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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瑾从竹林出来时,已到了用膳之时。
何瑾心绪不宁地跟着一众人去了大殿。
大殿两道摆放着几列楠木小几,前排空出是各皇子的席位,皇子席位之后的一排为上席,最边边角角里的则是末席。
由几个姑姑安排着,何瑾坐在了最末席,而何婉和相国府的几位都落座于上席。
何瑾心思烦乱也无暇分心计较这些无用的,倒是与何瑾一起坐在席末的几个不满地抱怨起来,瞧似因与何瑾这名声不好的坐在一处,觉得丢了颜面失了身份,直怪那安排席位的姑姑没眼色怠慢了自己。
身旁的几个未及笄的小姐说的大声,频频往何瑾这便使眼色丢眼刀子,何瑾却仿若毫无察觉,只顾自己坐着,慢慢理清自己被搅乱了的思绪。
陡然听闻门外公公声调尖锐地唱起名来,是来人了,殿内公子小姐们立马起身恭迎。
那鸭公嗓子逐一吟报来人身份品衔,随着宦官声调起起降降,一众锦衣华缎的各宫妃子携各皇子皇女入殿。
大琝皇帝司空擎宇坐拥金钗十二行,他的妃子们仪态万方。这些妃子中当属贤妃气压群芳,仪态端庄,她眉目含笑,看似亲近,却藏着冷意。
皇子皇女们年岁尚幼却气度不凡,尊贵之气萦绕周身。因这些尊贵之人的到来,大殿里顿时明亮了几分。
任凭在座的这些公子小姐出生如何,进了宫他们也仅是一方平民,见了宫妃皇裔,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礼恭迎。
皇妃皇子还未落座便闻那宦官尖锐音色再起,是皇帝下朝携一众官员前来。
琝启帝司空擎宇脚蹬纹蟒绣龙金靴,身裹鹅黄,两肩披盘龙,阔步而行,为众人之首,器宇轩昂,尊威尽显。
跟在琝启帝身后的是已到年岁,可以上朝参政的三皇子,司空文礼,五皇子,司空舸,及六皇子司空觐,而后一左一右两列臣子之首,分别为少傅陆彦和丞相纪广居。
琝启帝育有十一子,大皇子行踪不明,二皇子,四皇子早年夭折,眼下年龄合适,有资格封为太子的只有三皇子,五皇子,及六皇子,且今日招纳贤良,挑选妃子,此三位也是主角,故而在行列之中,这三位皇子最是惹人注目。
不少姑娘家瞧瞧抬头打量此三人,片刻后,又怯生生羞答答地低下了脑袋。
琝启帝年轻时英俊不凡,三位皇子承袭了琝启帝的英姿却是气质各异。
三皇子司空文礼,天性聪慧,既知经史又通内典,但能文不能武,虽满腹经纶却无治国安邦之志,一股子扎进书堆里不问世事。司空文礼虽为皇长子,却无君临天下的气魄,这太子之位定然与其无缘。
再观五皇子,司空舸,剑眉虎眼,生得霸气,与司空文礼堪堪相反,司空舸武强文弱,有勇无谋,且其生母却品衔低微,母家家世平平,如此一来,太子之争他定毫无胜算可言。
最后仅余六皇子,司空觐,对人三分笑,眉目慈善,气质温文儒雅,瞧着温和无害却不是个好招惹的,面上笑意满满,心谋诡计全都藏在肚子里,对付起人来叫人防不胜防,且其生母贤妃执掌后宫,母族势力遍布朝野,于司空觐而言取这太子如囊中探物,迟早都非他莫属。
在座官员瞧这三位皇子的方式可与那些女儿家家不同,他们心中虽对司空觐十分满意,但当今圣上的心思却是难以捉摸,当今圣上久久不立太子储君,俨然是对司空觐有所忌讳,若是将自家闺女许给司空觐,那日后之事还不可预测,嫁给司空舸那便是嫁了一莽夫,嫁与司空文礼,倒也可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瞧着三位皇子,有野心的看好司空觐,那些胆小的又想攀附权贵的则有心将女儿嫁与司空文礼,独独司空舸无人赏识,皆不愿将女儿送到司空舸那处。
众人行礼,琝启帝一声“平身”后,逐一落座。
贤妃坐在琝启帝身侧,按理这是皇后的位置,但如今后位空悬,贤妃执掌后宫,琝启帝让她坐在身侧给足了秦氏一族的颜面。
贤妃父亲,秦南召,乃吏部尚内阁书大学士,外接封疆大吏,内掌刑法诉讼官吏任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而今,齐安昌这户部尚书刚被抄家问斩,六皇子一党便盯上这位置,皆推举秦南召代理此职,但琝启帝哪会让他们得逞,今日早朝,便因此事丞相一党与六皇子的党羽你争我斗,争论不休,琝启帝最后将此事搁置下来,择日另论。
对此秦南召很是不满,眼下瞧见贤妃位列尊贵,方稍稍缓和了脸色。
一串宫女打殿门前进来,端着食盘,迈着碎花小步,个个身轻如燕。
布好菜肴,琝启帝举杯起身,“众爱卿,朕历来都是,借祖嗳嗳诸公治国平天下,尔等辅佐朕稳定朝纲治理国政,皆为栋梁之才,为国尽心效力,朕在此敬于诸位!”
