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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看完了第四份报纸后,便靠在椅背上,把目光投向了撒满阳光的窗户。
无事可做的江山抽上一支烟,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那扇窗户。阳光辉映的高楼那边,云彩呈现出两条平行线,就像用刷子刷出来的一样,浮云的最前端仿佛是一个井字形的无线。
眺望着这寂静的天空。江山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汪精卫俊逸的脸,耳边仿佛听到了他那隐藏着不屑的质疑声。
江山当时面对汪精卫的质疑,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在别人看来就像是认输了。
江山当然是雄心壮志,有气魄也有手腕,汪精卫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他反而不想去和他争辩了,历史会证明谁对谁错的。
孙中山邀请他南下参加护法政府的事情,他也拒绝了。
江山觉得现在必须和孙中山保持距离,是因为他的政治观念和孙中山等人有很大的分歧。在军事问题上,在农运问题上,他跟孙中山等人都有着很深的矛盾。
孙中山依靠西南军阀夺取政权当然是白日做梦,但是农民起义在中国历史上成功的例子还是屡见不鲜的,共和国开国领袖的那一套战略也都是建立在农民起义的理论基础上的。
江山当然对孙中山那股知识分子的酸腐劲很不屑了,所以他跟他们是肯定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当然,江山在面对汪精卫质疑是保持沉默的原因是,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前指责孙中山先生的革命路线的错误,甚至私下会谈也不会,他对孙中山先生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不置可否――典型的外交态度。
江山是个懂得保护自己的人,虽然他内心对孙中山先生的领导的革命很不屑,但是他明白目前苏联的地位不可撼动――不管犯了多少错误――对于自己无力改变的事情,江山从来都不会有任何表示。
在现代职场上摸滚打爬的经历,使江山在政治斗争上表现是很成熟的,他宁愿自己被边缘化,也不愿意给那些个的当权派任何口实,在缺乏力量的时候,他也只会做些诸如与陈一枝论战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
什么叫城府?这就叫城府。
虽然孙中山号召力还不错,刚打出旗号,就有人响应了,西南的几个老总尤其热心。孙中山把西南六省看作是“民国干净土”,认为“默观时势,江河流域已为荆棘之区。惟西南诸省拥护共和,欢迎国会”。
江山当然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护法运动虽然反对篡权窃国的北洋军阀,但是没有触及中国民主革命的根本问题,对广大群众仍然没有多大号召力。孙中山就凭所依靠的滇、桂军阀,想要推翻段祺瑞的反动统治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是江山委婉的给予暗示之后,孙中山并没有接受这个好心的提示,他也不会去犯颜直谏,横竖反对也没有用。
现在的孙中山,确实还无法分清革命的敌与友。他愤怒地指责所有南北军阀都是“一丘之貉”,那要是一年之后了。
…………
江山凝望了一会儿秋空中飘浮的白云,思绪随之浮云飘荡不知去向了何处,忽然站起身来。他从房间出来,经过走廊,打开了通往楼梯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
就在这个时候,安徽会馆里离江山所住院子不远,东边的里安徽会馆的议事厅里,也有六个人在愁对灯火。
领头的是胡抱一,是跟着王亚樵的资格最老的部下,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斧头帮巨头之一余立奎、大律师李次山、老部下方振武、斧头帮新晋的红人胡宗南,他们一个个如庙中菩萨,或端坐不语,或闷头抽烟,连戴春风这等足智多谋的小滑头也在沉思不语。
方振武由不得心中焦躁:“你们倒是说呀!终不成就让九爷真个跟着孙大炮南下?”
座中胡抱一资格最老,地位也最高,年纪也最大,人称胡二爷。看大家都不吭声,他叹了口气说道:“看来非去不可了。孙中山号召:‘锄杀非革命手段,只有唤起民众,发展国民武装,才能彻底推翻北洋政府。’九哥是真的被打动了。”
坐在角落的余立奎一脸怒容,啐了一口道:“咱们在上海滩刚刚闯出一点名堂,孙大炮一句话,九爷就把这些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丢下不要了吗……”
话犹未完,胡抱一便截住了他:“这是什么话?光发牢骚有什么用?九哥决心已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的。现时还是想一想下一步的事吧!上海滩的基业是肯定不能丢弃!”
和余立奎挨身坐着的胡宗南见余立奎脸上有些挂不住,欠了欠身子说道:“据兄弟看,九哥这一去,必会对上海的事情有安排,会长定是那个新来的江山无疑。”
这真是出语惊人!
但屋里人都知道,新晋红人胡宗南很有一下谋略,而且他素来消息灵通,事不三思不开口,当然不会打妄语。
大律师李次山身子向前一倾,问道:“怎么见得呢?”
胡宗南压低了嗓音答道:“这都是九哥的自己话,江山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这次处理李老头儿的事情和协助改组斧头帮事务,也是颇见其才能。有他统领斧头帮,必能使斧头帮在上海滩屹立不倒,甚至发扬光大!”
一说到江山,大家便都不言声。这个人,也是使纵横无忌的斧头帮在上海滩第一次吃鳖的人。
王亚樵现在简直拿他当神仙敬,改组斧头帮的事务里,端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坐实了胡宗南的话,斧头帮的新会长必是江山无疑了。
胡抱一默谋了一会儿又道:“咱们何妨再问个端底!”
一语未终,余立奎便一句顶了回来:“你有什么好问的,这次南下,你我是逃不了的?”
这一说大家立即又无话可答了。这次南下,那些人去,那些人留,正是他们最关心的。
这次南下护法,要么跟着孙大炮一飞冲天,要么跟着孙大炮一败涂地。
像胡宗南这样的新晋红人是很想南下博一把的,但是余立奎这样的老江湖,觊觎的却是这个留守上海滩的斧头帮会长的位置。
好一会儿,余立奎鼻子里又哼了一声,说道:“这倒好,斧头帮的新会长是个外人!”
胡宗南冷笑道:“什么外人不外人,当了会长,就不是外人了。何况这个会长的位置,是能者居之!”
胡宗南虽然没有和江山有交往,但是对江山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还是很敬佩的。
余立奎最瞧不起这个浙江的教书先生胡宗南,当即顶了一句:“你这叫不经之谈!”
胡抱一见他二人又要抬杠,厌恶地说:“不要这个样子,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不要叫外人看我们的笑话!”
二人听了别着头不说话。
屋子里吧嗒吧嗒的抽烟声,显得空气愈加压抑和郁闷。
半晌不语的戴春风抬起一张清秀的脸,丢下只剩下短短一截的烟头,活动了一下身子道:“既然九哥的心意已定,我们再等着瞧瞧吧,我料九哥会有妥善安排的。”
他是这群人中年岁最小的,但却是他们中最有耐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