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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人之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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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来月隐,云过月明,夜色时明时暗。

    眼看着王亚樵缓缓的竖起第三跟手指,江山扯开嗓门就大喊起来:“九爷,对面也是有青帮两百多条好汉,拼起来,斧头帮只怕也不好过。他们这么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带着他们往死路上走?”

    王亚樵瘦小的身子一抖。

    王亚樵这些年来在上海滩闯荡,虽多次遭遇险敌恶棍,但是都因为安徽同乡对他的信任,都因为相信他能带来他们走向美好的未来的这种执着信念,才能坚持走到今时今日,一路的诸种险恶均得到了化解。

    然而今天他万没想到仅仅为林长民的爱女,斧头帮居然和上海滩最大的流氓势力杜月笙的人对峙,成了相持不下的窘境。现在摆在王亚樵面前的险恶局面是:要么与势力浩大的杜月笙决一雌雄,要么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忍下一口恶气,马上鸣金收兵,然后再带一批败下阵来的斧头帮残兵败将,灰溜溜逃回合肥。但如若这样,他王亚樵虽然暂时保存手下众同乡的性命,可是,皖人从此将会失去在上海滩赖以生存的根基。

    王亚樵心绪焦烦,奇装异服的小子眼光毒辣,更是一言说中他的痛处。现在斧头帮如和杜月笙对打,肯定处于败势下风。斧头帮发狠,两家对杀一场,不是两败俱伤,就是鱼死网破。他不是一个人,身后那么多兄弟,他必须为他们考虑一下。

    王亚樵数到“二”,竖起了第三跟手指,却怎么也吐不出“三”字,一时不作声响,他显然被眼前困境逼进了一条死胡同,进退维谷,无法脱身。

    大家一时间都眼巴巴的看着王亚樵瘦小的背影。

    杜月笙盯着王亚樵,眼光灼灼。

    其实,杜月笙一直都没把个从安徵来的王亚樵放在眼里。特别对一个名声不雅的斧头帮,在这大亨的眼里本是小菜一碟。所以,当有人请杜月笙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爽快的答应了。这也是早就想找个借口措一下王亚樵的锐气。

    虽然黄金荣一再交代,不要去惹斧头帮,但是杜月笙就不信他王老九的强龙能压倒青帮这地头蛇?

    直到今晚在火车上对阵之后,他才发现之前真是低估的王亚樵的光棍。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今夜之事看,王亚樵决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今夜连青帮都向他妥协,那么,他在上海滩就会更加猖狂起来。

    杜月笙当年闯上海时靠替黄金荣贩运鸦片才一步步起家的。最后他成为黄金荣手下助手,又和张啸林组成个对外可以抵挡青红帮势力,对内可以指挥数百门徒的闻人。而今当真一步棋走错,那么,让他杜月笙名声扫地倒也事小,万一由此祸及他和黄、张经营多年帮派体糸,又如何向世人交待?杜月笙想到这些严重后果,一时举棋不定了。

    杜月笙见江山一直沉着冷静的作一人之辩,最后王亚樵也开始犹豫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他之前是低估了王亚樵,但现在又高估了王亚樵。

    杜月笙冷静下来,今夜一度慌乱的心境渐渐趋于平静。

    王亚樵猛的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看着江山,两只眼睛通红:“不拼,怎么办?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偏偏上海滩的流氓就是让咱们吃穿不上!斧头帮今天如若逃走,后果可就是不堪设想了,试问,从此谁还能把斧头帮当人呢?我虽在很多人眼泪只是一介流氓,但也知道宁可站着死,也不卧着生的道理。现在不是我们不愿放手,杜月笙既已逼到咱们头上来了,还怕他何用?如果我王九光当真逃回安徽,将来别说回不得上海,恐怕在安徽也难立足做人了!”

    王亚樵说了这么多,算是下定了决心,抛开了那些杂念,顿时精神一振。刚才心里尚存的一丝畏葸,也因自己一番自我辩解的话冲激得荡然无存了。他腾一下跳起来,双手卡腰地对斧头帮众喊道:“兄弟们,我们都是在安徽找不到活路才来的上海滩,现在,回安徽就是个等死,在这个拼了,也不过是个死。我王亚樵情愿拼个一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锄强抑暴,铲富济贫,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是我此生奋斗的目标。今日之举,我们上顺天意,下畅民心!往大了说,我这是以卫共和,而彰天道!”

