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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夫之职,掌治朝之法......”
武陵前往燕都的山道之上,五辆马车前后缓缓地行着。倒数第二辆车内,传出一阵清朗温润的朗诵声。
忽而又被一阵嘈杂的笑声所打断。
”林生,你快瞧瞧!”
发出笑声的那人。一手撩起车帘,拽着身旁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的衣袖,目光促狭望着车外,”那个壮汉,又来看你了!”
车里众人听罢,具是朝那清秀男子投去暧昧的眼神。
”不得了!我们的林生,没惹得郡主千金垂怜,倒是惹了一个壮郎君回来!”
”可不是!眼瞧都跟了我们的车走了整整三天了!”
林肃苦笑着放下手里的书,余光扫过那高坐马头上的人一眼,眸子并无半分涟漪,淡然道:”他爱看便由他看罢。这荒山野林的,还指不定那人是不是想趁火打劫的马贼,诸位须得提防一二。”
众考生只当他这番话是托辞,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自然都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车行到夜里,竟然真的出事了!
当时车夫贪图方便,将车都绑在一起,若是有人偷偷将车赶跑,势必会牵连后几辆车,发出巨大的动静,如此势必将所有人惊醒。而十三个考生们各自在车上睡,车夫就聚到其中一个车旁打盹。
到中夜时,半山坡上突然传来嘈杂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声张扬的呼啸。
”弟兄们!都给老子抢!”
马背上的男人们挥舞着手里的砍刀,从半山腰里一涌而下,冲到这群黑夜里手无寸铁的人们面前,见人就砍,见物就夺!
惊醒的考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尖叫奔走间,瞬间就被放倒在地。
刀锋尖锐,夜色中如流星划落,瞬间身首异处者数不胜数,尸横遍野,腥臭的血浆将马车四周染成泥潭般的黑色。
林肃自然也吓得不清。他是林府嫡长子,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见过最血腥的画面,也顶多不过父亲用铁棍打下人们板子,何曾见过这种一命相搏的场面?
好在他胜在头脑清醒,趁夜色钻到一辆马车下面,死死捂着自己的口鼻。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人发现他。
黑暗中不知躲藏了多久,耳畔尽是同伴惨呼的声音。越到后来,惨呼声越弱,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呻吟和低哼,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颤巍巍从车底探出半张脸,眼前的地面上全是黑漆漆的血,和被翻到在地的衣物书籍。被胡乱地散放在四处,此外,便是那些早已没有任何气息的一具具可怖的尸体。白日里,这些还曾经是他的同伴,在同一辆车里拿他的趣事开玩笑,不过一夜间,却成了这副模样,背部、颈部、身体各处都是狰狞的刀伤......
林肃再也看不下去,捂着翻腾的小腹,在杂物堆里胡乱寻了一些想来还有用的东西,跌跌撞撞就往山道旁的树林里跑去。
也不知奔出来多久,树林里黑洞洞的不可辨物,他找到一个空旷处,借着月光,才看清自己手里抓着一本染了血的ば周礼ぱ,和一件不知谁家的大麾。也不知马贼们嫌弃它颜色不好。还是下摆缝了个补丁,竟然没有被掠去,时刻他捡拾起拢着自己的冰寒的身体,倒也在这个绝望的夜晚里挣得了几分温暖。
林肃在黑暗的树林里辗转难眠,周围一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惊醒,惊恐地四处打量。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他又听见树林里传来落叶被踩碎的声音。
有什么人,或是什么物品正往自己身边靠近?
他吓得裹紧了大麾,惊慌失措地想挪到更隐蔽的地方,不料手掌一压,竟压在了什么滑溜的物体上,应声传来一阵蛇信子的嘶叫声,旋即就是蛇曳地的逃窜声。
林肃愣了愣,心瞬间沉底。
与此同时,那道正在接近自己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对方正在确定他最终的方位!他要来抓自己了!
林肃惊恐地站起来,正准备撒腿就跑,忽而腰间一热,耳边一阵灼热的气息喷洒而来,紧接着,双脚突然离地而起,他被稳稳地托到了树干上!
他正要扭头看,身后那人轻轻”嘘”了一声。并示意他低头看。
这一看,林肃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方才他站立的地方,此时已经多了两个阴森森的身影。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汇报,”头儿,那队马车确实少了一个人!想来应该是逃窜到这个树林来,方才听得声音赶过来,可不知为何却没见到人......”
另一人声音沉冷,”继续搜!万万不可让他走漏了风声,把我们捅到官府那里去!”
两人又分头赶往别处。
过了许久,身后那人才将林肃又轻轻送到树下。
林肃回头看时,借着月光,这才发现那人竟然跟了自己三日的壮汉!
