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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没有下雪,冷宫的青瓦檐下垂下了一根根尖锐如刀的冰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如星芒一般的细碎光辉。
“滚开,让道爷进去。”
平日里冷清得可怕的冷宫门外,今日却是很热闹。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批吵着要进去的人了。第一批是险些哭得晕过去的汤圆君,而这一回,是苏不啼。
说起来,苏不啼并不是第一次吵着要进冷宫,但是却频频被拒,威逼利诱全用上了也不管事,所以今天就索性蛮缠起来。
“国师大人,小的是得了皇上的命令,一个人都不能放进去,所以,还请国师大人不要为难小的。”两位侍卫统领双剑靠在一起,将门口严严实实地堵了上,二人身后的两排侍卫也全部将手搭在剑柄上,大有只要她一敢硬闯,就直接拔剑将她刺成刺猬的架势。
苏不啼皱着眉头眄视着脸色严肃的众人,心里一通打鼓。什么时候冷宫关个人,也要用上如此大的阵势了?
饶是如此不寻常,但这门,她还就是进定了,“道爷今天还就非要进去了,我管你们为不为难,都给我让开!”
为首的两名侍卫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站出来道:“国师大人,您如果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就休怪小的得罪了。”
苏不啼一听这话,怒火蹭地就窜上了脑门,她双手一掐腰,下巴高高扬起,道:“我还就要看看你们敢怎么得罪,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她这一边说着,就甩着袖子开始推攘着要进去,可下一瞬间她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然被人反剪到了背后,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国师大人,得罪了。”那个侍卫头领不带任何波澜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她试图扭着脖子看他,却把她疼得哇哇直叫
“你放手,疼死我了,放手。”
那人没有任何反应,却是用那冷硬的声音开口说道:“还请国师大人保证不要再硬闯,不然小的可能就控制不住力道了。”
苏不啼一愣,这人好大的狗胆,居然在威胁她?!
想到这,她心中一阵暴怒,开口就要咒骂,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车马声,还伴随着一个凌厉的男声。
“放手。”
苏不啼听到这个声音,有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等她脑子活络过来以后才发现,那个侍卫早已放开了对她的钳制,躬身站到了一边。那姿态,哪里还见分毫方才恶语相逼的样子,分明是一副低眉顺目的狗腿样。
而那踏雪而来的马车,此时也悠悠哉哉地停了下来,前头的车夫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撩开了厚厚的车帘下摆,露出了一双黑色的毡靴。
“属下给顾相爷请安。”随着“哗”地一阵甲胄之声,冷宫门口一排侍卫都单膝跪地请安,一瞬间只留下苏不啼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她狐疑地望了一眼那飞禽悬檐的马车,松了松方才被弄疼的肩膀,踢着脚走到了车前。她透过掀起的车帘缝隙,看清了他的脸。
说来,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这一次看他,苏不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啊,对了,平日里头他总是笑咪咪的,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可今日,他居然板着一张脸。其实,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倒也不难看……
走神走到姥姥家的苏不啼意识到自己在欣赏他之后,赶紧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并将双手拢进了袖中,问道:“你来这是作甚?”
顾宸半垂着眼瞧他,许是脸埋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眼睛亮得惊人,“我去昆仑殿找你,他们说你兴许来了这里。”
苏不啼摸了摸鼻子,不确定道:“你能让他们让开吗?我想进去看看她。”
顾宸的白玉扇子习惯性地在轮椅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你进去了,又能怎么样?”
这话问得苏不啼一阵摸不着头脑,木愣木愣道:“什……什么能怎么样?就是进去看看她怎么样呗……”
“在冷宫里关了快一个月的人,还能怎么样?”顾宸的话显得很不近人情,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漠得很。
苏不啼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头陡然就升起了一团燥气,“就是因为不好我才要去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变脸变得跟翻书一样吗?”
