啊,他的姜衫,他本该视若珍宝的姜衫…
不要…我真的,知道错了啊,求你了,不要…
她还是死了,那样可怜的坐在名贵的轮椅上,面容极尽恬淡,那神色却又那般无措而又悲哀。
他的姜衫竟然死了。
可多残忍,连最先发现她的尸体的也不是他。
他忙着对付控制欲逐日增强的父亲,他忙着发号施令遏制不断吞噬着lipo的秦亦灏,他忙着在觥筹交错中醉生梦死,他忙着他认为值得忙碌的一切。
有空了再去看她,他可有可无的想着。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姜蜜疯狂的拿着匕首刺着她早已僵硬的尸体,看着姜蜜拽住她的头发死死的让地上砸、
他看着姜蜜抱着姜薇的尸体嚎哭不止,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那样的痛苦仿佛要流尽这世界上最后一滴眼泪,他的姜衫却只能残破不堪的被扔在角落里。
他看着姜蜜抖着手怨毒的点燃了被褥,他疯狂的扑上去,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她!你凭什么这样对她!你该为了她哭才对,你该毁了姜薇才是,为什么是衫衫!为什么是衫衫!
可他一次次扑空,一次次的扑空,他怎么都阻止不了,他抖着手,死死的护在姜衫面前。
可护不住,他什么都护不住,他就是最可耻的旁观者,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可耻的始作俑者。
白岐跪在漫天的火光中,看着他的姜衫一动不动的,化为了齑粉。
疼吗?
疼吗衫衫?
整个世界都在火光中狰狞游离,空间被撕扯成了最扭曲的模样,白岐疯狂的试图护住角落里的姜衫,可他还是只能看着火舌逐渐舔舐上她的衣角。
她一动不动。
“衫衫,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的你成了这幅模样?”
看呐,那时候的他竟然还有脸问她。
“没啊,你想太多了。”
她说,巧笑倩兮,他竟然没有发觉她眸子里藏得太深的怨恨与警惕。
是怕悲剧再次重演吧,怨不得她那样的恨他,她的确该恨,她甚至该活剐了他才对。
最后他终于赶过来了,西装革履,看着被红色吞噬了的疗养院,看着所有人惊恐的围在外围指点纷纷。
“幸好发现的及时,没造成太大的损失,人应该都抢救出来了。”
他听到这句话,原本惊慌的面色重新平淡起来。
“姜衫呢?”他拉住身边以为脚步匆匆的工作人员,波澜不惊道:“把她带过来,我今晚带她回家过夜。”
“好像死了吧?”那人面带恐惧,“太危险了,就没能把尸体抢出来…”
世界终于归为了寂静。
白岐透过跳跃的红光,看着那人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平静的面色被打破,他看着那人面色狰狞的往里面冲,又看着那人被反复的拉了回去。
那人是谁?
白岐混混沌沌的想着,那人是谁呵,竟然如此的熟悉。
怎么不是叫他死了?
白岐在想,为什么不是叫他死了,你看,偏偏要折磨他的衫衫,他怕疼又从来不肯受委屈的衫衫,他从小到大被家人宝贝似的护着娇气又爱撒娇的衫衫,他最爱美的受了一点疼都要泪眼汪汪的找他来诉苦的衫衫,他傻乎乎的腆着脸凑过来,期待的想要嫁给他的衫衫。
白岐单手支着眼眶,透明的液体顺着指缝不住的往外涌。
天呐…
那人竟是自己呵…
整个治疗室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清俊男人,他紧闭着眼,嘴里只念着“衫衫”两个字,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泪水却像是能灼伤人,带着会毁天灭地的仓惶,看得人心头发悸。
白慎再强势,也不得不妥协下来。
“拨通姜衫的电话。”白慎说,“让她马上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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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衫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霍家吃饭,因为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因此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
秦亦灏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给人的压迫感有多强,正表情郑重的挨个给霍家人送礼物,连霍烨都对这样的秦亦灏很不适应,脸上现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白慎的声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兀的响起来的。
“白岐病危,你来一趟,条件随你开。”
然后姜衫的表情就凝固了,她以为自己幻听,“什么?”
白慎的声音冷冷的,“我说白岐被救回来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毕竟救了你的命,还在基地里护着你那么长时间,但凡有点良心你就不要再讨价还价。”
姜衫拿着电话,表情淡了下来,“你是说,白岐还活着?”
餐桌上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姜衫,秦亦灏的动作有些僵硬,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几分凝重显出。
白慎的态度是固有的焦躁和倨傲,“他现在需要你,你到底在哪里?我让人去接你,还是说你准备见死不救?”
姜衫略思索了片刻,这样的消息与其说是始料未及,倒不如说是早在预料之中,祸害遗千年,白岐的确不该那么容易就死在了那样的地方,只是她去了就能救了白岐的命?
这论调倒是稀罕。
“我不会去的。”姜衫道。
白慎暴怒,“你当我想让你来!你把他害的这么惨,他却连昏迷着都在不停的叫着你的名字,你要是不来…”
“那就让他去死吧。”姜衫的声音很冷静,“如果非要我去不可,那就让他去死吧。”
白慎暴跳如雷,她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下面的人把阿岐救回来的时候,可是清清楚楚的跟他描绘了阿岐是怎么为了救她而挡了那么多枪的,她现在竟然还有脸是这个态度?
