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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街窄巷里,江大帅的车子使足马力也快不到那里去。惊疑不定的江大帅也顾不得再问,抓紧时间往俱乐部赶。
杨文君脸色苍白,强自镇定了一下,勉强笑道:“老板,他们都没有当个兵的经历,忽然要离家上战场,情绪可能有些激动,哭一下,也许就好了。”
搞得同车的顾徵鸿有些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江大帅正在暗中着急,忽然看见杨文君那张杏仁脸上,虽然也急得脸色苍白,却努力的浮起两个浅浅的笑窝,十分迷人。他知道她是在提醒他这时候自己不要乱了方寸,就笑着说:“文君,也许真是这样。在东洋人的刺刀面前都面不改色的顾徵鸿都有儿女情长,何况是其他人?”
杨文君也拿那双细长的眼睛灵活地扫了顾徵鸿一眼,被江帮主这么一提醒,忽然忍不住八卦的问道:“顾徵鸿,你和那个女孩是怎么相识的呀?”
凭着这迅速的、闪电似的一瞥,顾徵鸿看清楚了杨文君的细而秀长的眉毛。弯弯的,短短的,稀稀疏疏的,笼罩着无限的柔情和好意。
顾徵鸿感到非常的舒服,就很自然的回答道:“她……她就在医院一直照顾我护士小姐。”
爱情在降临在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人身上显得格外温馨。但就是顾徵鸿和小护士浓情蜜意的时候,当顾徵鸿在上海滩的大街上奔走的时候,他听说自己的老板成了新第八师的师长,正从工会召集失业的工人,准备出征湖南。他虽不知道湖南的战争与自己信仰的社会党有何种关系,但社会党向着战争的湖南吹响集结号,还是使他产生出一种冲动,他能够意识到的是:社会党此刻也许需要一个根据地,那么社会党也许又需要他这个勇敢的老党员了。
又走了一程,两旁的建筑逐渐稀少了,前面开阔地带就是俱乐部的露天体育场馆。
江大帅一赶到俱乐部,就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山东大汉站在台上发言:“俺是山东蒙阴人,爹给地主放了200多只羊,一年能繁殖150只羊,每只羊能卖两元钱,羊粪收入的钱就更多了,全归了地主,可地主一年只给我爹15元工钱……”
“这又是唱的那一出?”江大帅问道。
等在俱乐部门口的薛岳看到江大帅立刻迎了出来,报告道:“这次的人,五湖四海的都有,很多人都是无路可走的穷人,无奈才背井离乡,聚在一起,认到一个老乡,他们开始还挺欢乐,但是说起家乡的事情,就变成了这样的一场诉苦大会,变成这种哭闹场面……”
江大帅皱起眉头,惊讶道:“……诉苦大会?”
薛岳忙说:“老板,实在是属下无能。冲锋队的纪律是没话说,但是另外招募的失业工人纪律实在太差。刚开始还好,可是您一直没来,那些新招募的人,无聊的就在这里聊天打屁。咱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江帮主一挥手,说道:“我觉得你做的不过,让他们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不!是我工作疏忽。”薛岳忙答应:“确实是我工作疏忽……”
“得!”江大帅却说:“先去会场。”
心里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竟然出现这种场面!
江大帅一走进会场,主席台上的人都起来了。
江大帅忙温和地笑道:“坐。大家请坐。非常过意不去,路上遇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耽搁大家这么长时间,一直紧赶慢赶往这儿赶,看来我错过了不少精彩节目。”
在台上发言的山东大汉看到江大帅,也停了下来。现场几万人忽然安静下来,静静的看到主席台上的变故。
蒋志清立刻站起来向山东大汉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对江大帅恭敬的说:“先请我们尊敬的师座讲话!”
江大帅的俊脸一下板起脸,冷笑道:“还是请我们社会党的名誉主席瞿恩先生先讲吧。他讲比我讲管用。”
江帮主心里是希望山东大汉能继续诉苦,不过看在座的追随者都不是这样希望的。
已经在幕后闲置的发慌的闻言瞿恩赶紧站起来说:“好。我先说几句。一会儿大家都讲完了,再请江……江大帅做总结。首先,我要向大家说明一个情况……”
这时,那个山东大汉突然又转过身来,满脸涨得通红地举起一只手,请求道:“能不能让我……让我把话说完?”
瞿恩一愣。
所有与会的人都一愣。
主持会议的蒋志清担心现场气氛如此“炽烈”,再由他继续这么“诉苦”下去,会又出啥乱子,便凑近了山东大汉,低声地、却又坚决地、既用商量的口气、又带上吩咐的口吻说道:“老赵,还是让瞿恩先生先讲吧?”