顾宸微微侧头,斜着眼睛瞧她,眼神依然没有波动,“上来,跟我走。”
“我不!”虽说是师叔,但是自从他的腿出了事之后,她就再没听过他的话了。
“上车。”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充满了威胁感。
“我偏不!”她一双眼睛气得亮晶晶的,甚至亮过了檐下的冰凌。她想着他方才的话,再看他那平静的脸色,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说出来的话,便也不再冷静。
她仰起脸,冷嗤一声,一脸讽刺地看着他,“我是脑袋不知道被哪头驴了才会觉得你会帮我摆平这些人,谁不知道顾相爷心狠手辣,连对自己都毫不留情,废了一双腿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关心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死活,顾相爷怕是还有不少事要做吧,我就不浪费相爷宝贵的时间了,您走好!”语毕,她便涨红着脸跑走了,只留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给他。
顾宸将手中的扇子紧了紧,眼中再不平静。
他一直都知道,从他失去双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她了。
“去御书房。”
马车又重新缓缓行进起来,那辄辄的声响悠悠地荡在高墙之间,如同一曲静谧的乐曲。
顾宸将将从马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让高全去通报,就瞧见百里昔日的副将急匆匆地埋头就往门口扎。那人高鼻阔口,身材高大,急得满头都是热汗,走路带起的力道晃得一身的甲胄锵锵作响。
他也不知是不是急得狠了,居然低头就想冲进书房,顾宸皱了皱眉头,急忙朗声道:“将军,且慢!”
那人被这一声惊得连忙回头,却忘了将脚下的步子刹住,于是乎,就听“嘭”的一声,他的脸就撞上了御书房的那扇看起来结实得让人心酸的门,撞得门晃晃荡荡之余,还震落了檐上的几捧陈灰。
顾宸的脸皱了皱。唔,看起来好疼。
那人揉着脸,疼到一双虎目都情不自禁地汪起了两汪泪。须臾,他便想起要找罪魁祸首兴师问罪了,不过当他猛一抬头看清来人时,却猛然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重大消息,便再无心管脸的问题了。
顾宸看着那半张立刻就犯起青紫的脸,嘴角抽了抽,成功地将笑憋回了肚子里,刚准备寒暄一番,便听那人眉头紧皱,沉声道:“相爷,大事不好了,无琼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快要犯境了。”
他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这帮细作好快的手脚,邵玉壶死了不过才一个月,他们就让无琼整军出征,而且更糟的是,如今百里和擎苍都不知所踪。
当书案前的洛白听到这二人的叙述之后,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仍自顾自地低头描着丹青。纸上画的是荷塘碧叶连天,一盏盏芙蕖开得热烈,荷塘边上,一名女子着一袭白衣,侧头抚琴,她容颜清丽,神情疏淡,俨然是尸骨未寒的邵玉壶。
二人在堂下站了良久,才听他慢悠悠问道:“还有多远压境?”
那副将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回禀皇上,还有八十里。”
“谁领的兵,七皇子还有九皇子?”
那人眉头一皱,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是二人中的一位领兵出征,“是七皇子。”
“嗯。”洛白轻轻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执笔蘸了蘸墨,侧头一笔一笔地将那幅画又细致地修饰了一番,却好似始终不能满意一般,一直不肯放下笔。
“朕觉得玉壶那日在踏秋宫的荷塘边上抚琴时,很美,却不知为何,总是不能画出那样的姿态来,来去都觉得缺少些什么。”他说这话,有些像自言自语。
顾宸用扇骨幽幽地敲了两下轮椅,问道:“皇上觉得是少了些什么?”
洛白闻言抬眼瞄了他一眼,继而又重新将眼睛半掩下去,无奈笑道:“约摸是朕多心了。”说着,便将笔撂在了一边。
顾宸瞧他放下了笔,便开口道:“无琼富庶,当说是兵强马壮,此番百里和擎苍双双失踪,这场仗,怕要是场恶战。”
洛白捏起兽首纸镇,仔细地将方才完成的画压好,才道:“既然是七皇子领的兵,这仗便不用打了。”
顾宸皱眉道:“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既然此番是因着玉壶的事才出兵,那么无琼帝自然知道,此番须得让皇室之人带兵出征,而无琼邵氏皇族之中,只有七皇子和九皇子尚算有些本事。九皇子狼子野心,若是出征,必是冲着朕的疆土而来,但是七皇子则大有不同,他是玉壶的同母胞兄,在玉壶未出阁时便视她如珠如宝,此番由他出征,那确是真的为玉壶讨公道来了。所以,这五十万必定不是实数,而只是要逼着朕给个交待,那么,朕只要如他所愿,给他个交待,这场仗便不用打了。”
听完这么一番话,顾宸没有接下去,却是转而问道:“玉贵妃真的是皇后娘娘的侍女杀的吗?”
洛白站在九层丹阶之上,半阖着眼瞧他。半晌,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