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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自南向北迤逦而来,在大西门穿城而过,将长沙城分作东西两部。自光绪三十年长沙开埠,客货云集,大西门码头便成了长沙最繁华的码头。
夏日里,长沙的天气是非常闷热的。
天空中积满厚云,阳光似乎努力想从云层里挣扎出来,渗出淡淡的光,投在洒扫得没有一丝尘土的西大门码头上。
码头上每隔不到一米,便肃立着四十八名法式盛装、绶带肩章、刺刀闪亮的仪仗兵,军容耀眼,沿码头迤逦向北一字排开。
仪丈兵后面是24人全套西洋军乐队奏着军乐,鼓乐嘹亮。
最外围就是荷枪实弹的警卫拉起的警戒线,在警戒线外挤满了湖南各界的缙绅士商,官员贤达,西装革履,长袍马褂,各色不一。
一面大横幅扯开,上书“三湘各界恭迎湘西镇守使兼第八师师长江大将军莅临”,阳光折过来,将这一行金字和众人举着的彩旗映得人眼花缭乱。
领队的是个身穿长袍,摇着羽扇的中年人,颔下长须飘飘,搞得自己像是从三国里走出的诸葛亮一样的人物。
他正是长沙人再熟不过的四帅张敬汤,张“毒菌”的弟弟,自比小诸葛的阴狠角色,是张“毒菌”身边最坏的一颗浓。
一声汽笛长鸣,一列火轮铁甲兵舰自北缓缓驶进码头。
铁甲兵舰甲板上的人年纪不过20来岁,眉目清秀,穿一身黑色长风衣,带着一顶黑礼帽,手里习惯地把夹着一根硕大的雪茄。姿态优雅,气质沉静。除了剃得极短、极整齐的板寸头外,他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点能和军人联系起来的痕迹。
“立――正!”
随着一声威严的军令骤然在码头响起,几十双锃亮的军靴轰然踩得地上尘土飞扬,一声令下,仪仗队的士兵同时枪下肩,向那中年男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即八面军鼓震耳欲聋地响起来。
在军乐声中,欢呼声顿时响成一团。
江大帅不觉微微皱眉,他一向极为厌弃这种繁文缛节。
还有就是张敬尧是什么意思?他好像和张“毒菌”没什么交情,张敬尧摆出这种欢迎阵仗是几个意思?
张敬汤把手一抬,军鼓便戛然而止。
这时,一个长袍马褂、白须垂胸的老头子捧着本锦缎册子,颤巍巍地迎了上来:“三湘父老、官民代表恭迎湘西镇守使第八师师长江大将军莅临。”旋即打开册子,摇头晃脑,“伏惟国之盛世兮明公莅矣,民之雀跃兮如遇甘霖……”
听着就觉烦,江大帅看也没看老头一眼,边走边对身后的毛人凤说:“收了。”言语轻柔,轻得只有毛人凤才听得见。
毛人凤伸手便把老头捧着的册子抢了过来,老头迟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叫道:“哎,哎!……”
欢迎的人群呆了一呆,顿时冷了许多,大家都不免紧张起来,伸长了颈,左看一下这位性格怪异的年轻江大帅,右看一下阴毒手辣的张家四帅。
江大帅却向人群旁若无人地直走过来,人群只得赶紧让开了一条路。
张敬汤摇着羽扇,拦在江大帅面前,向那江大帅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卑职湖南省第七师师长张敬汤,恭迎湖南湘西镇守使兼第八师师长江大将军。”
江大帅翻脸比翻书还快,神情一下子和蔼了起来,居然伸出手,说道:“四帅好。”
张敬汤傲然一笑,握住江大帅的手:“江帅好。”
他觉得这个江疯子还是很上道。
江大帅忽然淡淡一笑说:“有个地方,想劳烦四帅陪我走一趟,可否赏个面子啊?”
张敬汤不紧不慢的拒绝道:“江大帅,督帅与省府各界已在镇湘楼备了薄宴,大家都盼着一睹江大帅的虎威……”
江大帅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虽平和,却自然透着股说不出的不耐烦,硬生生地把四帅张敬汤的半截话逼了回去。
但一转头,笑容重又到了江大帅脸上,说道:“四帅不愿意,那我就自己去了!”
张敬汤脸上闪过一层青气,低声问:“不知江帅要光临何处?”
江大帅淡淡说道:“敝人生平最服曾文正公,就去他当年读院吧。噢,现在应该叫做第一师范吧。千年学院,仰慕久矣!”
“请恕在下不奉陪了!”张敬汤冷笑道。
江大帅毫不为意,带着太保团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一师而去。
张敬汤的脸上阴云密布。
江大帅坐在车上,手里拿着一根雪茄烟早就熄灭,长沙街景在他身后一一退去。
此时的长沙城里非常萧条。
自南北大战开始,长沙就出在战争暴风的中心。张敬尧督湘之后更是变本加厉,长沙人民可谓是一夜数惊,到处在杀人,到处在抢掠。
去年年底,北军左翼张怀芝部在湘东的大败,震动了长沙。张敬尧紧急应变,派弟弟张敬汤第七师补充第二团的兵士代行警察职务,张敬汤以该团团长佟国安兼任警察厅长,又成立全省侦探处,雇用大批鹰犬搜查南军间谍,滥捕滥杀,严刑拷打。长沙变成了恐怖世界。尤其是晚间,张敬尧部借口搜查乱党,擅入民家,敲诈勒索,无所不为,只要见到女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当作花姑娘****。长沙中产以上的家庭都远走高飞,中产以下的则躲去乡下。
张敬尧竟厚颜无耻地吹说第七师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是仁者之师。不许人民控诉北军不法行为,否则就认为是南军派来的间谍。长沙的地方报纸对北军暴行也不敢正面揭露,不过都用一种隐射方式,报导口操异音的痞徒如何如何不法。使读者一望而知是北军。
张敬尧的统治,对湖南人而言,比诸汤芗铭时代还要恐怖,湖南民性强悍,民风淳厚,想不到民国初年竟连遭浩劫。
而对于这样一个名声臭哄哄的张“毒菌”,江大帅连和他们虚与委扈的心思都没有,只想和他们撇清关系。
今天江大帅这样做虽然看起来狂妄,但是他就是想这样闹出一个大新闻,以此向湖南人宣布,他要和张“毒菌”画清界限,他不是张“毒菌”这样鱼肉湖南百姓的北洋军阀。
校长孔昭绶等人早已得到消息,当下里带着众位老师出迎到学校的大门,却见江大帅一下车,已抢先抱拳招呼:“晚生江山冒昧叨扰,列位先生,有礼了。”
“江大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孔昭绶赶紧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