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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焰的太阳虽然还未直照,但马路上的沙土仿佛已是闪烁地生光;酷热满和在空气里面,到处发挥着盛夏的威力。
连路边的狗都拖出舌头来,连树上的乌老鸦也张着嘴喘气,——但是,自然也有例外的。远处隐隐有两个铜盏相击的声音,使人忆起酸梅汤,依稀感到凉意,可是那懒懒的单调的金属音的间作,却使那寂静更其深远了。
江山还原了当初决定日本国运的日英结盟的过程。有几个日本人在那次外交上表现非常耀眼,他们都是日本一时的英雄才俊,他们在用言辞游说各国政要,谋划各项事业战略策略,辩驳对手中的众多游说辞、演说辞,文采与义理都堪称绝唱。透过江山的叙述,白学生装同学都能体会到他们当时的思维、心理活动,感受到他们的满腹经纶、雄才大略和卓越辩才。
谋算策划、舌战论辩,实质上是另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一切兵戈其实早已在头脑中、论辩中决出了胜负。
白学生装同学听得极专注,一句话没插。
“相比日本,我们国家的外交官尽是些没头脑的庸官,每一次对外交涉,不仅是兴师动众,而且定下的每一纸丧权辱国的条约使我国的尊严、利益丧失殆尽。”
说到在这里,江山也忍不住手舞足蹈的激动起来。他当然知道,中国破败的局面不能全怪在那些外交官上面。就如《马关条约》不是李鸿章一个人的责任,但是《马关条约》绝对有李鸿章的一份责任!
白学生装同学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江山的话,他心头却已是翻江倒海。由于《战国策》在相当程度上背离了中国古代的正统思想,常常受到历朝历代卫道士们严厉的攻讦和批评。不重清名而重功利的作风正是战国时代及《战国策》的优点所在,这也是常常受到历朝历代卫道士们严厉的攻讦和批评所在。即使是风气开放的南开学校也没有国学老师开讲《战国策》的谋略课。
至此,与江山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闲谈,产生一个影响他一生的思想:谋略本身无所谓善恶,是使用谋略的动机和目的显示出谋略在道义上的卑贱崇高来。阴谋诡计应用在日常生活,那是卑鄙小人的伎俩,而如果用在国家大事上,那是枭雄谋士的雄才大略。谋略并非教人奸诈和邪恶,相反,它正是为了战胜邪恶和侵害、为了保证道义的实现而必须运用的智慧和手段。它可使人避免愚蠢和短视,踏上科学、高效率的正道。
他正胡思乱想间,江山已经激动完了,转头就看到白学生装同学一副沉思的样子,问道:“在想什么?”
白学生装同学许久才说道:“我在想刘向在《战国策》书录中所写的一句话:高才秀士,度时君之所能行,出奇策异智,专危为安,运亡为存,亦可喜,皆可观。”
江山听了眼一亮:“有悟性!世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功。历朝历代的志士枭雄们,大多以纵横家为楷模,演练揣摩、谋划游说,施澄清天下之抱负,图封侯拜相之功业。”
“有雄心!”白学生装同学眼波微微一闪。雄心也可以说是野心。
“人生的真正欢乐是致力于一个自己认为是伟大的目标。”江山毫不避讳自己穿越之后迅速膨胀的狂妄大胆的野心,纵声大笑,说道:“当今天下,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社会政治领域变革图新、各个领域竞争激烈和残酷、每个人生存发展的压力非常巨大,一切正如一副新的战国画面。我们只有奋发图强、苦心磨练,拥有智慧和才能,才能经营人生和事业,建立不凡之功业,实现胸中的抱负和壮志。”
这是个天赐良机。现在这个年轻的穿越者不仅能够满足在一场他认为是生死存亡的斗争中为他所热爱的祖国服务的愿望,而且也能够逃避他个人在百年后那个原来生活的时代中,生活中的一切失意和烦恼了。
“对我来说,”他在多年以后,在自己的自传:《我的奋斗》中写道,“这仿佛是把我从年轻时代压在我身上的穷困下拯救出来。我很坦率地承认,在热情冲动之下,我跪了下来,衷心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个能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的幸福机会!对我来说,对所有中国人来说都是一样,现在我的生命中最值得纪念的时期开始了。同这场巨大的斗争相形之下,过去的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了。”
对江山来说,过去的,在另一个时空的一切――贫困、寂寞和失意――**丝男士的一切,都要退居到次要地位,虽然以后还是永远影响着他的思想和性格。现在,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却为这个穿越时空的青年带来了生命中新的一页……
白学生装同学默认沉思又倾,大觉江山胸怀坦荡,不似那些口诵仁义道德,手却持权术诡计,阳儒阴法,私下对《战国策》推崇备至、时而习之,乐此不疲的人光棍坦然多了。江山满口的阴谋诡计,也能说得如此正义凛然,目光坦坦荡荡,使他受益匪浅。
他不觉走到江山面前,放下手提箱,萧然拱手,颇有古风的问道:“在下宝应周飞飞。敢问先生高名上姓?”
