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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宸的轮椅慢慢地行在御书房前的汉玉螭吻幔带桥上,桥上有未晞的白露,玉栏水泞滑腻。高全低眉顺目地站在桥梁的那头,待他的轮椅停下,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顾相爷今儿可够早的。”
“哪里,高总管才是真早。”顾宸习惯性地淡笑着寒暄,片刻却又转了话锋:“皇上现在何处?”
高全闻言用眼神遥指了指御书房,琉璃宫灯的光辉从窗纱里了透出来,纤柔朦胧。
“皇上在里头待了一夜了,奴才怎么劝也没用,还请相爷去劝劝,务必请皇上保重龙体才好。”
顾宸略略蹙了眉头,对着身后推轮椅的宫人微颔首,车轮轧着玉板的声音再次响起,最后消失在紫檀木的门边。
御书房内的八盏宫灯耀得恍如白昼,连初来乍到的顾宸都不禁眯了眯眼。洛白着一袭绢制的玄色衣袍,斜着身子倚在龙头椅上,他阖着眼,手掌松松握拳撑额,似是在浅寐,他身后的琉璃玉壁上的巨龙怒爪狰狞,一双南海夜珠镶嵌而成的眼睛流光潺潺,仿佛充满威仪地俯视着堂下的江山僚臣。
“有事?”
顾宸看他满面的倦容,原本还准备要等他眯一会儿再说,却没想到他先行开口了,他顿了顿,才道:“为了轻缨失去剑灵的事,我派了探子去探了北召皇宫。”
洛白闻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结果?”
他捏着白玉扇骨,摇了摇头,“没有探到娘娘所说的石碑,但是却探到了另外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说。”
“北召皇帝进来常常久睡,且梦中带笑。”他说到此处,故弄玄虚地停了下来。
洛白听到这,猛然抬眼看向了他的脸,眼神明明灭灭的。
顾宸诡异一笑,“看来,这是上天要助皇上一统青川。”
上位的洛白眼中泛着血丝,就这么定定地看他,“多久了?”
“将近一年了。”
这个时间,同夏梨倒是一致的。
“嗯。”他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便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墨迹已经干涸的古砚上。
顾宸也习惯了他这副喜欢装聋作哑的模样,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说了下去:“渊正帝已经沉睡多清醒少了,北召皇室束手无策,如此一想,皇后娘娘的毒应当不是北召那头作手脚解开的,而且很明显地,有人蓄意重演三百年前的灭族悲剧,现在是皇帝和和亲为后的公主,下一个会是哪个倒霉鬼谁也不知道。况且北召皇宫不可能没有人意识到这是禁药南柯梦引,这么一来,北召皇室必会大乱,陷入人人自危的险境,到时候……”他的尾音拉得绵长,眯着眼,眼中精光肆掠。
“皇后归来的消息,传出去了没有?”洛白沉吟了片刻,却吐出如此一句似乎不着边际的话。
而顾宸听罢却是双目一亮,沉声道:“尚未传出。”转念又轻皱了眉头,“不过北召在奕宫不可能没有眼线,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
“朕知道了。”洛白语毕又将手悠哉哉地抵在额头,广袖滑至手肘,露出晶莹的手腕。
顾宸一阵无力,他知道了?知道什么了?能不能说出来也让他知道知道?不过,想着那位主子一向如此,他便也淡定了许多,江山是人家的,人家都不急,他作甚要着急,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呸呸呸。
很久以后,顾宸看过了太多的阴谋和杀戮,再回忆起他的那句“朕知道了”时,瞬间就觉得头皮发麻。当然,那都是后话。
洛白一夜未去冼华宫,夏梨睡得尤其的踏实,甚至在醒来之后,还脑袋被门挤了一般地思量着,要如何拐弯抹角地表达出,让他哪凉快哪睡着去的心思。
她今日醒得早,甚至于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烙了好一会儿的回锅饼也没见卿蓝进来伺候,她叹了口气,披了件外袍就拉开了门。
这门刚一拉开,就有个软乎乎的东西撞到了她的腿上,她俯身一瞧,呀,这不是小汤圆嘛。只见汤圆君蜷着圆滚滚的身子,阖眼睡在了坚硬冰凉的石板上,想来他本来是倚着门的,这门一开,就软绵绵地滑到地上去了,许是困得狠了,这么都没能给他弄醒。
唔,看这两只小手都缩在袖子里头,应当是冷吧?这么冷的天,他不好好在暖榻云被里头睡觉,跑到她门口当门神作甚?
带着这么个想法,她轻手轻脚地将他抱在了怀里,将他放在了自己那仍旧温热的被褥里头。她低头看着汤圆君的那粉脸白嫩的样子,突然心血来潮,居然和衣躺了进去。
由此不禁想着,戎言啊,我果然不辱师门,也同你一样,在勾搭幼童方面,很是有能耐哦。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卿蓝才推门而入,看到榻上的二人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惊得楞了半晌。这榻上的二人,再怎么年龄相差大,再怎么感情好,那也是真真的叔嫂,这……怎么就堂而皇之地睡到一起去了?
