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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残颚疈晓百里金戈,篝火连天。
东帝之帐,自白日初战告捷后就是人山人海,诸将连着三日不眠不休依旧在帐火前三俩成蹙商榷军事,地图前,沙盘前,便连帐口都聚满了人。
龙姒裹一角,坐着骠骑将军、柠愿与随驾被招来的东歌司天监及五官灵台郎等鉴天官,后方为沈容与一部负责军队调遣,几位大将正操这图谱刚进帐的柯雷商谋机报。
空气浮荡的紧绷氛围在无声中撕裂叫嚣,所有人都在为明日的大战全力以赴。
这方一司天官握笔开口,一边动手绘制龙姒裹要的云图彗。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此战需借以窥云得机?”
龙姒裹坐在中间,接过身后沈容与递来的坐阵图,指着阵型位置于众人跟前,
“诸位皆是观天道之人,杯雪亦多不赘言,《天官书》有言载道,凡望云气,仰而望之,可窥三四百里,登高而望之,下属地者三千里,运气有兽居上者,胜。鼓”
简单的意思就是,善于观察云气变换,能占云气的人,能观察云气上方类似野兽之气状况来判断军队进退之度。
是一种白日里用来占卜作战吉凶的另一种别样的占卜之道。
“观云?”一侧司天监沉吟间,取来近日绘制的云图,“天远毫秒,极无可极,怎有畔之?”
柠愿接到龙姒裹的示意,从一侧小山高的文书中准确的抽出一卷展开,龙姒裹顺势一点,指向绘会有灼阳云布之图,
“众位请看此图,云分六类,稍云洁白,轴云两锐利,杓云类绳,杼云如梭,阵云若垣,钩云句曲,诸此云见,以结合云气变化之色作占,从而泽密滚浓者,其见动人处,方可用之。”
众人闻言很快陷入沉默,这夜里观星为占是古往今来占星之大理,却很少闻人在白日窥云而占,这门学问听之便深不可测,他们几人更是闻所未闻。
“姑娘可有把握?”这种占卜之法前人文史无半点遗墨可寻。
若是诗书礼仪龙姒裹自是不敢居能,但她的师父夜子硕可是执掌九天诸星运理之人,作为他的徒弟,龙姒裹自是不弱的。
“自古日旁云理,乃帝王云气,是不变的定理。北辰淮阴纵是占星能者,我方就只能避开夜里星辰,而谋日昼云气。”龙姒裹谨慎道。
淮阴擅星,那她自是要避其锋芒而求云占了。这个尘寰之事永远万物相克,有阴比生阳,不会有谁是主宰这世间命理永恒的王者。
“何况此次北上,北辰为了镇守粮仓,居然不惜布下死阵,众位皆是略通玄黄之术,窥杯雪绘出之图应自知晓此阵乃是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构成的阵局,说的直白点,就是擅用九宫八卦阵之人才会布的阵法。”
“杯雪,照你所言,这莫不是类等奇门遁甲之类的玄术?”骠骑将军张了张口,有些震惊,“可这种玄术早已失传数年,即便这片大地能略通皮毛之人亦是屈指可数,更不稍如北辰淮阴与你那般精通之说。”
