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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瑾赠了何婉一镯子,以表姐妹情谊,不予她耳坠子讲道的是嫡庶之别,恩威并施,在别个庶子眼中已是长姐仁爱优待妹妹,在别个嫡子眼中何瑾这番作为也是无可挑剔的,但何婉并不甘与庶子同流,又无法以嫡子自居,何瑾的话无疑是当众给了她一耳刮子,心中羞恼,却无处可宣。
安靖柏自然也听懂了何瑾话中意思,同为嫡子他本能理解何瑾的话,这事儿若是放在他人身上也就不论了,但说的是何婉,安靖柏就认定何瑾是在挤兑何婉,顿时在安靖柏眼中就没了嫡庶之分,与何婉不同道的,反驳何婉的便都是错的,且错的离谱。
安靖柏刚想出头替何婉教训何瑾这恶姐一番,但话未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将月楼门前两顶光鲜亮丽的绿旎大轿引得楼内众人勾头探望,忽闻一人高声喝道:“丞相府,纪文懿大少爷,纪韵瑶三小姐,落骄将月楼!”
曾有人说,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衣锦还乡时,坐的是八抬大轿,骄起三声大炮,骄落地动山摇,一众家仆两道候着,闻声赶到的地方官员前呼后拥,贺礼无数。
何瑾瞧着相国府这两位小主子来势汹汹,倒比那衣锦还乡的尚书大学士的归乡境遇还要隆重。
何瑾朝门外瞥去,那伺候在骄旁的奴仆少说也有数十人,往多了说去,相国府一众进了这楼里怕是就再容不下别个了。
楼内一众皆是目光恭敬地望着门前,只见一只双绣锦长靴迈步进了门栏,整个将月楼顿时熠熠生辉,成了一处贵地。
相国嫡长子,纪文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公子,钦慕其的女子遍布大琝国四方,帝京府中有姑娘的人家皆把他当做眼中金婿,加之纪文懿是个有能耐的,未出仕途就已被看好。
以纪文懿这样的出生本是不会来书院的,但他却因一位佳人破例,为了何婉,纪文懿请了丞相纪广居的允许,让相国府子女入学书院。
除了何婉,于他人,纪文懿不屑一顾,但就是这样一天之骄子,前世最终却是败于他最不屑的庶弟,纪羲禾之手,亲眼见着纪羲禾取代自己,迎娶何婉为妻,自己却残废一生,只得躲在府中羞于见人。
纪文懿迈入屋子,一袭华衣锦缎剪裁合体,他领口绣着深色暗纹,广袖垂于身侧,冠发高竖,眉如泼墨,面如刀刻,立于门前,英姿卓尔不群。
纪韵瑶随在纪文懿身后,她眉目冷清,隐约带着股寒冬腊梅的馨香傲气,是位冰做的美人儿。
纪韵瑶自个儿寻了一处坐下,有心奉承的学子便凑了过去。
另一面,纪文懿在瞧见何婉后,便扬笑朝何婉这处走来,他身后一众奴仆给留守在了将月楼外,仅余一小厮伴随身侧。
何婉见着纪文懿忙忙收敛起了眼中阴霾,而安靖柏则如临大敌,立马转头对上纪文懿,没空搭理何瑾了。
何瑾只瞧了纪文懿一眼便将目光落至将月楼门前,在众人都因相国府公子小姐的到来而精神抖擞集中注意时,何瑾却在等着另一人,纪羲禾。
纪羲禾是相国府庶子万不会与嫡亲子女乘轿同行,方才见着纪子萱时,何瑾就疑心纪羲禾已在楼内,但四处寻找终不见那人身影,眼下纪文懿纪韵瑶已到,按理纪羲禾也该来了,但何瑾瞧着将月楼的大门,几乎要将那门栏灼烧出个窟窿了,却仍未见着纪羲禾的踪影。
另一方,纪文懿天生贵气,自然眼高于顶,他此时只瞧得见何婉一人,压根无心搭理旁人,安靖柏对此气得牙痒痒,何婉则颇为得意。
何婉拿余光扫过何瑾,心中讥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何婉有意炫耀,何瑾却无意理会。
何瑾脑中琴弦紧绷,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因纪羲禾的即将出现而不敢松懈,一波又一波的战栗感正在她心头涌动,她又哪来的心思管旁事。
何婉瞧着何瑾别有他思的模样,暗中咬碎了一口银牙,何婉心中冷冷一笑,做似无意地抚过手腕上何瑾方才赠与她的玉镯子。
纪文懿是个有心人,自然将何婉眼中的落寞和手中看似无意的动作放入了眼底。
纪文懿仅是一眼,就知晓何瑾耳上的坠子与何婉手中的玉镯可凑成一对。
纪文懿皱眉,他认不得何瑾,只当她是一楼中闲人,兀自以为是何瑾夺了何婉的心头好,使得佳人垂首落寞。
纪文懿看向何瑾,叫身旁小厮拿出一叠银票放于何瑾面前。
眼前突然降下的银两,以及不知何时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纪文懿,让何瑾微微愣神。
“这些,可够换你耳上的那对坠子?”
