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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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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熟悉的常德,街道上,正鞭炮齐鸣,彩纸纷飞,唢呐、喇叭滴滴答答,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派喜庆热闹。【擺\說】

    这当然不是来欢迎江大帅回归的。

    “委座,咱们回来的日子还是个黄道吉日,有人嫁娶。”跟随江大帅回来的一个警卫员说道。

    江大帅一行人都是便装,夹在围观的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

    “排场还挺大,”江大帅垫着脚尖看着一百年的西洋景,眉头却微微皱起:“希望这个花轿不是一个囚笼槛车。”

    连绵不断的嫁妆队伍,一个男人披红挂彩,骑在打头的马上,笑得嘴都合不拢。八抬大花轿旁,媒婆屁颠屁颠地跟着。喧天鼓乐中,纷飞的彩纸飘飘洒洒,落在花轿上。

    轿帘偶尔掀动,但没有人注意到红彤彤的轿内,新娘凤冠霞帔,一身大红嫁衣,一对红宝石的手镯,金色的项圈坠了红色的璎珞,头上盖着同样鲜红的盖头。绣了永结同心并蒂莲的红缎子的盖头下面,还有一对儿红宝石的耳,还有嵌了红宝石的凤冠,全身都是红的,只有脸色是苍白的。

    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

    “沈家排场好大。”

    “沈家小姐听说是洋人教会学校毕业的,啧啧啧,不得了呀。”

    “沈家这位小姐有个洋名,你们知道吗?”

    “沈家小姐洋名叫玛利亚!常德人谁不知道她还是广德医院的一枝花!”

    “就你知道的多。我还听说这位沈家小姐喜欢的是一个穷学生。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吓,”这里议论进入江大帅的耳朵,让他大吃一惊。“做花轿里的是玛利亚?那个玛利亚喜欢的穷学生是谁?作为朋友,是不是应该去帮她一下……”

    江大帅脑子转着一大堆的念头。

    轿子晃悠了一下,新娘连忙扶住轿子,感觉轿身在街角慢慢的转弯。

    轿子里又有些闷热,很快整个人被惊得热得汗溻湿了衣衫。身后的鞭炮还在震耳齐鸣,她几乎被凤冠压得喘不上来气,压得她的心底有些隐隐的疼痛,可又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疼痛。

    她镇定的做一个待嫁女子应做的事,应说的话,每走一步也要仔细想想该不该,对不对。她知道此生也许就断在此处,记忆里那个人似她在沙漠里窥见的海市蜃楼,带给她少见的祈盼,虚无的蘸湿了干裂的唇,灌溉了干涸的心,于是她一边汲取,一边警告自己一切终归是要散的,待到真的散了,她的心原来这样的痛法,让她难以呼吸。

    她轻轻拉掉了盖头,露出的却是一张苍白绝望的脸。喜庆的鼓乐声中,新娘的手悄悄从怀里抽出,手里,是一把翻着蓝幽幽金属光泽的袖珍手枪。

    这是她最爱的东西,也可是说是她最喜欢的人留给她的礼物。

    她最喜欢的那个人,也是粗心大意的人。当初取走她手枪里的子弹,却在落下了一颗在枪膛里。也有可能那个人也不怎么熟悉抢,毕竟他不过是个穷学生,哪里会懂这些。不过玛利亚更相信那个人是粗心大意,因为见面那么多次,她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玛利亚缓缓的举起枪口,抵在了纤细秀气的下吧上。

    枪声淹没在鞭炮声里,没有人留意。

    吹鼓手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吹着喇叭;新郎官露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一路抱拳,嘿嘿傻笑;纷纷扬扬的彩纸在空中没有目的地飞扬、飞扬、落下来,落在了殷红的鲜血上,让人分不清那红色到底是纸的颜色还是鲜血的颜色。

    花轿已经远去了,江大帅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刚刚是枪声吗?”

    “好像是,委座。”这次随江大帅去安源的这些警卫都是枪林弹雨滚过来的,对枪声再敏感不过。

    江大帅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祥,他捡起地上的彩纸,上面竟沾满了鲜血。花轿远去的方向,地上是一路鲜血和带血的杂乱脚印!

    “站住!”江大帅大吼一声,追着风卷着花花绿绿的纸屑,追上花轿。“你们去把花轿拦下来!”

    玛利亚感觉迅速流逝的血液正慢慢带走自己的生命,枪的后挫力让手偏了一下,没有让她马上死去,而要她体会这种慢慢死去的滋味。

    玛利亚意识已经变得模糊,忽然前面喜乐鼓手停了下来,连同花轿也停住脚步,街道两边围观的人群开始有些轻微的骚乱。

    蒙了盖头的玛利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心头还是突突一跳,意识倒是清醒了一些,手上快要滑落的袖珍手枪立刻攥紧了。

    听得前面有人惶恐的退避,玛利亚努力的伸直了身子,仔细辨别轿子外的声响。

    失血过多的身子,并没有感觉多大的疼痛。

    花轿前方不知何时已经被数十黑衣人人团团围住,鼓乐手和喜娘惊恐的看这些人不知所措,他们穿得非常正式得体,但面目凶恶,看上去极像帮派里的人物,他们对自己此举并不解释,只是将想要逃走的路人拎回队伍里扔下,再从怀里掏出枪,静静的顶住队伍里所有的人。

    就在人们牙齿发出咯咯声响担忧性命时,有位个子小小的年轻人男子从他们之中大步走过来。

    江大帅阴沉着脸,如今的他,早就养出了一股上位者的凌厉威势,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见到他冰冷的面孔不禁倒吸口冷气:莫非,今日这个家伙想抢亲不成?

