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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袭紫色飞凰长袍,风姿绰约,细长的眉眼,在见到我的一刹那便停下来与我凝视。
“荨彧……”我喃喃道。
岁锦往后拉了我一把,道:“公主,快快与我离开。”与此同时,时梭和几名光兵挡在我们面前。
沧汐想上前一步却被荨彧按住。
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眼中充满欣喜、爱怜、惊异与……绝望。
一滴眼泪自我的面颊滑落,我张开口,用嘴型告诉他:忘、了、我。
然后,我假装看不到他眼里浓烈的伤痛,决绝地转身离去。
身后有天兵冲上来的响动,只听荨彧大喝一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上前一步!”
那一瞬,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荨彧,从此你我便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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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第三次尝试睁眼之时,才终于相信一个不可名状的事实——我果真已是魂离人间!
我的包子,我的剑,还有我身上的银两……
堂堂一方女侠,竟然就这般陨落了!如若不然,自己如何会处在另一个世界?
前方雾霭漫漫,火鹤花妖冶盛开,大片簇拥着一段玉脂般的拱桥,桥下河水掩藏于浓雾间,但闻潺潺之音,不可辨其深。
桥的另一处仿佛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枚碗,静静地立在那里,无声无息。那人影在氤氲的雾色里,显得十分突兀诡谲。
我仔细冥想了一番。貌似,本人死得着实有点突然……
人间。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 ,范阳。安禄山起兵,以讨杨国忠。唐朝时局动荡,民不聊生。
“小哥,来两个猪肉包子。”在这样一个祸乱的档口,能找到几家肯正常营业的店铺实属不易。
我扶了扶腰间的剑,接过包子,朝堂外走。
街上人心惶惶,面色土灰。道旁时而风沙卷过,烟尘肆起。
明明是天色晴好,然而因着人影匆匆,除了可闻脚步声外甚少听到谈话声,反倒显得肃杀。
我咬下一口包子,呼了口热气,暗自感叹:莫说这开店做生意困难,恐怕就连我这个靠捉逃犯为生的江湖小妞活得也愈发艰辛。
哎,好歹我韶非烟也算是个大善人,除恶扬善,为民惩奸。却叹时势多舛,官差大人哪里有空处理逃犯的问题。于是,不是不予审理,便是低价打发,赏金给的甚是可怜。
“哎!”念及此,我又长叹一声,咬下口包子,迎着哈气隐入人群。
我心里念着,这下一个犯人是曾经贪污朝廷之财的朝廷命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可能从监牢逃脱呢?所以答案必然只有一个,那便是那官员行了贿赂,以财免灾。
待我一边吃一边想着如何捉拿下一个目标之时,竟然感到大地隐约地震颤起来。
咝,不可思议!莫非是有军队来至?
哎,好歹让我把包子吃完嘛……
我特别无奈地叼着最后一口包子,转身望去。
果然。一队铁骑浩浩荡荡的从远方奔来,卷起弥弥尘沙,看不清晰,却闻马蹄声愈发铿锵响亮。街上的人慌乱四散,伴随着马上一声“都闪开!”的迟来口令,惊恐躲闪,无暇顾他。
一时间声音群起,肃静的大街上忽地沸闹起来。
“啧啧,这帮兵队还真不拿百姓的命当把事!”我摇摇头,欲起身跳走,却瞥到旁边道中央趴着一个白袄小男孩,满身是灰,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可怜兮兮。
咦,这孩子家大人哪去了?危急时刻竟把狠心自己的骨肉舍弃!
罢了,管不了许多,救人要紧!
我一个翻身急奔蹿去,气沉丹田,拽起孩子就往对面的一个妇女身上抛。
嗯,这孩子抓起来还蛮肉乎的……
我扬起头,只见那孩子飞出的瞬间,白净又肉嘟嘟的圆脸上飞甩而出的泪花,还有那睁得溜圆错愕的瞳仁。
只是思想开小差之间,只见对面那个妇女面色恐极地喊了声:“姑娘!马……”
“啊?”话刚问出口,我心下已明晓,糟了!一回身,万丈迎面而来的阳光很是灼眼得刺入,瞬间又被一片黑影遮盖。我睁开眼,便见一双巨大的马蹄至戳而来——
顷刻!
“痛……”我被压在地上,胸口疼得发紧,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浑身上下又是阵阵剧烈的苦痛……
没有什么比那滋味更难熬了,哪怕是一瞬,对我来说也如千年般难熬。
我抽搐着,感觉仿佛腹中的东西都被翻搅出来,嘴里又吃进了满口砂石。
但那接二连三的始作俑者却并未停歇。
光与黑暗不停地交替,旁边依稀可闻那个白袄小孩绝望的哭声和那个妇人口中呆呆的喊着“姑娘”的悲悯之声……
还好,还有人为我流泪。虽然只是个孩子……
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官兵马队已渐渐淡去,黄尘却仍未平息。
昏黄之间,阳光稀疏地倾泻下来,照耀着干黄的土道。
道中央摊着一个辨不出模样,衣衫褴褛之人,血与土混在一起形成暗红的泥水,流到了那人身边随身佩戴的剑身上。
街边的人,有的摇了摇头拉了拉身边的同行者转身离去,有的捂着面不敢看那骇人的一幕。有的试探性的上前看一看,又瞅了瞅旁边那妇人怀里的白袄小男孩,对地上的人甚是佩服与惋惜,口中一声叹息。
但无论什么人,最终也都是散离,匆匆归去。谁也不会因为这一场景而放下或是停止自己的生计。在这个动荡的年代,谁也没有那样的时间去感慨孰对孰错,怨天尤人。
只有那个小男孩的眼里,印下了这一场令他今生今世铭记的邂逅。
又或许是——永生永世。
我睁开眼,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的身体。还好,一身单薄白衫的我,至少死后是完整的,不至于那般丑陋,也可就此放心去投胎了。
那个白袍孩童……许是与他母亲团圆了罢!但愿不会再被遗弃……像我一般。
我拢了拢四散的头发,手头空无一物,只好徒手轻松地挽了个童子的冲天发髻,拨了拨前世几个月未剪的长留海,准备迎接崭新的未来。
不错,饮下那碗中物,我便又可以潇洒地重新历练一番了罢!
我要求不高,只求,莫要再像这般悲惨。
投足间忽然身子往旁边一倾,险些跌倒。身后竟也是一个白衫满嘴胡茬的青年撞了我一下。
那人稳住我的身形,略有歉意,却形容匆忙道:“小兄弟,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动弹,赶紧去庄婆那要碗汤喝,早点去姒銮门集合。”说罢便要往桥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