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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陵…’
‘末将在!’
‘倭寇攻城甚紧,仙游怕是难保,本官命你携城内百姓,先行撤离!’
‘戚大人,便是撤离,也是您带人撤离,末将殿后,你乃国之栋梁,务必惜身,再图剿贼!’
‘吾自山东为指挥佥事,已有二十余载,当初随我出兵之人已寥寥无几,如今子明亦阵亡与虎啸潭上,我又岂忍再看你战死沙场?’
‘大人此言差矣,他童子明求仁得仁,死无所憾,末将亦是大明军人,理当为国尽忠,又岂能临阵惜身!’
‘…裴陵……’
‘大人莫要再劝,此仙游城在则吾在,城失则吾亡,否则有何颜再见山东父老?此番倭寇全力攻城,阵后守备必有不逮,末将愿领半百戚家军,枭其贼酋,釜底抽薪!’
‘这……’
“大人,机不可失!”
“好!如今吾只剩亲兵两百,再于城中挑选敢死勇士二百,合共四百都交予你!”
“末将领命!”
“裴陵,此番若成,你为首功;若败,黄泉路上且等本官半步,出发!”
“杀!”
是夜,裴陵趁倭寇全力攻城,携四百敢死之士力毙倭寇首领,烧毁后勤粮草,终被包围,力战而死,四百勇士全军尽墨!
明军趁乱反攻,将敌方东、南、西、北四垒逐个击破,大败倭寇,斩敌万余!
史称----仙游之战
…………
午后的荒野空寂而宁静,暖阳和煦,大地苍茫,无垠的坡峦高低起伏。
半坡处,高比人脐的针茅草如海浪般随风倾荡,颇有几分风吹草低的感觉,但蒿草伏压处,现出的却不是那肥美的牛羊,而是一具骨瘦嶙峋,衣着破败的死尸!
那尸体就像一块破布,实实的压在草地之上,仿佛万年未动。
半空中,一只裸头枯羽的年老秃鹫缓缓掠过,似是有所发现,盘旋了半天,猛然怪叫一声,振翅向地上的尸体抓来!
“啊!”
那死尸竟悚然间发出凄厉的吼叫,将这只略显笨拙的秃鹫吓了一个趔趄,扑棱棱的拍打着翅膀,转瞬飞远!
‘死尸’干哑的吼了两声,缓缓坐了起来,这…竟是个活人!
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身材也是适中,头上罩着一块明黄色方巾,一身破烂竹甲晃晃悠悠的挂在身上,隐约可见到干枯的血渍。
“我…我不是战死在仙游城外,为何……昏迷于此?”
那人竟是那请命杀倭之人,大明都指挥使戚继光的亲兵统领裴陵!
裴陵吃力的站起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头上黄巾拉至脖颈处,腆起满脸泥污的面庞,看向远处荒野,茫然不知所措。
“裴陵!”
一声呼喊传来,前方草堆中忽又站起一人,那人也是头裹黄巾,身披竹甲,面相凶恶,见裴陵愣神不语,不由又咒骂道:“汉军眼看就到,不好好埋伏,咋呼个俅!?”
似乎多米诺骨牌一般,草丛中呼啦啦又站起近千人!
人伤一千,无边无沿,霎时间荒野中黄头攒动,将裴陵吓了一个哆嗦!
恶汉见状大怒,转头喝止众人:“都给老子的蹲下,不然定受天公将军严惩!”
“汉军?天公将军?”裴陵看向周围仓皇隐躲藏的众多头裹黄巾的兵士,一时冷汗瞬间布满脊梁…
裴陵双目露出浓浓的惊恐,喃喃道:““难道…我借尸还魂了?”
“你这杀才,当老子的话是耳旁风!?“
一条黑影骤然袭来,裴陵正六神无主,哪能察觉?
‘啪!’
鞭梢正中裴陵右颊,瞬间一道血色疤痕自其脸上蔓延开来,火辣辣生疼!