怀着这么个心思,她便壮着胆子躬身凑到了床边,“娘娘,娘娘……”她声音极轻,动作也是细致,冒着被起床气十足的夏梨大卸八块去喂璇玑的危险,颤颤巍巍地意欲将她叫醒。
夏梨听到响动,迷迷瞪瞪地睁眼,两条眉毛皱得如同面贴黄花的姑娘临描青黛时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喷嚏一般,要多扭曲就有多扭曲。
卿蓝瞧她面色不善,心里一抖,赶紧绷着头皮抢白:“娘娘,这是怎么回事?”说着,手便指着床的里侧。
她闻言一愣,随后才混混沌沌地往身畔望去,这一望,也是瞪大了双眼。嗬,那个断袖睡了一觉就缩成小孩子的样子了?
正觉不可思议,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小汤圆嘛!
好不容易把方才的经历回想全了,她顿觉五雷轰顶,半坐着身子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问:“卿蓝啊,我把小汤圆的嫩豆腐都吃了个遍,我该不会真有恋童癖吧?”
卿蓝:“……”
事实证明,汤圆君虽说是个嫩犊子,却也是个根正苗红的皇家嫩犊子,对这男女之事,看得尤为轻淡。因而当他揉着一双睡眼醒来之时,瞧了瞧衣衫不整的夏梨,又瞅了瞅锦衣散乱的自己,一张小脸纠结如麻,蹙眉沉吟了半晌,随后伸出酥白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嫂嫂,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瞧瞧,这思想境界,是多么的让人钦佩。
夏梨闻言眯眼一笑,也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义薄云天道:“小汤圆,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卿蓝:“……”
汤圆君抿着嘴唇,似是在认真考虑她的话,良久,用手指绞着自己的下摆扭捏道:“嫂嫂是洛青第一个同衾共枕的女人,洛青会记一辈子的。”
她一惊,冤枉,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于是她拼着普及教育的责任感,赶忙道:“小汤圆,第一个女人可不是这么界定的,是要脱了衣服一起,才算的。”
汤圆君双眼和嘴巴都张得圆乎乎,眨巴眨巴地一手成拳捶上另一只手掌,呈醍醐灌顶状,“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洛青第一个女人,应该是嬷嬷啊。”
“……”
后来,夏梨终于知道了,汤圆君是守着门口保护她,心里顿时很温暖。而且因为有了这同榻而眠的经历,汤圆君对她愈加亲昵,常常一大早就眯着一双渴睡的眼到冼华宫蹭早饭,她看着心下不忍,对他好几个月不见增长的身高很是担忧,便偶尔留他在偏殿宿着。
而奕帝洛白,却是好久都未曾再来这冼华宫了,夏梨倒是不介意,却是急坏了身边一众在宫闱里头趋炎附势惯了的下人,卿蓝是这冼华宫里头与夏梨最亲近的婢女,听多了他们的话,心里甚不是个滋味,于是这日,终于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秋日的凉气已然渗透到乾坤大地,万物萧萧条条冷冷清清,这晨曦之后,更是凉得让人骨头发颤,院子里头,不少下人正愁肠百结地扫着落叶,而把一帮人愁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是端了个彩凤瓷碗,捏着调羹,笑眯眯地一口一口给汤圆君喂着早饭,画面极是柔软温馨。
卿蓝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每每都是话到了嘴边,就又吞了下去,她就这么犹犹豫豫了一整顿饭,也没能将话讲个明白,看着旁边伺候的人都急红了眼,急破了头,频频给她递着眼色,更有甚者就已然用嘴型隔空喊话了。
一说:“卿蓝,上啊,大家的幸福就抓在你手上了卿蓝!”
另一说:“卿蓝,小王爷要撑死了,我不能再盛饭拖延时间了卿蓝!”
再一说:“卿蓝,死了一个你,会有无数个你站起来的卿蓝!”
卿蓝面对着一众火辣辣的眼神,终于忍受不了万箭穿心的折磨,唯唯诺诺道:“娘娘,听说皇上这几日,都去了玉贵妃那边……”她顿了顿,充满希翼地望着夏梨,盼着她能给点反应。
而她诚然不负所望,轻飘飘地瞄了众奴仆一眼,随后有继续低头喂饭,盯着汤圆君软软嫩嫩的嘴巴,“玉贵妃,那是谁?”
汤圆君嘴巴里头鼓鼓囊囊,却也忍不住要表现表现,“嫂嫂,是天仙娘娘啊……”
她幽幽地“哦”了一声,回道:“小汤圆,天仙娘娘可能要把你的小侄子从肚子里拿出来给你玩喽~~”
汤圆君双眼睁得硕大,欢快地拍着手,“真的吗,好高兴!”
众人抚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