“臣等惶恐!”一众官员齐齐出列跪地,身后官家子女也跟着跪地行礼。
“尔等不必谦虚,且都平身吧!”琝启帝挥手,抬手饮下手中酒水,众人同饮。
琝启帝举箸匙,邀众同举,而后开席。
席间歌舞欢腾,乐师两道敲钟弄缶,殿中舞女身姿曼妙,官员们勾头接耳,相互说笑,琝启帝偶尔也与身旁的贤妃娘娘说上几句,大殿下方的那些个公子小姐更是聊得欢乐。
酒足饭饱后,便是到了出题选才之时。
于公公将琝启帝御笔亲书的锦帛打开时,大殿之上顿是一阵沉寂,锦帛上琝启帝仅写了两字,一“嫡”一“庶”,此次赐题便是“嫡庶”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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琝启帝望着坐下交换眼神默默不语的众人,朗声一笑,看向几位皇子,“今日出题取士,朕的几位皇子也当领头表率,同众一起理论一番吧。”
“是,父皇!”几个皇子齐声应下,个个心思不一。
司空觐暗中打量琝启帝的神色想要从中探出究竟,几日前他便收到消息,说是陆彦已知自己暗中招兵买马之事,以陆彦的性格应早已呈报给皇上,但这些日子来却未听琝启帝提及此事,更丝毫没有借机问罪的意思,见此,司空觐便当陆彦因证据不足而尚未上折弹劾,也就缓缓安心了。
今日琝启帝出题“嫡庶”,倒又让司空觐放下的心高悬起来,嫡庶之别,正如他今日的皇子之位与太子之位的差别,皇子乃后宫嫔妃所出,但太子必定是正宫娘娘皇后亲子,若说嫡庶,那贤妃一日不是皇后,那司空觐则一日为庶。
立嫡,立长,立贤,此三者,司空觐只占最后一席,今日琝启帝论嫡庶,论的便是立嫡或立贤。
司空觐瞧瞧看向贤妃,贤妃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垂眸,暗中摇首不语。
旋即,司空觐便定下了心思,琝启帝是在试探众人,司空觐知道自己此次定要扬声立嫡以表忠心,消磨琝启帝的戒心。
与司空觐一样准备以嫡论庶的还有何婉,她为何府庶子,断不能以庶论嫡,给人留下话柄,说其野心不小,窥探嫡位。
众人定下心思,纷纷落座。
纪广居,秦南召几个眼观鼻鼻观心,心思百转,面上却不露分毫。与这二者相比,陆彦是真真的坦然,上次白玉杨花簪的事儿,他起先捉摸不透对何瑾有所责怪,而后从杜徵那听了只言片语顿是恍然大悟,想明白了,对他这侄女怀有愧疚,今日赴宴他是安心何瑾的,他相信何瑾必不会鲁莽行事。
琝启帝一声令下,于公公吩咐都人铺纸研墨,缓缓墨香溢满大殿。
纪羲禾坐在上席,挽袖挥笔的模样晕迷了不少姑娘,就连伺候他的都人也不禁瞧晃了心神,险些溅出墨汁,污了那上好的提花宣纸。坐于他对座的何婉也稍稍迷离了思绪,庆幸他将是自己所嫁之人,身份尊贵,样貌更是无人可比,想至此何婉心中满满得意,险些显露在脸上,幸而她立即煞住了思绪,才没叫那有心人瞧去她的心思。
相较何婉,何瑾这头早早落笔挥墨,她的立意鲜明,取嫡不取庶。
何瑾右侧隔五人,在向前走五步,便是杜墨洳的坐席了。
打在宫门前杜墨洳便注意到了何瑾,但杜墨洳身侧跟着纪子萱,他一路走来皆是在警醒自个儿照顾好纪子萱莫叫六皇子寻了空隙将其带走,故而杜墨洳一路都将注意力放在纪子萱身上,除了宫门前那一眼,他便再未瞧过何瑾。
四周无一人说话,衣袖摩擦宣纸的窸窣声四起,杜墨洳一心文章,笔落墨染,袖满清风,他一手好字矫若游龙飘如行云,集众家之所长,恍然收笔便是一篇锦绣文章。
不一会儿,一众官家子女皆是提笔,将答卷呈上。
琝启帝逐一阅览,不觉颔首浅笑。
他三位适龄皇子,其中司空文礼同司空舸均是以贤论长,唯有司空觐用嫡说理,示意取嫡不取贤。
而他的大皇子,纪羲禾,则与六皇子司空觐全然相反,要论取嫡取贤,他选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