裴陵猛地惊醒,怒目侧头,抽他的正是之前咒骂他的恶汉!
周围人见裴陵竟敢反抗,不由暗暗纳罕,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你特娘的看老子作甚!”恶汉见周围人议论,之觉得面如火烧,便又将手扬起,啪啪又是两鞭向裴陵抽来!
裴陵此时已清醒过来,岂会无端再挨两鞭?他冷哼一声,一把便薅住马鞭鞭梢,暴喝道:“尔敢欺吾!?”陵虎目一瞪,沉腰侧跨,猛一用力,那人好不防备,竟生生被拽了过来!
同一时间裴陵猿臂一伸,便欲拳击那恶汉,忽有一只大手按住裴陵肩膀,低声道:“裴大哥,别…别冲动!”
裴陵冷哼一声,肩部一震,便想脱离钳制,可肩膀如遭虎钳一般,纹丝不动,裴陵大惊,转身看去。
那人面貌憨厚,皮肤黝黑,身形魁梧如小塔一般,裴陵眉头一皱,冷声道:“撒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大哥…俺…你…你怎的…”那黑壮汉一愣,眼神旋即黯淡下来,讷讷道:“且…且忍一忍…”
“周仓,轮到你管闲事?”恶汉见状大怒,猛一巴掌掴在那人面颊,怒喝道:“不想干便滚回你的解州贩盐去!”
“你…”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那黑壮汉面门被掴,黑脸不知是愤是胀,都变成了红脸,双臂也是青筋毕露,可他竟然兀自忍住不做声,反而将裴陵肩膀捏的卡卡作响!
“周仓!?”裴陵肩膀生疼,心中却是一惊,这铁塔般配的黑莽汉竟是周仓!?
周仓自幼贫苦,少年时于解州贩私盐为生,后加入黄巾军,升为统领。黄巾事败后落草卧牛山,遇关羽千里寻兄便请求跟随,自此对关羽忠心不二;在听说关羽兵败被杀后,周仓也自刎而死,此人以忠义立史,此时却只是个可有可无,备受欺凌的大头兵。
“妈.的,你小子也敢瞪我,还反了天了!”恶汉丑相毕露,自身后抽出朴刀,横劈向裴周二人,毫不留手,口中还叫嚣道:“莫以为统领我便不敢杀,老子偏要先斩后奏?”
“鼠辈作死!”裴陵怒急,右臂挥开周仓大手,欺身向前,一把夺过恶汉手中朴刀,倒转刀头,停滞在恶汉眼前半寸处,双目渐渐眯了起来,冷声道:“先斩后奏?我便先将你脑浆攮出来!”
恶汉转眼成刀下之囚,不由肝胆俱裂,双股打颤。
“杀不得啊!”“统领三思!”“擅杀监军,必逃不了严惩!”
刚才还不敢做声的黄巾军众人,见裴陵要杀那监军,霎时间都跳了出来,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统领,监军?”裴陵一愣,旋即恍然,自己竟还是这队黄巾军的统领,而刀下的恶汉,该是上边派来的监军!
要知道在古代,擅杀监军,视同造反,军中从上到下皆会受到牵连。
地上那恶汉此时也缓过神来,色厉内荏道:“人公将军可是老子的妻舅,你敢动我,哈哈哈,老子借你个狗胆…呃啊!”
鲜血飞溅!
裴陵用脚踩住恶汉头颅,噌一声拔出朴刀,又将布满鲜血的刀头从地上尸首身上擦拭两下,冷哼道:“辱吾,必戮!”
旁边众人从未想到想来懦弱的统帅此番竟如此够胆,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裴陵越发蔑视众人,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杀……!”
剧烈的喊杀声远而近,渐渐的成为震天动地的巨响,其中夹杂暴雨落檐般的密集马蹄声!
黑周仓一拍大腿,焦躁道:“坏了,汉军来了,大哥,快!快趴下!”
