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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野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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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0章野店

    马鼻长嘶,蹄动如雷,在薛大少的驾御下,十六匹神异骏马拉着车子,化作一道流彩,直向泰山钱庄外驰去。

    泰山钱庄高大宽敞的门户外,封锁将成。

    天上地下,神兵纷现,神将怒出。

    这些神兵神将兵武将威,战衣鲜明。自外表看来,这阳洛城的兵马倒也有着一二分非是乌合之众,力量更明显是强大。

    咫尺处,寒光有闪动,锐气见森然,百多个神兵在两名神将的率领下,赫然抢先赶至,人手一戟,腾空与就地,交叉去布阵,意欲拦住独狂这吃了天胆之人去路。

    稍远天空中,更有上千神兵,数十神将,脚催统一飞刀飞剑,腾腾杀来。

    当此际,实该问,车行可够快?若被封锁住,怕已无生机。

    薛大少额头的汗水不禁冒出得更多,只恨不得自己也能变成一匹马,能飞天遁地,其速无人无物可企及之马,好拉着车子安然离去。

    命正悬一线,半次呼吸间,已可定生死。

    马急奔,车急驰,人心在跳。

    独狂的心跳得也有些快,但他坐在车里,仍是静静吸着烟。

    自己这是否也算是在逃?

    独狂忽然笑了笑,微微合了合眼。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合眼,又有多少刹那?其中一刹那,车身腾空。

    车身腾空马飞起。

    马行够快。

    薛大少御车的**夫居然也不差,竟令百多个神兵和两名神将未能完成封锁,阻拦住去路。

    十六匹神异骏马拉着车子,从一道将合拢未合拢的口子中,流星一般穿过,冲向天际,顺势还撞翻了三个神兵。

    哀嚎顿闻,叱喝亦起,起连连。

    叱喝声中,一众未能及时完成封锁的神兵神将武器纷纷离手出,百十道戟光漫天穿飞,射车亦射马。

    森冷、凌厉、准确、迅速。

    众神兵的出手已见骇人,两名神将掷出的戟势更是强盛。

    不太好玩。

    不太好玩已不免平添。

    更加不太好玩的是,车驰向南,这本是唯一的出路,却不幸正撞向了天空赶来的上千神兵数十神将。

    守株可待兔,是否在此时?

    上千神兵数十神将齐齐顿住身形,兵刃已握紧。

    握紧,等待。

    等待兔自撞来。

    兔子没有撞来,马车未撞上千般兵刃。

    电光石火间,薛大少哈哈一笑,硬是生生扭转了马势,擦过上千神兵数十神将组成的强大阵列边缘,往东驰去。

    百十道戟光皆落在了车后。

    这些掷来之戟虽准确、迅速,却还不够快。

    无一够快。

    叱喝声不由更盛,飞杀来的武器更多。

    可惜皆不及马车飞驰的速度。

    一件又一件飞杀出的武器落在了车后。

    一个又一个一面施放武器攻杀,一面竭力扑追的神兵神将也落在了车后。

    更是落在了车后。

    渐落渐远,越落越远。

    数百里过后,身后已无追兵。

    天上地下都看不见追兵。

    薛大少的内心平复了很多,心情已有些愉快,正想放缓一下马车的速度,但忽然间,他面色又变了,不慢反快,开始狂驾车。

    马车狂奔,狂奔于天际,不到一刻钟,便又行出了几百里。

    只是薛大少只觉车行太慢。

    鞭扬起。

    他准备打马,打马死命狂奔,不怕累死它们。

    就在这时,独狂道:“落下地去。”

    薛大少迟疑着道:“停车?”

    独狂道:“是。”

    薛大少道:“好象还有人在暗中追踪我们,而且绝对不止一人。”

    独狂道:“我知道。”

    薛大少道:“这些人能暗中跟随下来,追得上我这辆马车的速度,必定都是些极为厉害的角色。”

    独狂道:“这一点,我也看得出来。”

    薛大少道:“看得出来,你还要停车?”

    独狂道:“是。”

    薛大少不解道:“为什么?”

    独狂道:“就算累死了马,你又自信能摆脱得了后面那些人的追踪么?”

    薛大少摇头道:“不能。”

    独狂道:“既是不能,为何还要快跑?”