    江大帅直奔走到花轿门口,伸手就想掀开花轿的帘子,喜娘见状连忙上前挡住他放肆的目光:“这位大爷,新娘子是不能外人看的。”

    遭到喜娘出言拒绝,江大帅抬起头,冰冷的目光从喜娘身上扫过,像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她的肌肤,半百的喜娘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大爷,我什么都没说。”喜娘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说。”怯弱的躲到花轿后藏起身子。

    “玛利亚!”江大帅没时间管她,急急忙忙的俯下身,一边喊着新娘子的洋文名字,一边毫无顾忌的将轿子帘掀开,顶着红盖头的玛利亚一动不动坐在内,迎着来人的目光僵直了身子。

    在一旁跟随的新郎官见状有些急了,以眼神示意仆人们赶紧准备东西搭救新娘子,可就在他们刚刚抬起手,身后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打手们哗啦啦将枪栓拉上,立即顶住新郎官等人的太阳穴,所有新郎官随行的仆人再没有胆敢发出异议。

    铺面而来的一股的血腥味,江大帅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玛利亚的大红喜服上洇出一片暗红,她已经非常虚弱,可是手里还拿着射空江大帅大意留下的最后一颗子弹的袖珍手枪。

    她就是这枪自杀?她怎么会有子弹?江大帅害怕里面还有子弹,立刻去夺抢。手里的爱枪骤然被人拽住抽走了,她本能反应用力捏住枪柄握在掌心,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每移动一分力气都要付出巨大意志的代替,最后她还是无力的松开手被他夺去了手枪。

    “嗯!”玛利亚猛地咬紧了牙齿,差一点就嚼到了舌头。在剧痛的刺激下,稍稍混浊的精神为之一紧,她抬起头,瞳孔瞬间放大,在摇动着朦胧的视界中,那个朝思暮想的面孔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临死之前的幻觉吗?

    “玛利亚……”江大帅一只手拿着夺过来她的心爱袖珍手枪,一只手停在她流血的咽喉前,微微颤抖,声音伴随着浑浊的呼吸响起,“你个傻瓜,竟然做出这种傻事……你不想嫁就别嫁啊!怎么可以自寻短见,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啊……”

    “真的是你吗……”玛利亚虚弱至极,可是江大帅的话就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她已经昏沉的神智,玛利亚猛地睁大眼睛,声音急促而颤抖,“穷学生,难道是……是你来了吗?”

    玛利亚在盖头后努力的抬起头。盖头四周垂下的璎珞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惹得他眼底如千年冰窟般寒冷。他大半个身子探入轿子内,身后的众人被他身上的大衣挡住视线,根本看不见轿子里发生了怎样的情状。

    新郎官急得乱蹦,恨不能立刻去救新娘子的声誉,可身边冰冷的手枪唬得他们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江大帅对新娘子肆意侮辱。

    玛利亚隔着盖头始终能感受到江大帅愤怒的目光,那目光透过盖头将自己每一寸面颊都细细打量过,仿佛凌迟,可是这眼中看着那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大红喜服,流露出掩饰不住心疼的表情,说:“现在,我必须处理你的伤口,然后送你去医院……”

    江大帅抬起手,小心翼翼的将她的盖头一角扯住,盖头顺着凤冠缓缓而落,抹了殷红嘴唇的她穿着凤冠霞帔,有着不同以往白衣护士那身素衣淡妆的妩媚。

    可是现在的玛利亚的气息极其微弱。

    江大帅熟练的帮她应急处理。

    看着他,玛利亚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是她企盼许久的一幕,她木讷久了甚至忘记自己设想过的该有的表情。

    “可是,迟了一步……只能到此为止了吗……”玛利亚大口大口地抽着气,颈部那道伤口不停地流血,带走了她的体温和力量,她感到手足冰凉,就连说话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在意识跟着沉入黑暗地前一刻,玛利亚的嘴角慢慢抿起,一字一句,无比吃力的说:“我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最后,你可以吻我吗……”

    玛利亚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说出如此大胆的话。

    “玛利亚,开始神志不清了吗!……喂,到进入医院为止,千万别睡啊!否则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江大帅看着已经开始说胡话的玛利亚,闭上了眼睛,心里一急,立刻低低的贴在她唇上。

    一动不动的玛利亚如同木头人,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跟着从唇齿间源源不断地输入进自己的体内,精神顿时为之一振,隐隐约约就建颈部的痛楚也减轻了不少似的。</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