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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长沙一战的详细消息终于传至应天府。
消息是戚长征亲口说出来的,绝不会有任何夸大或隐瞒。
将至子夜之时,鹰飞亲身找上戚长征,要求决斗,却被人家以双刀破双钩,狼狈而去。可惜还未等戚长征志得意满,便听长街上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甄夫人麾下高手的综合水准尚要胜过魔师宫,毕竟在双修府中,蒙大、蒙二一死一伤,柳摇枝被厉若海一枪抽得只剩半条性命,让方夜羽的势力受到不小损伤。而她本人的剑术更加惊人,被戚长征形容为“除覆雨剑法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剑”。
声势本就惊人,更有里赤媚这等可怕人物亲自压阵。
甫一开始,双方便陷入胶着阶段,很难判断哪边占了上风,只知每个人都在血战。最倒霉的当然是普通的喽啰帮众,血肉横飞,死伤惨重,花街几乎变作血街。
甄夫人想以此战震慑人心,厉若海亦从来只进不退,迫得她不得不放弃外围指挥的想法,亲身加入混战,与里赤媚合力对付丈二红枪。
饶是如此,她也没能占到半点便宜。自始而终,戚长征一方战死的最重要人物不过是湘水帮的帮主尚亭,对甄夫人的计划毫无助益。
即使如此,她也不准备下令撤退,大概是出于大局考虑,宁可两败俱伤,也要尽可能消除中原武林的反对力量,让京中的方夜羽方便行事。直到天降奇兵,乾罗和赤尊信的人从花街两旁跃下,使战局呈现一边倒的变化。
这曾经的黑道两大霸主已经数年没有见面,即使三年前进攻怒蛟岛时,也是乾罗先负伤离去,赤尊信才登岛现身。
不想天意弄人,他们竟会不约而同地来帮戚长征的忙,又几乎在同一时刻到达。
赤尊信击杀叛徒卜敌后,尊信门门下变成一滩散沙,归乾罗山城的毛白意节制。乾罗一直潜伏在武昌,没有机会处理这些背叛者,如今手持长矛,神威凛凛地现身,顿时吓得毛白意魂飞魄散,被其一矛挑死。
乾罗山城的其他叛徒也无一得生,导致剩下的人溃不成军,开始无视甄夫人的指挥,自行四散逃命。
甄夫人见又来了两个强悍对手,当机立断,发出撤退信号,以免自己的人马死伤殆尽。此战中唯有她和里赤媚全身而退,其他人伤势轻重不一。最令人意外的是,鹰飞为了救她,舍身硬挡厉若海的杀招,当场毙命。
这又给魔师宫和方夜羽造成一次打击,他们可能会销声匿迹一段日子。
这场激战并无任何一边大败亏输,但成功地阻止了甄夫人的计划。连浪翻云谈及此事时,也毫不掩饰对戚长征的赞赏。
风行烈从邪异门接到另外的消息。
厉若海见戚长征逃过这次劫难,不再于洞庭湖附近逗留,命邪异门七大坞主前去见双修夫人,听从不舍的调派,自己则与烈震北赶来应天府。这件事无疑表明,他也意识到了,风云动荡的中心已从武昌转移到应天。
浪翻云今日又来找慕、风两人小酌。
这些天来,他有才女怜秀秀作伴,不知过得多么惬意,又因戚长征安然无恙,谈兴甚佳,甚至开起他们的玩笑,根本没把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放在心上。
慕典云微笑道:“浪兄难道不担心上官帮主他们?听说负责对付贵帮的水师统领胡节,乃是胡惟庸的堂弟,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击怒蛟岛。”
浪翻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赞道:“好酒,可惜比左诗姑娘的清溪流泉还差得远。等诗儿来了京师,我会请她出手酿酒给你们尝尝。唉,浪某这些年来懂得了不少道理,晓得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便是放手。”
他似醉还醒的黄睛中射出柔和的光芒,缓缓道:“庞斑与我定下明年八月十五的月满拦江之约,无论那一战的结果如何,我都不可能再当怒蛟帮的左护法。甄素善乃是智计更胜方夜羽的杰出人物,我很清楚她想做什么,但更信任凌战天、翟雨时等人。”
慕典云从他语气中感受到毋庸置疑的信心,便不再多事,道:“浪兄来此之前,我正在和行烈商量。我去跟踪楞严,行烈则去西宁派的道场,与他们混熟,以此获知朱元璋的行动。西宁派为全派富贵才效命朝廷,想来会知道皇帝的另一面。”
浪翻云愕然笑道:“这本是浪某打算做的事,想不到你们也有这个兴趣。”