可气的要死的白慎还想再说,那边却已经冷漠的收了线。
挂了电话,一桌人面色各异的看着她,姜衫笑了笑。
“吃饭吧,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情绪。”
话虽然这么说,可姜衫自己的情绪却还是不稳定了起来,秦亦灏在桌子下面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心里满是黏腻的汗渍,秦亦灏粗粝的大掌就紧了几分。
饭后,本来要和霍白谈公事的秦亦灏干净利落的推了商量好的行程,他难得对除了姜衫以外的人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来处理关系,却还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也不管霍白不太好看的面色,秦亦灏揽着心情不是很好的姜衫从霍家扬长而去。
霍白瞪着眼睛,再好的涵养对着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难以维持的住,又不是小猫三两只,他们原本要谈的是几个亿的大单,秦亦灏竟然就这么当面放了他的鸽子!
霍白怎么能不气的火冒三丈!
“我还说秦亦灏这样混不吝的人怎么会改了性子,平时谈合作百般看不上的推脱,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的直接应了下来,还备了礼物来,我还真当他改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性格,结果还不是在虚与委蛇!”
可霍家显然没有想要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保姆阿姨在收拾餐桌,霍烨拿着遥控板不停地换着台,梁瑞在沙发上看书。
霍白更是不悦,“我说话呢,你们怎么没人吭声?难道没觉得他这前恭后倨的态度太不可理喻吗?生意是儿戏吗?他竟然走了!”
梁瑞叹了口气,终于放了手边的书。
“你这是钻进了死胡同,那人会来霍家做客,还态度这么恭敬,你竟然看不出来他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吗?我虽然对他了解不多,也是耳闻过商场上人家给他的称号是叫做‘活阎王’的,他本来就是因为姜衫才按下了性子与霍家结交,自然也能为了姜衫放下所谓的大单生意,你们这些男人啊,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为了所谓的成功合作汲汲营营,却不知道总有些人的眼里面,身边的人远比事业要重要的多的。”
霍白哂笑,满脸的不以为然。
“你这是妇人之见,秦亦灏明明是借着姜衫的名义来跟霍家交好,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这么儿女情长的事情,他会走肯定也是想压制住我,好让我着急后多让出几分利润出来,你啊你,整天就是活的太梦想化了。”
说着霍白还不忘转向霍烨,“你可不要学了你妈妈的这些心思,看事情要理性些,免得今后被这残酷的商场给生吞活剥了!”
霍烨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根本就不乐意搭理满以为自己窥得了‘真相’的霍白。
霍白的脸色这才有些讪讪起来,又说了两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气呼呼的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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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亦灏并不放心在这种时候让姜衫一个人呆着,把她送回了家以后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等你睡了我再走。”秦亦灏如是道,守礼的像是个再正经不过的老学究。
果然,姜衫洗漱完后,再下楼秦亦灏还是在下面一动不动的坐着,天气逐渐转热,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一丝不苟的整齐的搭在沙发上。
秦亦灏的肩膀上还绑着绷带,他沉着脸,眉目间是在姜衫面前没有表现出的冷峻凝重。
秦亦灏身形强壮有型,薄薄的衬衫穿在身上,还能勾勒出些微绷带的边缘来,袖口处是精致的金属袖章,宽肩窄腰的他坐在褐色的真皮沙发间,活像是一只蛰伏的猛兽。
秦亦灏身上的有一种让人迷惑的气质,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到了一种极尽苛刻的程度,像是中世纪矜傲的贵族,身上自然的流露出一种介于优雅和凉薄的气息。可他又有着一种原始的凶悍本能,不像草莽,却比草莽更加浑厚直接,你说他狡诈狠辣不择手段,可他偏偏又总将赤诚不经意的摊开在你面前。
姜衫穿着浴袍,身上的头发半湿着坐在了秦亦灏的对面。
秦亦灏深邃的眸子却只在最初的时候落在她精致的锁骨处,接着就再正经不过的偏过了视线,和以前兴致勃勃的急切求欢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晚上白慎的一通电话把原本尚好的气氛搞砸了,姜衫却不愿意让不相干的人再搅乱了自己的生活,白岐是生是死自有他自己的缘法,死也好,活也罢,她从来都不是谁生命的主宰者,更不会理会白慎所谓的救人一命的无稽之谈。
那么,从往事的阴影中走出来的第一步,就是先重新梳理好跟眼前这个男人的关系。
姜衫又坐到了秦亦灏的身边。
秦亦灏僵着身子,突然站起身来,“要喝点东西吗?”
说着也不等姜衫回答,大步的离开去冰箱里拿让秦烈早早备下的凉饮。
姜衫看着秦亦灏宽厚的背影,雾蒙蒙的眸子有些晦涩,秦亦灏不肯过问她当初在基地的事情,她主动提起来,他就岔开,他这一段对她虽然比以前还要宠溺许多,可平时却也不怎么接近她,这样状似不经意的疏离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姜衫手指绞在一起,指尖泛起了青白色。
果然,拿过了冷饮的秦亦灏,径直坐在了姜衫的对面。
白岐就是有这样大的本事,他活着死了都能把她的生活搅了个天翻地覆,姜衫心里突然就烦躁起来,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姜衫再次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坐在了秦亦灏的身边。
“你头发还湿着…”
秦亦灏深眸微敛,作势欲起,姜衫死死的拽住他的袖口,声音怎么听都有些咬牙切齿。
“你再躲一下试试?”
秦亦灏高大英挺的身子就被那轻飘飘的小手给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