两人年岁相仿,周飞飞同学却不以年岁为由而以学问为先,执晚辈之理。
还真是颇有古风!
多年办公室职场上挣扎的经验使江山冷眼相看,令他欣喜的是,从对方眼睛中看不出一丝假情虚伪。
犹豫了一下,江山将手从裤袋里抽出右手,伸向了帅到掉渣的周飞飞同学:“我是江山。”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在初次相见的人群之中,这是罕见的友好表示,亦是平等相交的表示。亦是江山没有因此拖大的表示。
周飞飞显然有些意外,但他的眼睛微弯,脸上浮起了微笑,伸手与江山握了握。动作只是有些生疏,他还没有怎么习惯用这个西方试的拉手礼。
“热的包子咧!刚出屉的……”
一个十一二岁的胖孩子,细着眼睛,歪了嘴在路旁的店门前叫喊。声音已经嘶嗄了,还带些睡意,如给夏天的长日催眠。
他旁边的破旧桌子上,就有二三十个馒头包子,毫无热气,冷冷地坐着。
“荷阿!馒头包子咧,热的……”
江山和周飞飞经过昨夜的折腾,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江山一拍腰包,财大气粗的说道:“饿了一夜。走!去吃饭,我请客!”
……
晨曦中,林家小姐所在的汽车旋风般向前奔驰。已经穿过了西藏路,在平坦的静安寺路上开足了速率。路旁隐在绿荫中深灰色的砖墙、沧桑尽显的藤蔓、沐浴在朝阳下的欧式阳台、斑驳的铸铁栏杆,一栋栋的小洋房,连同久远的记忆,连排似的扑过来,一眨眼就过去了。仿佛所有的印象都沉浸在一种还是昨天的意象中,几年不见,上海好像又繁华了一些。
风吹在车窗上,猎猎地响。
林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像是摆脱了什么重压似的松一口气,对她家小姐说道:“小姐,您可真勇敢!我就是远远的在那边看着都吓得心肝儿乱颤。”
勇敢?林家小姐的思绪飘荡。昨夜的事情,现在想来都像一场梦一样。当时,在江山的身边,即使是在斧头帮环逼中,她也无需害怕,只要安心的站在他身后就好。那种感觉,从没有机会体验的感觉,不能说是勇敢,更像是一种幸福罢……
车上的喇叭突然呜呜地叫了两声,打断林家小姐的思绪。车子向左转,驶入一条静荡荡的浓荫夹道的横马路,阳光从树叶的密层中洒下来,斑斑驳驳地落在地上。车子也走得慢了。
那个丫鬟转脸看着林家小姐轻声说:“小姐,快到了。”
这时,汽车上的喇叭又是呜呜地连叫三声,最后一声拖了个长尾巴。这是暗号。前面一所大洋房的两扇乌油大铁门霍地荡开,汽车就轻轻地驶进门去。
铁门两旁站着四五个当差,其中有武装的巡捕。接着,砰――的一声,铁门就关上了。此时汽车在花园里的柏油路上走,发出细微的丝丝的声音。森森的树木夹在柏油路两旁,阳光只在树荫间撒下星斑。蓦地车又转弯,使出林荫小道,眼前一片明亮,阳光耀的人眼花。
五开间六层楼的一座哥特式的大洋房在前面了。
嚓!――的一声,汽车停下。
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汽车旁边叫:“老爷!太太!小姐平安回来了!”
一阵女人的笑声从那洋房里送出来,接着是高跟皮鞋错落地阁阁地响,两三个人形跳着过来,内中有一位粉红色衣服,长身玉立的少妇,袅着细腰抢到林家小姐的汽车边,一手拉开了车门,娇声笑着说:“徽徽,你总算平安回来了。你知道你爸爸多担心你?”
林徽音下了车,小心翼翼的躬身道:“二娘好。”
这位年轻美貌少妇就是林长民当年在上海迎娶的三夫人程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