    薛大少道:“道理虽是如此,但是……。”

    独狂打断了他的话,道:“道理是这样子的,那就行了。”

    马车落下,停在了一片荒野中。

    荒野广阔、苍茫,苍茫得令人觉得孤单。

    薛大少打了个寒颤,突然感到很冷。

    天气并不冷,很暖和,但他偏偏感到很冷。

    心里感到很冷。

    独狂只怕已是无法活得下去。

    这个人会不会责怪他,先出手杀了他?

    手未出。

    独狂的手并未击出,道:“你可以走了。”

    薛大少不信、怀疑,道:“你肯放我走?”

    独狂道:“我若不肯,已出手。”

    他不愿多说话,更不愿再废话,这句话说完,人已先走了出去。

    折身向前走了出去。

    前方是何方?

    独狂不知。

    他只知孤单、寂寞,连带着最深的痛苦,都属于他。

    久已属于他。

    他只知薛大少终于没有再愚蠢,选择了相信他,匆忙驾车离去。

    无人去追踪薛大少,只有人来追踪他。

    继续追踪他。

    独狂笑了笑。

    微微一笑。

    他离开天空,下了薛大少的马车,走得并不快,这些人居然也全都落了地,同样放缓速度,不紧不慢跟在了他身后,绝无一人抢冲过来。

    更是人人都依旧隐蔽住了自己的身形。

    甚至是凭借地面上多出的各种遮挡,越发隐蔽住了自己。

    这些人可也真是聪明。

    独狂淡淡又笑。

    他倒还不至于会不知道,这些人中没有任何一人快速追赶上来,绝不是因为惧怕他,而是因为这些人一个个也都发现了另外几人的存在,正在互相忌惮。

    螳螂无人愿当,大家都喜欢做黄雀,让别人去捕蝉,自己好在后面最终得利。

    脚未停,人在行。

    四下不见有路。

    但路本是人走出来的。

    独狂更不在意走自己的路。

    去走一条世上也许不会有第二人来走的路。

    荒野中,前无村,后无镇,有着的只是一些草木和游走的野兽。

    草木时而稀疏,时而茂密,已见枯黄,生机衰败。

    弱小的野兽一遇人便惊慌逃遁,强大的野兽却是神情狰狞、凶狠,非但不去,反而欲意扑上。

    若说这种地方会开着一家店铺,那实在是要叫人难已相信。

    这种地方,只怕是就连和尚庙、尼姑庵都不可能建有。

    但这世上总会出现一些似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行出四十里,前面赫然现出了一幢屋宇。

    这幢房屋并不太大,亦并非崭新,倒象是建了已有不少年头。

    更绝对就是一间店。

    一家酒店。

    屋前挂有旗招,旗招飘飘,上面书着三字“如归居”。

    旗招下,正站着一人。

    这人中等身材,中等年纪,笑面团团,一脸和气,隔着一里,便弯腰对着独狂招呼道:“客人,请!”

    荒野中怎会开着间店?

    这人笑面团团,是出于有利可图?还是内心本就拥有着比那些做人太过薄情之人多上一些的情义,待人向来热情?

    独狂并未太过惊奇,也仿佛什么都观察猜想不到,快迈些脚步走了过来,笑笑道:“这店是你开的?你是老板?”

    这笑面团团的人道:“是。”

    独狂道:“里面有没有酒卖?”

    笑面团团的老板道:“有。”

    独狂道:“有酒卖就好。”

    笑面团团的老板道:“还有不少下酒的菜卖。”

    独狂道:“这样就更好。”

    笑面团团的老板道:“不过我却还不太好。”

    独狂道:“为什么?”

    笑面团团的老板道:“因为我还不知道你会不会赊帐。”

    独狂道:“你不喜欢被人赊帐?”

    笑面团团的老板道:“没有人会喜欢被人赊帐。”

    独狂点了点头,道:“我一向都不喜欢赊帐。”

    笑面团团的老板道:“现在口袋里也不会刚好无钱?”

    独狂道:“只会刚好有钱。”

    笑面团团的老板连连点头,道:“这就最好。你好,我也好。”

    他笑面团团又道:“里面请。”

    独狂亦是又笑了笑,笑容中却是带着种讽刺、嘲弄。

    人生本就应该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都能生活得开开心心,最快乐!

    只是世有几人会为此而付出,为着别人而竭力付出?

    做人知道替自己谋求快乐,绝不叫做有情。

    只唯有会去竭力为别人,为所有人谋求快乐,那才叫做有情!

