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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衡州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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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色旗蔽空、警跸森严,黑鸦鸦一片俱是持枪兵士,立成方队纹丝不动,军容鼎盛!

    可是徐树铮看到官兵一律穿着破破烂烂的旧军装,像是叫花子一样,不禁皱起眉头。

    吴佩孚一一介绍诸将。徐树铮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不过脸上不停含笑点头。

    接下来,吴佩孚领着徐树铮视察军营各处。

    徐树铮一路南下,看到的北洋军几乎个个衣冠不整,神情疲惫,队伍七零八落,怨声骂声粗野的打趣声嘈嘈杂杂,与眼前吴佩孚军的军容比起来,一在天上,一在地下。

    “吴佩孚是一个将才!”徐树铮从心里发出赞叹。正感慨系之的时候,军营外的炮台射出三发号炮,从各个营房的伙房里走出几个伙头军,兵士们十人一堆席地而坐,就在土坪上吃起晚饭来。

    吴佩浮说:“徐特使,将军府里设宴了,请回吧。”

    徐树铮摆手说:“不。我也是军人,就体验一下军中伙食吧。很久没有吃大锅饭了!”

    吴佩浮矜持地点点头,当然不能真带他吃大锅饭,引着徐树铮就往军官食堂走去。

    军中诸将对皖系和徐树铮并没有什么好印象,看到吴佩孚陪着徐树铮进来,心里很不痛快。若不是吴佩孚站在这里,他们早就翻脸。

    徐树铮是个何等机警聪敏的人,早看见了,只嘻嘻笑着与众人周旋。

    筵席并不丰盛,应该说,饭菜很粗糙。

    吴佩孚几句场面话说过,下头几桌上的军校早吆五喝六地大叫起来,大厅里立时乱糟糟、闹哄哄的。

    如今的徐树铮位高权重,本来是做出去亲近一些吴佩孚手下的官兵,但是现在已经很不习惯这种粗野的环境。加上饭菜粗糙,很是没有胃口。

    徐树铮从盘子里夹起一片叶子,问吴佩孚道:“子玉啊,这是啥玩艺儿?”

    吴佩孚一看:“野菜!”

    出了军营,徐树铮要游览一下衡阳。

    徐树铮远远的看到对面走过来两个妇人。一个约摸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蓬乱,犹如枯树枝上的鸟窝,干瘦佝偻,手里拿着一截竹竿。另一个三十多岁,穿一身黑旧衣服,头上包一块白底蓝花布。那中年妇人每走几步就双膝跪下,将额头向地上一碰,然后站起,又走几步,又跪下碰地。徐树铮甚觉奇怪,看看吴佩孚,只见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们这是干什么?”

    吴佩孚说:“衡阳山川秀美,人杰地灵,又有五岳之一的衡山,衡山乃是南方佛家名山,这是衡山烧香拜菩萨回来的人。”

    慢慢走近了。徐树铮果然见两个妇人胸前都背了一个黄布口袋,袋子上印着四个黑字:进香归来。

    又见那跪拜的妇人膝盖上打着两个厚厚的补丁。补丁又被磨破了,上面全是泥土草屑。

    徐树铮想,她们一路跪拜,像这样要走多久?便问:“走了几天了?”

    “三天。”吴佩孚说:“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也挺惊奇的。听当地人说,她们这是烧早班香。再等一个月后,也就是每年的中元节前后,这一路进香的善男信女来来回回的络绎不绝。”

    徐树铮叹口气说:“三步一跪,五步一拜,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呀!”

    吴佩孚说:“是呀!虽然民国了,大城市已经天翻地覆,但是在农村,在民间,这些陋习,并未改变多少!”

    徐树铮转而又笑道:“不过,老百姓信佛教也是没什么,西洋鬼子不也有信他们的洋教,东洋鬼子也新他们天照大神。”

    “就是信佛,也要先搞清‘佛’字的意义。”吴佩孚慢慢地引出开场白。

    “哦。”徐树铮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从小起,就天天听人说佛呀佛的,佛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人讲得清楚。”

    吴佩孚严肃地解释:“佛,即佛陀,这是古天竺国梵语的音译,若是按意译呢,应译成智者。”

    “这么说来,佛就是最聪明的人啰!”徐树铮反应很快。

    “是的,可以这么说。”吴佩孚点点头,说,“但又与通常所说的聪明人不同,它包括三个方面:一是佛能认识一切,二是佛能使别人也和他一样认识一切,三是佛的智慧是最高的,无可指摘的。佛门里常讲正觉、等觉、圆觉,就是指的这个境界。”

    “难怪人们顶礼膜拜佛。”徐树铮感叹地说。

    “佛即释迦牟尼,名叫悉达多,二千四百多年前出生在古天竺国北部迦毗罗卫国,是净饭王的太子。佛虽为太子,荣华富贵,但他见世间包括人在内的生命短促无常,且活着要受生老病死许多痛苦,心里想,造成这些痛苦的原因在哪里呢?他决心要寻找一条解决痛苦的路子。二十九岁时,佛偷偷地离开国都,出家修道,寻访名师,却一无所获。经过六年的苦苦修行,终于有一天在菩提树下得道了。他悟到了解脱人世痛苦的办法。”

    “什么方法?”徐树铮急着问。

    “莫急,这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整个一门佛学,千万卷佛经讲的就是这个解脱办法。我下面还要详细讲。”

    徐树铮好像来了兴趣。

    “佛悟道后,下决心要让世间所有众生都悟道,于是开始了艰苦的传道。他先在鹿野苑对摩跋提等五人宣讲四谛、十二因缘、八正道、三法印。”

    吴佩孚说的这一系列佛学内容,徐树铮闻所未闻,一点都听不懂,忍不住问:“什么叫四谛、十二因缘、八正道、三法印?”