山东大汉歉疚地看看这位光头蒋志清,然后又求援似的看看江大帅,说道:“我……我……”
“老赵是吧?”江帮主立即顺势而为的应和道:“既然老赵有话要说,那就让他先说。老赵,你说。有啥说啥。放开了说。”
蒋志清这个马屁精马上领会了江大帅的意图,也马上应和道:“好。老赵,你先说。”
真要让他先说,老赵一时半会儿地却又犹豫开了。
“谢谢大帅!……”几分钟后,他开始喃喃地说道。会场上一片肃静。
“我刚刚讲到那里?哦,对了,我刚刚说到地主一年只给我爹15元工钱,加上管吃,合在一起也不过30元,吃的都是豆腐渣,除了放羊,每天要挑水干其他活,腰都累弯了,累得病倒了,地主还逼他上山伐树。伐到第2棵时就没劲了,一斧子砍在腿上……”
说到这里,老赵就哭了,接着又说:“俺爹昏过去了,当乡亲们把他从山上抬下来时,快要咽气了,想喝碗高粱面糊糊,但家无一粒粮。”
说到这里,老赵抱头痛哭,过了一会,接着讲:“娘去地主家想借碗高粱面,地主婆说:‘留着粮食喂狗还能看门,给你们吃有什么用’。……娘回来爹就咽了气,下葬连棺材也没有。……”
说到这里,他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是在家乡走投无路,才背井离乡,来上海滩谋生,最后走投无路的来参军,他的确心有不安。而对明天的日子,他的确又茫然无数。忧愁和焦虑,忐忑和疑惑,不安和委屈,冲动和克制……这世界上但凡能把一个山东汉子折磨成蔫乎小老头的那种种为难情绪,这时候全跟杂和面似的,揉混在一起,全部地涌上心头。老赵哭得再也讲不下去了。
老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静场。久久的静场。
这哭声把所有在场的人都震呆了。
全军都低下了头,有很多人更是哭出了声!
正是这震撼人心的集体痛哭打开了皈依革命信仰的大门,熔铸了战士和部队的新的灵魂,使有些觉悟低、战斗力弱的菜鸟部队在很短时间转化成作风硬的钢铁部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江大帅忙上前劝慰:“老赵……”
老赵忙擦擦眼泪,勉强地笑笑道:“我他妈的这是干啥呢?我下去了……”
接着,江大帅便领着大家举行公祭仪式,向死难的亲人致哀。霎时,空气都凝结在万分悲愤之中。默哀未完,不知是谁就呜呜咽咽地大哭里起来。这哭声牵动了许多人的心,大家都忍不住号啕大哭。
诉苦会并不是哭过就完了,非常重要的是趁热打铁展开热烈的讨论,启发战士思考广大穷人受苦的原因,产生反抗剥削压迫的意志。
江帮主忽然问道:“为什么你们又不喝酒,又不赌钱,天天干活还是这么穷?”
“我们命不好,那有什么办法?”有人回答。
“天不好,有点灾慌,打的粮食就少。”也有人这么说。
“为什么地主整年整辈子不干活,可是吃得好,穿得好,住的好呢?”
“人家当大官,大店十二顶轿出来进去,还没钱吗?”
“人家开大买卖,还没钱吗?”
“人家命好啊!祖宗……”
“除非我们去当土匪,可是我们又不会!”
“我们现在手里有枪有炮,”忽然,一个战士‘嗖’的一声拔出手榴弹,举得高高的,大声喊道:“有种的跟我来!找仇人算帐去!”
江大帅看到大伙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赶紧说,“我们报仇也得有勇有谋,打敌人也得有个统一部署。可不能只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去硬拼啊!”
这样会场局面才稳定下来。
江帮主诚恳地说道:“今天你们说的很好,你们给我上了一课,给我的感受很深。今天这诉苦教育的场面,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你不是简单的诉说各人的苦,而是控诉整个人剥削人社会制度的罪恶!只要人人能吐出心中的苦水,便可汇成汹涌澎湃摧毁旧世界的革命洪流。你们诉出了穷人的心声。我们的这支军队,是由穷人组成的!把穷人的仇恨融汇在一起的部队!战友之间、军民之间,所有的穷人,一下融汇到一块了。天下穷人是一家,联合起来打天下!”
站在江大帅身后的顾徵鸿手颤抖着,眼眶里久久地转着泪花,半晌没说出话来。他哺哺地跟着说了两声:“天下穷人是一家,联合起来打天下!……”说着,他眼眶湿润了,哽咽着,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同时,下面的军人都跟着江大帅喊起来:“天下穷人是一家,联合起来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