    才叫做是人!

    是一个值得尊敬之人!

    不该死,不该杀,不该被活活剥皮之人!

    如归居里桌子有九张,客人暂时就只有一个。

    独狂这一个。

    伙计也只有一个。

    这伙计很年轻,却似乎有些呆,一脸傻乎乎,脑筋象是比别人少了七**十根。

    不过倒也勤快,独狂才一走到了张桌子前,他已拿着条抹布快步跑了过来,将本就不脏的桌子擦了又擦,擦得干干净净。

    独狂不由冲他笑了笑。

    这伙计亦是咧嘴,傻笑道:“客人叫什么名字?”

    独狂道:“独狂。”

    这伙计道:“独狂?这名字实在是有些奇怪,实在不是很好,不能让我笑。我叫傻二,名字又好又响亮,别人听了都能一下子就记住,还会开心大笑。”

    独狂尽力忍住笑,不愿去笑他。

    傻二又道:“这店里本来只有两个人,我和老板,老板自己说他叫老板。”

    独狂点了点头,去问老板:“谁是厨师?”

    笑面团团的老板道:“我。”

    独狂道:“你是老板,也是厨师?”

    笑面团团的老板叹了口气,道:“我倒也想请个厨师来帮忙,自己好去安安心心做个无须劳动的老板,只可惜本店本小利微,生意又一向都不太好。”

    独狂目光并不闪动,道:“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点菜,你是不是可以去做菜了?”

    笑面团团的老板道:“是,还请吩咐。”

    独狂道:“人与人之间本不该存在吩咐之说。”

    他点了两道菜,要了三瓶酒。

    三小瓶酒。

    很烈的那一种。

    菜未炒好,酒刚上,外面就又进来了几个人。

    几乎是同时走进来了几个人。

    第一个人甚至比傻二还要年轻,长身佩剑,神情倨傲,走进来时,眼睛根本就不看人,始终都高抬着去瞧屋顶。

    这人的衣着自是华丽。

    倘若他一辈子都只能穿着布衣的话,只怕是再也做不到去瞧不起人。

    第二个人岁数估计比他要大上一半,身材魁梧,亦是盼顾自雄,一走进来就找了张桌子,大马金刀坐了下来。

    这人倒未佩剑,却是在腰间插了柄斧头。

    这柄斧头很小,斧身长不过五寸,宽不过三寸,斧柄亦不及一尺,但斧上寒光闪动,锋利逼人。

    逼杀人。

    这柄斧头绝对可以杀人于十里之外。

    在瞬间杀人于十里之外。

    天下也向来没有人敢怀疑这一点。

    敢怀疑这一点的人,都已经死了。

    死在了这柄斧头之下。

    第三个人的年纪又要大上一些,一身锦绣黄袍,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架子正是同样摆得不小。

    不过此人的身上就未见有着兵器。

    世有各种人。

    有些人喜欢把武器挂出来吓人显威风。

    有些人喜欢将兵刃隐藏起来施暗手。

    有的人则是并不喜欢携带兵器,因为认为它们是杀人凶器。

    此人看来倒非是属于第一种人。

    也绝不会是属于第三种人。

    他的武器放在了哪里?

    藏在了何处?

    别人是否需要等到临死的时候,才能知道?

    第四个人身后斜背着把刀,年纪和腰间插斧的汉子差不多,直板着张脸,象是谁的身份都不如他高,地位都不及他尊贵,谁都不值得让他来付出一丝笑脸。

    这位仁兄的眼睛正亦是长在了头顶上,旁若无人走进来,也只管寻了张桌子坐下。

    第五个人居然是个仿佛快要断气的老头子。

    这老头子走一步,喘三喘,一口气象是随时都会接不上来,但行步间竟也不比另四人慢上多少。

    五个人,各据一桌。

    来的这五个人。

    几乎是同时来到的这五个人。

    这五个人绝不彼此共桌,也绝无一人去与独狂同桌。

    五道无形的杀气,更是牢牢锁住了独狂。

    独狂稳坐,淡笑,笑得有点狂。

    淡淡的极端之狂。

    这狂妄的来源,绝非是出于自恃武力强大,而是出于有情。

    做人的有情。

    他淡笑、稳坐、不语,点了支烟,先用烟来下酒。

    傻二早已在傻笑大呼:“老板,又来客人了。一、二、三……,我数都数不清,好多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