何瑾怒极而笑,抬眼看向满眼冷漠轻蔑的纪文懿,她冷冷问道:“纪大少爷可知我是何人?”
纪文懿不屑言语。
何瑾却不恼,不缓不慢道:“我乃何府小姐,何瑾。”
楚国公放在心尖上的外孙女何瑾,纪文懿自是知晓的,何瑾生性木讷他也有所耳闻,起初便对何瑾没甚好感,如今见着真人,联想起佳人委屈的神色,他心下更是不喜。
楼里学子知道何瑾耳坠子的由来,方才何瑾没将坠子给何婉正是因为何婉乃庶出,如今丞相府嫡子开言向何瑾索要这对耳坠,就又是一番说辞了。
当今圣上礼遇丞相纪广居,身为相国府大少爷,莫说这些个公子小姐,就连朝中大臣都要给给纪文懿几分薄面,如是想来,何瑾定是要拿出耳坠子的。但转念仔细琢磨,何瑾外祖,陆韵之,舅父陆彦如今皆是朝中权臣,陆彦如今更是受到重用,何瑾不愿给,纪文懿也不能奈其何。
楼内众人各怀思,那些个好事之徒皆是伸长了脖子,竖直了耳朵,只等着何瑾给个决断。
但见,何瑾撩唇瞧着纪文懿笑意盈盈,“纪少爷,这坠子,可不是何瑾想给就能给的,你也要承得起才行!”
瞧着纪文懿,何瑾目色锐利,“圣上赐予外祖墨宝仅为一‘君’字,意在夸赞外祖的君子德行,而外祖将圣上墨宝给予瑾之打进这对贴身佩戴的玉坠子里,是为警醒瑾之虽为女子,却要以君子的品行要求自己,眼下,纪少爷要何瑾将这对玉坠卖于您,但您可当得起这圣上赐与的‘君’字?”
冷笑一声,何瑾拍案而起:“无品无衔,却排场盛大,乘八人抬绿旎大轿,一众奴仆前呼后拥跟随其后,出行之势堪比朝中一品大员,此为君子之道?身为书院学子却恃才傲物,对同门学子不屑一顾,此为君子之道?挥霍府中钱财,逼人买卖,只为博佳人一笑,此为君子之道?”
何瑾语出惊人,在座众人皆是一怔,醒神后,或有不满纪文懿之人暗中称道何瑾大快人心,或有怀着瞧好戏的心思之徒心中窃喜不已,或有钦慕纪文懿之女怒骂何瑾说话不中听。
纪文懿则面如黑炭,恼羞成怒,大喝:“何瑾!”
女子依旧笑着,面对纪文懿的盛怒,何瑾只是在平复心绪后微微回之一笑,
“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
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
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
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纪少爷,这君子四不,算我替书院先生赠与你的,待你学会这四不,攀得上些许君子德行,再来寻我要这对玉坠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