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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煊不会无故前来,定是萧渃去求她来救的宇文绾;如今自己的大哥被阉割,宇文绾遭遇了何事,已不必再问。阮凌锡匆忙上了马,赶往大司空府。
泠泠飒飒的风从他耳侧呼啸而过,他心中的担忧蔓延吞噬冰寒的面容。飞扬起的马鞭似打在心上,打在那些不能说于口的话语中。“你怎么还是如此冲动,你可知你的一气之下,要在帝都中掀出多少腥风血雨!你并非太后所生,你可知,你此举是把自己推向了悬崖虎口。若太后不顾念大局,父亲一定会伺机把今日的仇恨百倍的归还给你。煜煊,你已不能安然离开帝都了。”
春风黯,月色冷。一路上,对宇文绾的愧疚,对煜煊的担忧,令阮凌锡似寒玉的面容惨白若死灰。
宇文绾闺房内,锦画喂了萧渃开的安神汤给宇文绾,一直毫无生气的她沉沉睡去,连睡梦中也是死一般的沉寂。锦画寸步不离的守在宇文绾身侧,恐她醒来寻短见,其余的丫鬟便关了厢房门候在外面。
闺房幽静,弥漫着哀愁。赵忠不忍心进去扰了宇文绾的清静,便走出琴画楼,把煜煊的口谕宣读给大司空府的管家郑文。
阮凌锡匆匆赶到琴画楼之际,正值赵忠要张口宣读封宇文绾为绾夫人的口谕,他令御前侍卫放阮凌锡进来,才宣读了皇上封宇文绾为绾夫人的口谕。
琴画楼诗情画意,一波春影转银光,阮凌锡却周身泛起恶寒。他手中来不及丢弃的马鞭骤然落下,他一路上都在担忧她,她却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把已经濒临死亡的宇文绾推向悬崖深渊。
赵忠阴柔的嗓音令本就惨淡的月色更加溟泠,阮凌锡痛苦的合上了双眸。宇文绾对他的感情,他并非不知,若不是他,宇文绾今日不会遭此羞辱。残缺之身入宫,她即将要担起媚惑君主的祸水之名。
宇文绾想要飞出帝都这个金丝鸟笼,却一次次的被女子礼教羁绊、被对自己的那份情感羁绊,如今她的羽翼被砍断,跌落进金银之下的铜臭之中。
一怒之下,阮凌锡轻点沥青色石板,飞向琴画楼的阁楼。赵忠原令御前侍卫不可阻拦阮凌锡,却不曾想阮凌锡有此举,待御前侍卫反应过来,阮凌锡已经攀上阁楼的栅栏。
闻风断影,薛漪澜听觉灵敏,早听到有人飞向阁楼。她拔出手中的宝剑,把煜煊护在身后,大声吼道:“御前侍卫护驾!”
冷月下,数十个铁衣御前侍卫快速移动着,把琴画楼围个水泄不通。赵忠在御前侍卫中间挤着上了阁楼,薛漪澜正执剑与手无兵器的阮凌锡对峙着。
煜煊绕到薛漪澜前面,对恍若移形换影快速上来的御前侍卫吩咐道:“全部给朕退下!”说完,她看了薛漪澜与赵忠一眼,“你们也下去罢!”
薛漪澜把剑插回剑鞘,临转身之际冷言对阮凌锡威胁道:“阮二公子,你若是敢伤皇上丝毫,本统领绝不会让你活着出琴画楼!”
阮凌锡单脚立在栅栏上,一身紫袍在新月的映衬下披了层银纱,整个人遗世独立而冰冷。待所有人退下,他从栅栏上落地,走近煜煊。
煜煊看着他绝色的面容若死灰惨白,痛楚分割两半,一半应是为宇文绾,另一半是为自己亦或是为了阮凌辗罢。她上前抱住他,咬住嫣红的唇瓣,犹豫道:“凌锡,我太气愤了,所以就······你大哥可还好?”
阮凌锡的手僵立在半空中,他想要愤怒的推开怀中的人儿,可煜煊瘦弱的身体令他心中生出不忍。他喉咙滚动一下,发出干涩的声音,“你为什么要纳宇文姑娘为妃,你这样做和我大哥的行为有什么两样,同样会害死她!”
一年之久的分别,她的思念望极冬寒春愁,情愫黯黯不可溢于言表。宇文绾时常去幽澜园之事她并非不知晓,只是心中存着对他的一份信任。可眼下呢?他对宇文绾的担忧却如此昭然于天地之间。
煜煊松开了他,灵动的双眸升起水雾,“宇文绾,宇文绾,又是宇文绾!如果今日不是宇文绾出事,你阮凌锡怕是也不会来罢!”她说着,心中的委屈与愤怒无处发泄,便扬手拂去案上的瑶琴。阮凌锡眼疾手快,伸手接琴之际,煜煊的手指被琴弦划伤。
她拳起受伤的手指束在身后,看着阮凌锡,清秀的面容满是嘲讽,“阮二公子真是爱屋及乌啊!从在皇城中时,便对这副破琴视为珍宝!”