    吴佩孚笑了笑说:“要解释清楚,三天三夜都不够,我简单说几句吧。四谛,即苦、集、灭、道。十二因缘,即过去世的无明、行二因,现在世的识、名色、六入、触、受五果及爱、取、有三因,再加上未来世的生、老死二果,合起来即十二因缘。八正道,即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共八正。三法印,即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三条标准。”

    徐树铮自恃甚高,和吴佩孚一样是秀才出身,在北洋自认为自己学问也是一流的,从束发受书以来,包括《书经》、《易经》在内极难懂的文字和道理都没有难倒过他,可他此时听吴佩孚说起这些佛理来,却越听越玄,如堕五里云雾中,不见天,不着地,莫名其妙,不得其解,刚才还自以为即可迈进门槛,登堂入室,岂知这一步如此难迈!他不好意思再问,免得显得自己不如前面的吴秀才,只得硬着头皮不懂装懂的听下去。

    “这五人听了佛的宣讲后,心悦诚服,一齐皈依,此即最先的五比丘。后来又收了阿难、迦叶等十大弟子,最后他的弟子不可胜数。佛归天后,佛的学说在古天竺国广为传播,成为一门最显赫的学问,这就是佛学。慢慢的,佛学也传到了我们中土。”

    徐树铮笑道:“我在洛阳看到了白马寺,据说是东汉明帝时代白马驮来了古天竺国的佛经。佛教就是东汉时传到我们中国的吧?”

    “正是。佛学传到中土后,因解释经义和主张修行方法上的分歧,产生了许多宗派。最有名的有净土宗、天台宗、律宗、三论宗、法相宗、贤首宗、禅宗,其他宗派到后来都日渐衰落下去,惟有禅宗一支香火不断,渐渐地成了中国佛学的正宗。觉幻长老所研究的沩仰宗,即禅宗中的一大宗派。”

    徐树铮连连称赞:“子玉兄学识渊博,佩服之至!”徐树铮拉着吴佩孚的手亲昵地说:“过去,我对子玉有误解,今天相处之后,对你已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你我可谓情投意合,相见恨晚,我们推心置腹地谈谈好吗?”

    吴佩孚便装作很高兴地说:“好啊,我对特使的才华、魄力十分尊崇。有何见教请讲。”

    “子玉兄,全国战线如此之长,军队如此之多,芝老对你又是犒赏,又是破格提拔,你老兄的权位已在督军之上,这是为什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芝老良苦用心,佩孚焉能不知?”

    “子玉兄,有些话也许我不该说,但我们已成至交,不吐不快,不当之处请你鉴谅。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视主而立。曹某何德何能,值得仁兄如此尽心竭力?他在后方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一个花宝宝耗银十万两,你在前线出生入死,让他坐享其成,这公平吗?”说着,不时瞟着吴佩孚。

    吴佩孚低头不语,若有所思,少顷才说:“曹公有恩于我,我不能忘恩负义呀……”

    徐树铮见吴佩孚反应平淡,更加肆无忌惮:“恩在何处?你跟随他多年,鞍前马后,不过一旅长耳;可你现在的地位,无一不是芝老给的,只有芝老才是最重情义的人。子玉兄,你只要一鼓作气,荡平西南,芝老保你做两广巡阅使;你如愿意上调中央,陆军总长之职非公莫属。”

    吴佩孚似乎动了心:“平定西南易如反掌,不过我人枪两绌,粮饷不济,何以如愿?”

    徐树铮忙道:“子玉兄,虽然中央财政困难,但只要子玉兄主意已坚,军费包在徐某身上。这样,你先申报军费一百万,扩军万人。不过,子玉兄得先打下广州,我好替仁兄说话。”

    吴佩孚脸上在犹豫,心里在大骂道,好一个滑头!你不拨粮饷,军队如何动作?

    这时候,远远听到吴佩孚军中士兵唱着由吴佩孚《满江红·北望神州》谱编出来的军歌,歌声雄壮激昂!

    徐树铮即兴赋了一首《衡州谣》赠给吴佩孚:

    昔祝吴公来,

    今恐吴公去。

    愿以寇公借一年,

    悃悃此情为谁诉?

    为谁诉?

    留公住!

    吁嗟吴公尔来何暮?

    徐树铮投其所好,这一马屁,还真拍得吴佩孚心情舒畅。

    ……

    津市。

    “委员长,徐树铮到了衡阳,据我们的密探观察,吴佩孚和他很亲近。吴佩孚很可能又转投皖系主战派怀抱了!”毛人凤快步走上前来,急急忙忙的向江大帅报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