    果然是只有最简单阶级意识的无政府主义啊……江山的马列课学得是七上八下,已经记不得教科书上对王亚樵这种人下的是什么定义了。

    什么锄强抑暴,什么铲富济贫,什么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笑话。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平均,而且劫来劫去,济的还不是他们自己。

    不过现在眼看王亚樵就要暴走,也只有顺着他们说了。对付王亚樵这样的自以为是的理想主义者,这两下散手还是有的。

    “劫富?劫了这么些年,还不是越劫越富?济贫,济了这么多年下来,还不是越济越贫?锄了强,抑了暴,铲了富,济了贫,人人就会有饭吃有衣穿了吗?你把林家小姐扣在这里,就能护卫共和了吗?就算你杀了林长民,就是结束国家的分裂和动乱,天下太平了吗?”

    江山一连串的问话又急又快,却又句句点在了事情的本质上,敲在王亚樵最坚固的理想上。

    杜月笙看准了时机,嘿嘿一笑,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间摆出一副息气宁人的口吻说道:“九爷的顾虑杜某人都清楚,只要九爷能放了林家小姐,杜某人愿意为今夜的事情道歉!”

    “道歉?!”刚才还暗怀戒备的王亚樵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在他的印象中,上海滩教父级人物杜月笙是决然不会说出这种话的。现在王亚樵忽听杜月笙是前来道歉,心里难免吃惊。因为在王亚樵眼里门徒甚众,威风八面的杜月笙,来向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安徽帮派首领道歉,自然让王亚樵难以置信。

    杜月笙这突然的一番话下来,周围的人都有些动容。

    “对,我杜月笙确是真诚的道歉的。”杜月笙知道必须显现至诚,否则他今夜将难以将林家小姐安全带离火车站,便拱手一拜说:“我不但我自己向九爷道歉,也代表我们青帮的全体弟兄道歉。”

    王亚樵还怔在那里。

    杜月笙最后慷慨激昂的结论:“本来天下的地盘,都是各路弟兄们共有,上海滩也不是我们青帮个人所有,为何不允许九爷的斧头帮占一席之地?”

    一片沉默,大家都在互相打量。

    空旷火车站,刚才杜月笙的话传出去了好远。一群杀气腾腾的斧头帮众都安静了下来,摆弄着短柄斧头,静静的等他们当家的作主。

    杜月笙呆呆的看着江山,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一件怎么样想也不明白的事情。

    “为什么越劫越富,越济越贫?我王亚樵做每一件事情,都自问对得起良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一样?”

    对于这个陷入思想死结的阶级兄弟,江山只有无限同情。不过,杜月笙总算是开窍了,看来舌战斧头帮能成。

    杜月笙发现王亚樵已被他的话打动了心,他眼里含着的泪光。他现在有些欣赏江山了,就凭一人之辩,三寸不烂之舌来游说斧头帮,从而力挽狂澜,化解一触即发的刀兵冲突。

    杜月笙知道现在只要加一把火,就能拿下王亚樵了,遂继续说道:“本来为这么一点点小事,伤了弟兄们的和气,已经很不值得了。这林家小姐,如这位先生所言,实于什么‘共和’没什么关系,无足轻重的人,放了也就放了。她不过是个卷入这次纷争的无辜小孩子,我只怕如此一闹,真要伤及无辜,那样一来,对斧头帮的名声不好,后果不堪设想。非但把九爷的斧头帮和青帮的关糸闹得更僵,甚至还会让一些看咱们弟兄笑话的人,又有了新的笑柄。九爷,您说是不是?”

    杜月笙说得非常恳切,王亚樵一直静静的听着,又看了看满脸满不在乎神色的江山,还有牵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再看看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大队斧头帮众同乡,最后这大汉叹了一口气:“别说了,杜老板,我马上放人就是!是我错了。我们也不再为难林长民了,他们和我王亚樵并无仇恨,我凭什么要杀他们?再说,正如这位小先生所说,杀了他们也不能护卫共和。何况林家小姐只不过小孩子,如我杀了她,必为上海滩的有识之士耻笑。再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你杜老板今晚给的金面,我们纵有天大仇恨也都化解了!”

    江山暗暗绷紧的神经哗的松懈下来,才觉察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

    杜月笙也暗自出了口气,拍拍胸说道:“这样吧,天下各路豪杰,风云际会,冤仇宜解不宜结,既然如此,明天中午,我在老半斋酒楼设下便宴。届时请你和林总长都来喝一杯薄酒。到那时朋友见了面,就把所有的误会都化解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