阮凌锡手托着琴,琴弦上旋转着几滴血珠,被凄冷的月色一照,凄美得诡异。他抬眸看向一脸不在意的煜煊,痛色解释道:“若我对她有半分男女之情,我和她早就离开了帝都,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煜煊,你收回圣旨,放她一条生路罢!”
煜煊嫣红唇瓣扯动了一下,弯起笑意,“阮凌锡,你在替宇文绾求我么?我为了你,处处忍让阮重!原来在你心中,宇文绾才是你阮凌锡可以飞翼双飞的佳人。是,宇文绾是你的红颜知己,又生得才貌双全!”
她面上的笑意褪去,双手拂袖束在身后,面上带着震怒,“但你记住了,宇文绾现在是朕的女人,你阮凌锡若是敢沾染半分,朕就杀了她!”
她口中的“杀”字说的轻若春风,却冷过冬风。
阮凌锡不忍再看煜煊满是皇权威严的清秀面容,他把瑶琴在案子上放好,挥手打起丹青水墨锦纱,翻身下了阁楼。
身后传来瑶琴碎地的声响,他回首望了一眼,却是锦纱轻舞,满是宇文绾昔日的笑颜。
树影婆娑,执剑而立的铁衣慑人。薛漪澜令人抓住了飞下阁楼的阮凌锡,自己轻点一下沥青色石板,飞身上了阁楼。见煜煊安然无恙的站立着,她走到栅栏处,挥手令御前侍卫放了阮凌锡。
阮凌锡望了一眼紧关着的厢房门,他心知此刻宇文绾最不想见的便是自己,便抬脚往外走去。
煜煊手扶着木栅栏目送阮凌锡离去,清冷月色下,眸中尽是翠玉帔,紫绮裘;冷露无声湿铃兰,阮凌锡一身紫袍带了霜寒气消失在煜煊眸中,始终不曾回首望过一眼阁楼。
她心中失落着,却放下心来。此事,若阮凌锡再牵扯进来,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置。眼下,倘若萧渃不能治好阮凌辗,那阮家仅剩了阮凌锡这一可传宗接代的公子了,阮重怕是不会再轻易放阮凌锡离开帝都。
跟在煜煊身后下阁楼时,薛漪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皇上,您该不会真的喜欢男子罢?”
煜煊楞了一下,随即浅笑道:“朕若喜欢男子,你应当很放心在朕身侧当差才是啊!”
薛漪澜努了努嘴,“我薛漪澜喜欢的人不禁要在武功上赢过我,更要在行军打仗上胜过我,我才甘心跟着他。若皇上非要强迫末将,让末将待在皇宫中做那待宠的妃子,末将宁愿用手中的剑抹脖子!”
二人说着来到了院外,煜煊笑看她一眼,扶着赵忠的手上了金辇。心中却对她这般身无旁骛,欣羡不已。自己何时能和薛漪澜一样,心中不再有羁绊,与阮凌锡纵马离开帝都。
金辇进皇城之际,萧渃纵马前来复命。薛漪澜心生愧疚,故问的详细了些,“萧院首用了何法子治阮左光禄大夫?”
萧渃尴尬的看她一眼,见煜煊并不出声,便垂眸答道:“我已经为他接好那物什,但有关子嗣一事,还要待以时日,方能知晓。”
薛漪澜正欲再问时,萧渃看她一眼,许是男装穿得久了,又自小混在军营中长大,薛漪澜的男儿心比煜煊还重了许多。
薛漪澜也察觉到自己问得太多了,便心生羞意的木讷着脸,不再看萧渃。
煜煊心中一直在思忖着如何应对太后,耳边只听到萧渃说的阮凌锡子嗣堪忧,并未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尴尬。
虽是深夜,但勤政殿灯火通明,仿若白昼。明晃晃的灯盏映衬得月色更加凄冷,殿庭内,一个侩子手手执砍刀的向煜煊跪拜。煜煊瞥了一眼那不知染就了多少人鲜血的砍刀,扶着赵忠的手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面上的恭谨带着惶恐,步履蹒跚的往大殿走去。
阮太后端坐在主位,朝天发髻上的发丝莹亮,牡丹吐蕊、凤凰泣血的朝袍更加衬得她威严不可冒犯。煜煊拱手,声音无了底气,“儿臣,儿臣见过母后!”
阮太后并未理会煜煊,一手拍在了紫檀木扶手上,愤怒的声音冰冷刺人,“来人,把薛漪澜拖就地正法!请皇上下旨,其兄薛沛割去夷川军镇镇将一职!”
赵信河手托一张圣旨锦布,朝煜煊走来,请她盖下玉玺。
两个侍卫从宫门外走进,夹持了薛漪澜离开。因是太后身侧的侍卫来绑自己,薛漪澜无法反抗,只能任由他们拖着自己往外走。她早已知晓皇上被阮太后一家所操作,皇上在琴画楼为自己担祸患一事,她心中已经很感动了,不过是命一条,丢了便丢了,不能再让皇上为难。她叹气,心中存得却是无法再保家卫国的壮志难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