“可是姑娘,这九宫八卦古往今来皆是用以占测事动向,择吉凶的阴阳局吗?为何能用于杀阵之上?”一鉴天官惊愕的瞠大眼眸,大感自然造化深不可测。
“因为八门九星,本身就是后天八卦阵中的部分,运用到阵法中虽闻所未闻,但若能操之,自是上乘之作,只是过程并不容易。”姒裹缓缓开口,答得流畅非常。
“看来,北辰邀了个淮阴为国师,怕早就有对抗我东歌之深意。”一番话话至此,司天监长叹,这一件件一桩桩哪个不是直击杯雪姑娘的硬肋。
众人正沉眉商榷之际,只感帐内风起烛曳,一片明黄之色直逼入眼。在众人抬眸望去时,有人开了口。
“杯雪,本宫听闻北辰淮阴是考槃之人,不巧,姑娘也是此道中人,本宫不知姑娘与淮阴过往可有交集。”
皇后话罢,稳稳一笑,站在轩辕琉铮的身侧,二人同时明黄帝后族服,令人望之生敬。
“娘娘这话何处此言?”始终埋首绘制云图的柠愿听闻抬头,冷笑了声,浓浓的讽刺。
龙姒裹却无奈了,摇了摇头,暗自望了眼帐篷另一侧正在清点药草账册的白络,彼此一笑,算是沉默。
所有人听了都没吱声,那正主儿更是埋首不理,前后连正眼都没望来,皇后跟侧的一等女官更是气闷不已,如此反应简直丝毫不把皇家放进眼里,当下气急脱口就道。
“诸位应早有耳闻,日前的谣诼,便道这如今外姓之人持掌东、北朝堂,这正主儿啊……偏皆是来历不明,皇上,南王陛下,这千古一战,紧要关头可不要出了什么差错,终叵测之人落了实权才好。”
这话说出来,帐内一下子就响起了不约而同的抽气声,南王一族更是不敢置信的瞪向那女官,一双眼游走在面色阴郁的皇帝与皇后之间,大气更不敢喘了。
老天爷,这如今儿个是什么情况。
“我说,陛下不是喜欢杯雪的吗?这现在皇后这话是作何用意?”南王原本是蹲在地上与胡陵看军图的,课见了这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胡陵一介武夫哪懂得这些,下意识把头一扬,目光穿过人群落向四处忙活的杯雪身上,这一看更是咋舌。
好个妙人,方才还提占云之事,不过短短功夫间,又翻了一摞星宫绘纸。
那宫人平素在宫里身份高贵,且常伴凤侧,即便是京里大臣多半都不敢拂了她意,可如今,竟让一个小丫头占了暗亏,哪里还忍得住。
“杯雪姑娘,你今虽把持三军,但是皇后娘娘问话,你不回不应,怎可无礼至斯!”
沈容与听到这里,忍不住抱头低吼了一声,现在真恨不得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都快忙疯了,这女人怎么还不罢休!
龙姒裹怕这会儿真的是没有功夫理会了,既然决定占卜云气,这连日来的云图自是要窥个净透,此刻恨不得多生个脑袋。
“杯雪姑娘,你……!”
话还没说话,众人但看一女人推翻了满膝盖上的图纸,直接站起来就骂:
“你什么你!吵死了,你嘴巴刚才是吃了鞭炮吗,噼里啪啦的叫个不停!”某龙真怒了,干脆丢了狼毫,开始耍流氓。
“我都说我是西海的了!我管那人是哪里的,我丫就没礼貌,我丫还就一流氓你怎么滴我吧!”
