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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方面来说,司齐和景西有些本质上的相似。景西总是一张面瘫脸,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不肯说,让人不明白。司齐是始终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看起来有些森然,同样的猜不透。
不同点大概就是司齐是真的城府深,而景西却是性格使然。
纵然司齐肚子里再多弯弯肠子,见到白前如此配合,也难免高兴,多说几句话:“宁公子肯相信在下,真是再好不过了。”
白前知道他情绪好,也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闭紧了嘴没接话。起先他还担心自己落入司齐手中,会打乱所有计划。现在看司齐的态度,明白过来,主动权其实还掌握在自己手中。
说到底司齐想要的,不过是自己脑子中的存放的东西,与自己这个人没多大关系。
司齐的住处距离明家本宅不远,白前病的脑子发晕,也不敢放松警惕。司齐反倒是轻松自在,愉悦的神情毫不掩饰。
白前正寻思着向司齐提要求的最好时机,司齐笑盈盈的推门进来,身后还带着个半大的小男孩。
小孩子六、七岁的样子,绒软的头发披散开,落在肩头,垂着眼睛,乖巧懂事的模样。
司齐问道:“这可是宁公子的亲友?”
白前不解,不知道司齐玩什么花样,也不敢随便回答。犹豫间见那小孩偷偷抬起头,瞟了自己一眼,又迅速转开视线。这一眼白前认出他来了,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
司齐笑道:“我猜这小孩是宁公子的什么亲戚,便留了下来。只是这小孩儿从不开口说话,我也问不清。这便领他来给你认认。”
白前尽力装作毫无异样,点头道:“是。”
司齐挑眉,故作震惊的样子:“那你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白天心跳漏了半拍,脑子快速转了半天,才勉强接上一句:“对这孩子有点印象,大约是什么近亲。”
司齐一副了然的神情,把小孩往白前身边推了一把,说道:“那你就带着他吧。有何需要直管向下边的人开口,你安心养病。”
白前等司齐走了,才一把将那小孩拉到身边,低低的问道:“你叫什么?”
小孩一直垂着头盯自己的脚尖,没有反应。
白前问了几次,诸如“姓名”、“住址”、“亲友”的问题,都没得到回应。白前试探着问:“你帮刚刚那个人画过兵器对吧?”
小孩想了想,点点头。
白前心中大喜,继续问道:“在哪里画的,你还记得么?”
小孩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扑了过来,一口咬在白前右手上。白前吃痛,又担心推开他会摔疼了,急急的往里收回手掌。小孩咬着白前,舌尖冷不丁在白前手背上蹭了两下,这才松开口吧唧吧唧嘴,蹲到一旁去了。
白前被他舔的浑身起皮,握着手腕问道:“你是饿了?”
小孩拿指尖在地上画圈圈,不理白前。
白前略带无奈的呵斥他:“饿了也不能咬人呐!哪儿能吃人!”
小孩画圈圈的手指转了个方向,反着继续画。
白前干脆撑着坐起来,靠在床栏上,叫人拿了些点心,哄劝道:“你回答我的问题,一个问题一块点心,可以么?”
小孩瞪着大眼,亮晶晶的,直看着白前手中的瓷盘。
白前问:“他们抓你去画兵器,要做什么?”
小孩摇摇头。
白前问:“你之前是在藩溪那个大洞里对吧?后来那个洞被人砸烂了,你们去了哪里?”
小孩还是摇头。
白前略微停顿了下,耐着性子继续问:“那你知道什么?”
小孩继续摇头。
白前把盘子递给他,看他欢呼雀跃的捧着一堆点心对着墙角吃的开心,有些无力。
这孩子就是当时在藩溪被白前误指的那个。现在想想,天舒也是有意撞自己,才避开李远被发现的可能。只是连累了这个孩子,被卷了进来。
想到这里,白前禁不住柔声道:“你慢点吃,桌上有茶,别噎着。”
小孩子就是单纯的心性,这个小孩看起来又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只管自己吃饱了,端着茶壶灌了一肚子的水,眯着眼就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贴着白前呼呼睡着了。
白前顺着他的头发,发丝轻柔,带着一丝凉意,让人心情愉悦。白前看他微张着嘴,鼻翼煽动,心底也跟着柔软下来。
只是这种时候更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司齐名义上礼待自己,但他到底是有前科的人。自己的安危尚且没有保障,这个孩子跟着自己,也说不准会是什么命运。
打定主意,白前让人又叫了司齐回来。
司齐依旧是那副笑容,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怎么变。白前掌心贴在那孩子的头上,看向司齐:“我想让你们放掉剩下的人。”
司齐满脸探究,反问道:“什么人?”