他一诧之下,凭着多年来的良好教养,并未显出任何情绪,依旧不失礼节地拱手,谢道:”多谢少侠今日相救!”
那人憨厚一笑,自报家门,”叫我虞一龙便可!什么少侠不少侠的,听着怪别扭!”
林肃莞尔,倒是个爽朗的人。但略一细想,这虞姓......不知是否和那年的大案有关系?
他沉吟着未有发问。
虞一龙倒是热情道:”要不今晚你且跟我回去,我们的人在山道另一边扎了个营地。”他抬眼瞧了瞧山道那边,略有些担忧道:”你可还有什么物件要取?你要是怕,就别过去了!告诉我要取什么,我帮你拿来就是!”
林肃见他说得急,知道他既在担心自己,又在担心那两人会再寻回来,心里一热,忙摇头道:”不取了,都是身外之物。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虞一龙带他往山道深处走,并细心地指点他注意脚下,又替他拨开挡道的树枝。
林肃默默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惊讶。初见时,只道他是个鲁莽的大汉,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相处下来,竟发现他其实心思细腻缜密不输自己分毫。
好比他懂得沿途抹去行走的踪迹,以免被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又好比他虽嘴上说不会替他去马车上拿东西,但还是借着月光,连夜替他搬回了好些书和衣服。
”我们这里住的都是粗人,怕你不习惯,有些书看看还是好的!这衣服嘛,先将就穿几天,我们这里只有粗糙的麻布,小心擦破你的皮肤,还是棉质的好啊......赶明儿做得一桩好生意,一龙哥我再替你买几件新的!”
他拍着胸脯打包票,笑意爽朗,容光焕发。
林肃在这里住了几日,也了解到一些他们的人的情况,虞一龙对林肃没有丝毫隐瞒。
这里的虞姓族人,果然就是背叛了皇上的虞家军余党以及他们的家眷!
一开始,他和众多北燕人一样,以为虞家军都是十恶不赦之徒,身上背着一条条诸如弑君、谋杀大臣、放火打劫等血淋淋的罪名。然而相处之后却慢慢发现,他们不过亦是一群可怜人。他休东号。
”狗皇上要杀我爷爷!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某天夜里,虞一龙睡在他身侧的草堆,谈起了这桩往事,问他道。
林肃不置可否,他心想,自己大概会以死明志?
虞一龙的看法却和他大相径庭,”我们是粗人!不懂你们文人死谏的那一套,更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我们只知道,自己的命在自己手里,是要自己去争的!狗皇上杀我爷爷,我爹爹和叔叔们便先杀了他!没想到让他侥幸逃了,爹爹和叔叔却死在乱军之中......虞家军其他人则统统被抓起来,流放岭南。我和哥哥不甘心,带着众人杀了狱卒,逃到武陵,你现在见到的这些人,都是当时逃难幸存下来的。”
林肃知道他心中愤恨,便安静地听他说。听到”自己的命自己去争”时,不由得也是心头一沉,想起了林府后宅那些糟心的破事。
”你别嫌我啰嗦!”虞一龙说到最后,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难得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一肚子文墨,定有很多道理可以教我!所以我才来问你,你说我们这样恨着那狗皇帝,却又奈何他不得,那这恨......到底值当不值当啊?”
林肃被他问得一愣,没想到他快嘴快舌地抱怨一通后,最后竟然丢给他一个如此富含哲理性的问题。
这岂不是跟他自己的处境一样?庶母庶妹为争得父亲的宠爱,百般损辱母亲和他们两兄妹,正院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偏生母亲又是个不爱争的人,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由着偏院去了。他只盼着自己能尽快谋出一份事业,当家作主,然后将庶母赶出去......
那么他对偏院这入骨的恨,如今无处可解,只能给自己平添愁绪,他又值不值当去恨呢?
虞一龙见他久久不回答,有些急躁,摇他手臂,”你别怕我心里难受,你想到什么,就照直说!我这个人,看似凶横,其实很通情达理的!你瞧我跟你相处这么多天,从来没为难过你吧?”
林肃失笑,”虞兄何止没为难过我,还天天替我到山上打猎,给我煲汤,在下感激不已,一一铭记在心。只是虞兄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恨此一物,由心而不由人,通常是没有道理可言。莫说在下肚里笔墨尚浅,就算你找来当世的大文豪,他也不一定能为你解说一二。”
虞一龙歪头思索,半晌,也是呢喃地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忽而又眼睛一亮,”只要你说出来的话,都很有道理!林肃,不若你给爷当军师,我们上山把那帮马贼的窝给捅了吧?!”
林肃当即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