那宫女闻言顿时气结。好死不死这时柠愿拍桌大笑了起来,接着梦洄沈容与也没绷住喷笑了出来,这种事怎么能忍得住,一干大老爷们更是接二连三的抚掌大笑了起来。
都说人没皮天下无敌,这对话教育我们,别和莽夫流氓将礼貌,那讲了也等是白讲。
一干大老爷们笑得东倒西歪,原谅他们是披风带雨的主,哪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哎哟喂,这娇滴滴一丫头,看着聪慧,可这哪是风里来火里去杯雪的对手啊,当下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可大家是笑了,但轩辕陛下面色可就难看极了,二话不说瞥了眼京墨,就有人立刻上前捂住那宫人的嘴拖了下去。
没过多久,帐外便响起女子被压得极低的尖叫声,帐内诸人言笑自是听不真切,可龙姒裹立马就听出了。
头点落地,她被斩首了。
这就是激怒这千古一帝的下场。
龙姒裹有些僵立地站在原地,此刻的目光正对上皇后望来惊骇更多余震惊的眼睛,她像是在无声的质问自己,质问自己眼波中明明听闻杀伐却丝毫不起的平静。
千乘祉发誓,那个女子肯定也听到那声惨叫了。
她才多大?怎可以对死亡是这等的漠视,平静到连眼都不眨。
帐内渐渐没有了笑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龙姒裹的反应,可后者却突然间勾唇笑了,没有紧张,没有讽刺,有的只是云淡风气。
“娘娘,杯雪是武勇出生不懂礼数,无意冒犯您。如若无事,娘娘请回吧,诸位将军日夜操忙皆未洗漱妥当接驾,娘娘万金之躯,怕是不宜久伫。”
这话不像挑衅,更像是微逼的警告。
龙姒裹说完这话,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弯下身拾起刚才摔落的笔,默默地屈身又坐回小板凳,又接过柠愿递来的云图静静开始翻看,前后根本未再看任何人一眼,众人莫不垂首不语,便连轩辕琉铮都微讶于她浑然天成,目空一切的王者睿气。
南王此时最先过神来,挨个给帐内的南将递眼色,招呼他们干活去。
沈容与一干人见状也陆续回了神,干咳了数声,摸了摸脑袋纷纷回座干活。慢慢地,所有人都开始继续手上的活,仿若先前一幕的剑弩拔弓如幻觉一般了去无踪。
因为不会有人在这时刻挑战龙姒裹的底线,这姑娘城府之深,用心之狠绝非善类,她不愿回答的问题没人能逼她,这是众人的共识。
“这是第二次,皇后,别挑战朕的极限,你懂的。”
轩辕琉铮与千乘祉走出了帐便道,眸光深寒,却是望着那被斩首的尸身。
千乘祉不可置信的望向轩辕琉铮,却只看到他的背影,可那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起伏,传出的话却足够颠覆她如今的一切!
她狠狠地咬牙,浑身都在颤抖。
此刻,外侧有人快马求见,轩辕琉铮颔首示意其入内,转身就对京墨道,“送皇后回去。”说着就朝帐内走去。
“陛下!”千乘祉突然脱口而出唤他。
轩辕顿了顿,却没有回身。
“……为什么。”千乘祉浑身凉透,忍着一腔苦涩道。
为什么你如此护着一个人。
为什么不怀疑她?
为什么偏偏是一个看起来一点都不显眼的丫头。
轩辕琉铮下意识握紧衣袍,不自觉地回身看她,笑,“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是她?就因为她能助你争夺这片河山!?”
可明明,我才是你的原配。
千乘祉此刻凝视他的视线,热得几乎能灼人。她不解,不解一个人男人的心是何等的深沉,不解她故去这么多年苦守的岁月算得是什么,不解为何,明明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却为何他把心给了别人?
轩辕琉铮握紧拳头,蹙了蹙眉,除此之外什么表情也无,他的目光此刻却落向那被重军重重包围的疫区,又森又冷,里头曾在最危机的时候驻过一个人。
一个,似乎什么都不怕的人。
“为什么?”他低低重复着这个问题,从没有想方设法的给自己一个说服他人的理由,思思切切,想了又想,可千言万语婉转入心,却无一字能解怀。
“朕不知道,但朕听过她说,或许爱就是这样,你爱一个人,会让你觉得有幸在世。”说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千乘祉。
“你有过这种感觉么?没有这个人,这个世界该是怎么样的,是白天是黑夜都无所谓,麻木地睡着醒着,放任自己过着零零落落的春秋,可一旦有了这么个人,你觉得能与她呼吸在一起,能活着是多么件振奋人心的事。”
“没有原因,皇后,朕说不出原因,朕只是深深刻刻的感受到,有她在,是多么地,多么地……有幸在世而已”
与此同时,帐内的一隅,龙姒裹突然一瞬间捂住唇背过身掉下了泪。
……
她的心,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灵魂。
或许爱就是这样,你爱一个人,会让你觉得有幸在世。
因为他给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