白前不同他打哑谜,直接了当的说道:“丹颖城下的那个暗坊,我也见过的。你们放掉其他的人。”
司齐笑道:“明大人一向有主张,我做不了主啊。”
“你应该明白,就算我现在人在桂古,但你想要的东西还在我脑子里。”
司齐的笑微微凝滞,变得有些寒。
白前豁出去般,继续道:“你完全可以试试用刑来逼我。”
司齐的表情碎裂,又恢复一贯的和睦:“哪里的话,你身体不好,怎么能用刑?”
白前暗自松了口气,继续提要求:“我要看到你们放他们走。”
司齐的表情不变,点头敷衍道:“好。”
白前紧跟:“现在!”
司齐仍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以。”
白前知道他不会就此放掉那么多画师,顶多是在自己面前做个样子,回头还是一个不留的全部抓起来。
见招拆招,只要对方有动作,那比完全死寂要好很多。
司齐叫人准备了马车,自己躬身进去,悠然自得的样子。白前看他,冷不丁问道:“其实你的伤还是没好吧?”
司齐的表情明显僵硬起来,却强作无恙:“劳你挂心。”
白前本着打探情报的心情,试探的问:“什么人伤的你?”
司齐含糊:“无名小卒。”
白前想了想,继续:“是那群画师吧?不服从就反击了。说起来,你还真是替明家卖命。”
司齐淡笑:“使命所然,这是我分内之事。”
白前再要说什么,司齐打断他:“你还在病中,休息下比较好。”
笑仍旧是笑,只是语调带了层冰意。白前知道惹怒他没什么好处,便噤声不再说话。
车子兜兜转转行到郊外,在一处宅院前停下。白前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和景西线人叙述的大致一样,心里边安定几分。
司齐扶着车门下来,落地时还晃了晃,白前更加坚信他的伤确实没好利索。周围平坦,看不到什么村民,进了宅院之后,有一对夫妇正在院中忙活。
那两个人看到司齐,忙停了手中的活计,恭敬的立在原地。司齐挥挥手,吩咐道:“开门,放人。”
那两个人像是没听懂一样,傻愣在原地,消化不掉信息。
司齐重复道:“放了里边的人。”
那两个人愣了半天,才疑惑的一步三回首往门边走。司齐道:“磨蹭什么?快点。”
人高马大的男人小跑了两步,拉开破旧的室门。那人就站在门前,对里边说了什么,然后退到门外静等。
太阳渐挪,时间过去很久,白前等的有些焦躁的时候。那门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破旧的衣服几乎遮不住身体,浑身血污,瘦骨嶙峋。那人缩着肩膀,哆哆嗦嗦的向前迈一步,长久没见阳光的眼睛被刺的生疼。那人本能的闭上了眼,向后退,冲进回到昏暗的室内。
白前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抻着脖子向那边看。司齐回头望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分辨不清。白前咽了口唾沫,忍不住环顾四周。
越来越多的人从那扇门内出来,或走或爬,有惊悚有喜悦。一张张脸在白前眼前掠过,直至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黝黑健壮的汉子被折磨的没了人形,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痕,暗红的血液和青绿色的脓水混合在一起。
白前手掌握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大批人涌出之后,出来的人越来越稀少,等到只剩零零落落的几个人,白前手指微动。
呼啸声四起,司齐微怔,本能的先抽出腰间佩剑。只是他动作却不够快,剑刚到手,便被一支匕首飞驰而来,射中手腕。
司齐低呼一声,回头看匕首射出的方向,正是白前所坐的地方。
那里,景西弯腰抱起白前,急速后退。像是又回到初次见面的时候,景西也是这么抱着他,躲避司齐。
司齐怒喝,另一只手捡起佩剑,还未追两步,就被景西手下堵住了去路。
景西只管带着白前撤到安全范围,冷眉星目,垂下来对上白前的目光。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计划成功,阿离救出来了。”
“那个小孩子也很安全。”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