裴陵头皮一麻,听这喊杀声的规模,怕是成千上万,他自然不是傻瓜,右腿一弯,伏趴于地。
周仓见裴陵麻利,反而一愣,他滚了两圈,停在裴陵身侧,挠头瓮声道:“大哥…你之前不是教俺,刚而能忍么!”
裴陵见周仓的憨劲,不由莞尔,冷漠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周仓闻言一愣,微喜道:“大哥,这才是正理。”
二人正胡扯,自方才声起之处,一身形魁梧之人自坡后策马狂奔而出,紧随其后有骑兵数百,还有数之不清的步兵落于十丈之后!
远看这队伍皆非黄巾,且丢盔卸甲,玩命奔逃!
“是股溃军?”裴陵将黄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双目,向外窥探,竭力想弄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溃军中有两面破烂大旗,其中一面已经被撕掉小半,隐约可辨出篆书‘汉’字。而另一面看去黑乎乎的,旗穗已烧焦,上书一‘董’字。
“汉?董?”裴陵眉头紧锁,骤然明悟:“董卓?!”
那股溃军远远掠过裴陵所在的这片灌丛,并未丝毫停留,迅速望南边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根本无人注意这荒野中有埋伏!
“戮董卓者,赏百金,杀…!”没等裴陵内心平定,震耳欲聋的喊杀传来,没有几万人是绝无可能发出如此声势的呐喊!
声音未散,自溃兵逃出之处,铺天盖地黄色的涌入眼帘,声势浩大的黄巾士兵紧随而至,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支黄巾大军虽然人数众多,却是乱乱哄哄,不成阵形,论素质怕是还比不上前边逃窜的溃军!
再一细看,不但兵员老弱病残幼俱全,装备上亦是天差地远,单看武器便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好一些的有大刀片、红缨枪、硬石斧,差点的便是铁锨、镐头、锄头亦随处可见!
显然这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杂牌黄巾军,定是倚仗人数优势将方才只正规军击破。
当然,这便是古代战争与现代战争最本质的区别,数量决定成败!
这支黄巾军杂牌部队也并非没有精锐,看其中军便是一支黑甲黑骑黄盔的部队,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气势,定是百战雄兵,就身旁的友军都尽量避离他们!
此军便如死神卫队,阴狠生冷,令人心生惧意。黑骑军内竖有两杆更夸张的巨旗,一书‘天公将军’,另一为‘大贤良师’!
”张角…”裴陵目瞪口呆看着两杆大旗,仰头倒在草地上,叹道:“看来,这真是东汉末年…”
董卓军疯狂逃窜,却不知自己已经掉入了黄巾军的埋伏圈。
果然,追兵未至,阻截先起,于董卓军逃跑方向,另一支黄巾部队赫然立起,虽然其队形同样混乱不堪,但看其气势要强上一筹,只见这队士兵用树杈等物将武器支撑起来,仿拒马状半竖,试图将这支骑兵部队阻延下来!
“汉军撞进入了左髭丈八的埋伏圈!”说话的正是周仓,听语气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须臾,他转过头来,看向裴陵,低声问道:“大哥,汉军与他们接阵了,我们也上吧!”
“呃…”裴陵不知情况,犹豫半晌,吞吐道:“且…且等等大军…”
周仓挠了挠头,点了点头,瓮声道:“也好,让他多消耗一些!”
前方不远处,董卓军先锋骑兵冲势不敢稍减,轰然踏入黄巾军阻截部队,两辆钢铁战车悍然碰撞于一处,接锋处顿时血肉横飞,人吼马嘶!
接战伊始,董卓军尚能体现出正规军的优势,借助冲力将黄巾军拒马阵层层穿透,所向披靡!
但好景不长,此股黄巾军不但人数众多,且作战悍勇,后方兵卒见拒马阵已透,竟俯身于地,强拦拽马腿,以血肉之躯堪堪将董卓军骑兵纠缠住!
霎时间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董卓军陷入重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