风行烈道:“原来浪大侠也这样想,这便好了,我还在想直接寻找方夜羽会不会比较好。”
浪翻云道:“方夜羽岂是易于之辈?如今他八成和庞斑在一起,若被你打探到行踪,庞斑也不是庞斑了。不管楞严是谁的人,他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任何计划要发动,都少不了他的参与和帮忙。”
慕典云接过话头道:“落花桥上,楞严亲自为陈贵妃驾车,足以证明两人有勾结的关系。浪兄拿来的金枪不倒丹,我已查验过了。这药的确是延长行房时间,让服用者两三个时辰内金枪不倒的奇药,但行房之后,药性会变成毒性,潜伏在人体之内。那时就连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宫女,也能引发毒性,令朱元璋暴毙身亡。”
浪翻云叹道:“那时我还以为陈贵妃是方夜羽的人。谁知将双方消息联系起来一看,很可能不是楞严勾结她,而是她勾结楞严。虚若无既已下令监视胡惟庸,你们就去做刚才说的事吧,浪某可不愿与西宁派的人有所牵连。”
风行烈深以为然,伸手去拿桌上酒坛时,才发觉坛子已经空了。慕典云笑道:“我师门中有几种酿酒方子,分别来自波斯、南诏等异域之地。等浪兄带了左姑娘来,我也将方子交给她,请她品鉴品鉴。”
浪翻云眼中一亮,大笑道:“唯有慕兄这种妙人,才可能代替靳冰云。可惜你们已经有了关系,不然任何一人都能做诗儿的良配。”
风行烈顿觉赧然,慕典云笑道:“还好梦瑶小姐不在这里。”
浪翻云正色道:“两位定要小心,别说方夜羽一定有意将你们分开击破,减少自己的压力。就连朱元璋,也未必不想向你们下手。”
慕典云破天荒地感到惊奇,问道:“我们和朱元璋无冤无仇,甚至连利益冲突都没有,一直尽力帮忙对抗外敌。他为何要对我们下手?”
浪翻云冷声道:“因为你们和我浪翻云,和虚若无走得太近了。”
他的态度一直闲逸洒脱,从未这么疾言厉色过。慕典云心知他对朱元璋有诸多不满,果听他缓缓道:“朱元璋视权力如性命,我敢保证,他现在必定在琢磨,如何才能让我永远离不开金陵。”
风行烈不解道:“可你连怒蛟帮都能放手,又怎会再对他造成威胁?”
浪翻云淡淡道:“若有机会,你们可以去问问梦瑶,她知晓其中内情,亦不会隐瞒你们。他最怕的是鬼王的势力膨胀,支持燕王,威胁到他的地位。何况楞严又似乎听着庞斑的命令,总会找机会进行暗杀或围攻。”
慕典云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多谢浪兄指点。不过我只怕找不到楞严,他愿意自己上门那是最好。不瞒你说,我和风兄日日好奇,猜测楞严到底是谁的人。若有机会,当然要亲口问问他,说不定他一害怕,回头就派天命教高手暗算我,也就有了天命教的线索。”
风行烈忍不住笑道:“我们平时闲着无事可做,猜楞严是庞斑的人,是单玉如的人,是庞斑的人被单玉如策反,是单玉如的人被庞斑策反……”
浪翻云放声大笑,道:“我相信慕兄是真心想见楞严了。若浪某没猜错,慕兄一定想尽快从这些风波中脱身出来,找看得上眼的人共隐林泉。”
他的确没有猜错,更没有说错。
朝廷共有三大系统,一是楞严为首的东厂锦衣卫系统,二是鬼王的开国元老系统,另外一个并非胡惟庸,而是叶素冬的御林军系统。
朱元璋以锦衣卫诛杀异己和功臣,疏远虚若无,真正信任的却是御林军。风行烈以白道青年名侠身份,前去西宁道场,试图结交庄节,正是打算把他当做突破口,看是否能够探查到御林军的内幕。
慕典云亦说到做到,既然浪翻云赞成这个做法,他立刻从鬼王府拿到楞严的行踪,当天便跟了过去。
楞严身材高瘦,面容枯黄阴沉,双眼却是精光四射,令人望之心惊,难以看出他的真正想法。就算他真是庞斑的大徒弟,慕典云也无法从交手中获得证据。
因为庞斑已超越了魔功的限制,由魔入道,而楞严显然还差得远。
一连几天,楞严的表现都非常正常,大部分时间前呼后拥,似是去执行朱元璋的命令,无事时便待在东厂里不出来,不知在做什么。
他没有家室妻小,也许和国色天香的陈贵妃有暧昧关系,自愿为她奔走,不过这非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事。而且仅凭监视,也很难看出他使用何种手段与陈贵妃联系。
慕典云知道他实力在自己之下,但相差不远,伤到他不难,杀他或是将他绑走则困难至极。他的耐心一向极佳,只要决定要做某件事情,等个一年半载亦无问题,也不去打无谓的主意。然而,不知幸运抑或不幸,第五天上便生出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