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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今西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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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第一楼,由百年铁黎木所建,共五层,高百丈。雕梁画栋,黄铜滴水兽、铸铁迎风檐,俱是能工巧匠耗经年之力精心建造。

    如今第四层外壁,却被一股蛮力轰然撞破一个大洞,那竟是个立在飞剑之上的青黑怪物,手中一柄黑金巨剑,又往楼顶狠狠斩劈而下。

    楼顶层层黑瓦,实乃海底蚌精外壳,致密坚固,水火难侵,纵是天雷降下,亦不能损伤分毫。

    这一斩之力,携摧天灭地的威势,却只激起一片五彩霞光,消解剑意,却未能在房顶留下半分痕迹。

    那白发青鬼倒是聪明,一击不成,便另行突破。手中黑金古剑又迎风暴涨两丈有余,它亦是双手执剑,怒喝声若雷震,叫那些自楼内四散奔逃的客人们险些震出内伤。

    隆隆声中,邪鬼横剑猛扫,纵横捭阖,斩进屋檐下铁黎木廊柱中。剑气凛冽,黑金重剑激起一片木屑同灵石碎片,砍入三分之一时被生生卡住。那白发青鬼又后撤拔剑,长两丈、阔三尺巨剑通身漆黑,金纹在剑身上流光闪烁,遮蔽星光。邪鬼又挥剑一扫,磅礴剑气有若怒涛狂卷,将蝗虫一般灵箭雷弹尽数弹开。

    那巨剑又是一阵怒吼,却是个粗犷男子的声音,“你这蛮子!老夫乃仙家宝器,怎可当做板斧一般砍伐……”

    邪鬼张口,声沉似岩石轰鸣,沉沉直击人心,喝道:“闭嘴。”

    随即青黑臂膀上紧绷起铁硬肌理,又再挥剑,自屋檐下豁口砍入,百年铁黎木坚固无比,却在这重击下发出尖锐爆裂声,断开崩裂,轰然塌落。

    风启彰在楼内亦是察觉地动山摇,二人合围的支柱亦是颤动不已,听闻部下来报,怒道:“废物!速向风神山庄求援,派人前来诛杀邪鬼!”

    风启洛却已带着那少年冲杀至第五层。

    数条水青火红的细蛇在他二人身周翻滚咆哮,咝咝有声,但有护卫靠近,就见一条细蛇冲出,将那护卫阻住片刻。

    这便是风启洛自天书中习得的第一个法术:归一降龙术。练至第九重时,可以天地至纯灵气化五行神龙,攻防一体,厉害无比。可惜此时他只得五行之二,且这细蛇尚未有龙形,勉强阻住护卫,又有雷弹火符襄助,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通路,却是沿途烧起了大火。

    那少年亦是紧跟其后,捡了把下品灵剑护身,奔跑之时,后背血口崩裂,血珠飞溅,他亦是咬牙强忍,绝不拖累半分。

    风启洛却在忙乱中递给他一颗疗伤灵丹命他服下后,这少年惨白脸色方才好转几分。

    又击杀几个护卫后,他二人终是进了五层正中大厅,地上青光闪烁,正是传送法阵,却被房顶阵法禁锢,若要启用,尚需破坏阵法。

    他只得匆匆将一袋雷弹交给那少年道:“我设法启动传送阵,你在此守住,不可放人入内。”

    少年脸色坚毅,一手握紧雷弹储物袋,一手提剑,沉声道:“好。”

    风启洛又重施一次归一降龙术,叫那水火细蛇留在门口助那少年一臂之力,便几步迈入阵中,凝神细看传送阵。身后传来搏杀之声,他却丝毫不放心上,只细细查看后,又取出几枚灵石,稍一用力便碾碎,捻着饱含灵力的碎屑,在那层层嵌套、繁复难辨的法阵符纹上涂改添加。

    头顶颤动,木屑窸窸窣窣落下,乃是风雷力劈之功。那邪鬼又猛烈斩劈,天下第一楼终究不堪重负,发出吱嘎刺耳的声响,房顶垮塌下一角,成片黑瓦蚌壳亦是自楼顶跌落,砸在院中。

    楼倾阵毁,那被压抑的传送阵,终于摆脱束缚,在漆黑夜色里乍然绽开千万道青光,仿若千万把利刃自楼宇缝隙中刺破夜空。

    水火两色细蛇耗尽,那少年便再挡不住护卫,被一道掌风撞得瘦弱身躯飞起,又重重跌落。风启洛身形一晃,将他接在怀中,几道火球又紧随其后,呼啸袭来。

    风启洛此时堪堪力竭,灵力不继,竟是躲闪不开。千钧一发之际,那邪鬼却自斜刺里杀入,将他二人一同抱起,火球接二连三尽撞他后背肩膀之上,轰然炸开。

    风启洛道:“进阵!”

    风雷自是身形一闪,闯入那正光芒四射的传送阵中。

    风启彰亦是在此时赶来,却只见堂弟冲他一笑,朗声道:“风启彰,好生保重。”

    话音未落,那法阵青光暴涨,已将众人淹没。

    待光芒散去,那三人自是杳无踪影,被传送去了千重结界之外。

    风启彰脸色铁青,沉声道:“可曾传讯与双柳镇?”

    却有一名中年修士在那传送阵旁查看后,战战兢兢道:“少庄主,那贼人篡改过定位符纹,传送之处,并非双柳……”

    风启彰语调森寒,“那是何处?”

    那中年修士额角便隐隐见汗,低声道:“痕迹尽散,小的……辨识不出。”

    风启彰不语,只迈步至阵中,楼顶破裂,有星光透入,烈火熊熊中,有木头爆裂之声。真真是断壁残垣、遍地狼藉。

    他苦心建造,用来拉拢人心的天下第一楼,耗时六年,如今不过稍有起色,就被毁于一旦。

    风启彰一掌重重拍在身旁立柱上,又震得几片蚌壳落地。这野心勃勃的少庄主,此刻双眸中映着熊熊火光,有若地狱修罗,沉声道:“我自会好生保重,以期他日再会,启、洛。”

    开天集另一头,斗宝大会正如火如荼。

    云锦阁三粒金丹被竞拍一空,剔除抽成之后,收入六十二万灵石,堪称巨款。

    灵宝不曾想到,这几日峰回路转,少爷这场豪赌,非但未曾输掉云锦阁,反倒赢回巨款,他日回了天应亦是翻身有望,不由得跟在白掌柜身后,喜极而泣。

    那白掌柜亦是眼圈泛红,却笑意满面。

    云锦阁喜气洋洋,那边厢赵宫洺等人却陷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赵宫洺避开众人,寻个僻静地点将玉盒打开,仍是一片金光灿然,自盒中透出。又将金丹捏起,谁料那薄脆外壳竟触手而碎,化为一点残渣。褪去那层金灿灿外壳,内里却不过是粒下品辟谷丹。自然是风启洛的手笔。

    赵宫洺脸色一怒,将那玉盒狠狠往地上一扔,砸得粉碎。

    郭华执脸色亦是阴沉,却叫赵景有几分胆战心惊,强笑道:“今次顺利过关,多赖郭将军襄助。赵某铭记在心。”

    郭华执冷笑道:“不敢当。郭某不过送上门来,自取其辱罢了。”

    赵景见他如此,却是苦笑道:“阿执,我如今处境艰难,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郭华执被他一唤,心软下来,叹气道:“罢了,我不生你气。”

    二人相视一笑,竟是嫌隙尽消。

    此时却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修士走上前来,朝赵景行礼道:“赵阁主,我家夫人有请。”

    赵景见这管事神色隐有傲慢,显是久居人上。不由有了几分猜测,问道:“敢问尊驾是……”

    那管事道:“在下穆大海,乃是风神山庄治下管事。”

    赵景心中一震,暗道果然来了,便肃然起敬,应道:“赵某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惭愧。还请穆管事引路。”

    又朝郭华执告罪,郭华执道:“不妨事,你自去吧。”

    而后却是对斗宝会兴味索然,离了开天楼,又自储物袋中取出一粒暗沉无光的乌木珠把玩,立在四通八达的街口上,低沉叹息。

    赵景随穆管事上了开天楼,在一间厢房外停下。那管事躬身道:“夫人,云锦阁赵阁主求见。”

    厢房门被打开,一个妇人打扮的管事娘子笑道:“请进。”

    赵景暗叹,他前几日想方设法拜会风神山庄,却不得其门,谁曾想如今这堂堂风大夫人竟亲自前来了。

    那厢房中有珠帘格挡,珠帘里侧,影影绰绰有个身影,想必就是那位夫人。赵景便在珠帘外长施一礼,“赵景拜见夫人。”

    就有个端庄矜贵的女声响起,“平身。我且问你,那炼制天子金丹之人,现在何处?”

    赵景暗道,来了。面色自是诚惶诚恐,将他遇到雷夫人之事,巨细靡遗禀报。最后方道:“如今却不知那位丹师去了何处……只留下一张九转再造丸的丹方。赵某斗胆,便借花献佛,求夫人笑纳。”

    赵景取出一枚玉符,恭恭敬敬呈上。

    若有九转再造丸,纵使丹田破损、金丹溃散亦可救回,乃是最高的九品金丹,世所难寻。

    然则,纵使丹方在手,若无人可炼,却也是徒劳。

    那管事娘子接过玉符,送入珠帘遮挡的内室。

    片刻后,就听那贵妇道:“罢了,你退下。”

    这便是过关了。

    赵景面上仍是恭敬有加,退出厢房,却是长舒口气,只觉后背细汗湿透衣衫。

    灵宝与白掌柜早在楼下候着,见赵景现身,急忙上前。

    赵景面上却是阴晴不定,沉思片刻,却是笑道:“这一场机缘,却不知是祸是福,只是……终究欠下那人一份人情。”

    他便立在开天楼外,沉吟远目。

    却见天际骤然闪出千万道青光。

    郭华执亦是见到那青光盈然,手中乌木珠亦是回应一般,骤然白亮,他心中一震,身形如电往青光亮起处疾驰而去。

    而风启洛三人却跌落在一处阴森树林之中。

    明月高悬,却更衬出这处树林幽冷寂静。绿叶阔长,枝干扭曲,外皮黛青若黑,却有些月白晶石镶嵌树干中,仿若伴生一般,幽幽冷光,却照不亮这林中暗影。

    四围俱寂,竟分毫不闻雀鸟野兽之声。

    那少年修为不过筑基一层,抵挡不住这林中森寒,不由坐起身来,环抱两臂,颤声道:“此地……是何处?”

    风启洛见状,自乾坤戒中取出一件衣衫为他披上,沉声道:“事急从权,我亦不知此地何处。”

    那邪鬼却陡然单膝着地,握住正一巨剑,急促喘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