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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名黑鬣战士,十六个孩子,三个黑鬣族女人,每个人脸上的图腾都产生了变化,何宁在一名黑鬣战士脸上留下的伤口,成为了黑鬣族图腾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信仰,臣服,束缚与力量。
这是大巫的仪式,也是蛮族获取力量的根本。
金光散去后,何宁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脱力,若非咬牙支撑,很可能要软倒在地上。
暗中苦笑,别看神棍做得威风八面,每次付出的代价都不小。
一条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揽住了他,熟悉的气息,温热的胸膛,耀眼的金发,何宁紧绷的神经放松了,松开牙关,放任自己向后靠去。
黑鬣战士仍跪在地上,之前攻击何宁的黑鬣女人也不再嘶喊,被吊起来的伊东等人变得平静,流血的伤口正缓慢结痂。每个黑鬣人都能清楚感觉到,一股澎湃的力量正不断涌入体内。
黑鬣人看向何宁的目光变得炙热,同时带着畏惧。这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传承,一代又一代,沉寂了四百年,却从未断绝。
何宁闭了闭眼,试着开口,声音有些无力,离得远些,根本听不清楚,只得向穆狄求助。
变得苍白的脸颊和失去血色的唇映入眼底,蓝色的眸子闪了闪,再看向黑鬣人,不自觉的带上了杀意。
何宁又扯了扯穆狄的头巾,“帮个忙,把他们先放下来,纳德林人的损失我会补偿。”
说出这句话,何宁有相当的底气。
到了荒城,有足够的牛羊分给纳德林人放牧。牛羊不够还有驯养的单足鸟,圆鼓鼓的,像是小号的鸵鸟,味道相当不错。最初是沙猫带回来的雏鸟,奄奄一息,肉不多,何宁没吃,也没可以照顾,结果两个月后发展成了一群,这种繁殖能力只有沙鼠能够媲美。
牧民们习惯了豢养牛羊,驯养野生鸟类没有任何经验,但有何宁这个外挂在,再难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米雅总是喜欢用单足鸟熬汤,加上某几种特殊的草药,效果比银草还要霸道。何宁悲催的日子由此开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坚决不喝银草汤,还有单足鸟在候着。
瓦姆对驯养的单足鸟很感兴趣,离开荒城之前特地同何宁换了二十多枚鸟蛋,个个都有鹅蛋大小,说是回到北部后交给母亲和妹妹养着,数量多了还可以卖出去。何宁强忍住没给他泼冷水,有生意做总是好的,这次失败了下次再交易,至于鸟蛋能不能成功越过边境,顺利在北部孵化出来,就只有天知道了。
对于纳德林人来说,驯养单足鸟绝对比放牧三角羊划算。荒城有大片的绿洲和草场,单足鸟吃虫子也吃草,生长速度又快,只要注意防备狐狸,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纳德林部族缺少牲畜,但不缺人,就算是孩子也能帮忙。
黑鬣人不能像以往一样打猎为生,也不会放牧,却可以成为荒城的守卫力量。比起东部牧民,西部蛮族才是天生的战士。虽说人数少了点,但万事开头难,有了好的开始,类似于黑鬣的部族肯定会源源不断成为自己的囊中物。
到了那时,谁再敢来找他麻烦,他就给谁好看,让他们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何宁心里打着算盘,果断神游天外。骤然失去的力量不是一时间能恢复的,穆狄抱起他,下令骑士们将伊东等人放下来。纳德林人虽有不满,却没敢抱怨,部族未来的生活还要仰仗普兰城城主和神谕者,为了几个蛮族窃贼纠缠,惹恼了两位大人,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过,让他们给这些蛮族好脸色却做不到。不抱怨,不代表他们愿意和这些蛮族友好相处,称兄道弟。
伊东等人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更不会生出逃跑的心思,除非他们当真不要命了。想清楚之后,提出要将其他的族人都接来。
米雅在帐篷外报告了何宁,里面只传出了穆狄的声音。
米雅静静站着,没有离开。她只遵从何宁的命令,固执的忠诚。除了何宁没人能命令她,穆狄也不行。
最终,帐篷的帘子被掀起,何宁靠躺在卷起的毯子上,脸色不再如之前那么苍白,唇也恢复了血色。他看着米雅笑了笑,“答应他们吧,把人都接回来,你负责安排,别和纳德林人起冲突就行。其他的等到了普兰城再说。”
“是,主人。”
米雅没有进帐篷,只站在帐篷外弯腰行礼。帐篷的帘子放下,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米雅拉起头巾,眼中闪过一抹疑色,刚刚,帐篷里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怀疑的念头闪过,也只是瞬间,随即被米雅抛开。若是主人愿意让她知道,早晚会告诉她,否则,她没有深究的必要。
黑鬣人得到肯定的答复,立刻让后来的战士和女人返回孩子们的藏身处,他们离开的时间太久,希望孩子们不会遇上麻烦。
东部大漠貌似荒芜,却处处存在危险。一路行来,伊东等人吃的苦头并不比在西部时少。
因为黑鬣人的关系,再加上何宁要休息,队伍又在绿洲盘桓了一天。被黑鬣人杀死的骆驼和三角羊成为了所有人的晚餐,喷香的烤肉,撒上从瓦姆手中换来的香料,大人们尚且还好,孩子们全部吃得满嘴流油。
牧民极少宰杀骆驼,味道这么好的烤肉也只是偶尔能吃到,香料实在是太昂贵了。
东部牧民和西部蛮族积怨已久,黑鬣人与纳德林人也互看不顺眼,孩子们却对彼此很好奇,围在篝火旁,一边吃肉一边看着对方,从最初的警惕不善,到后来的尝试接触,感觉对方并不像大人们说的那样,放松下来,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牧民孩子和蛮族孩子一起抛石子,蛮族孩子则教他们模仿捕猎的游戏。就算时不时会产生口角,学着大人的口吻互相叫嚷,友谊却已悄然滋生。
伊东和纳德林族长的表情都很复杂,不愿意孩子们接触,把他们强拉回来?肯定不行。一旦这么做了,说不定会被马上赶走。
黑发的神谕者或许好说话,普兰城城主却绝不是善人。
孩子们玩得兴高采烈,胆子最大的几个提议去看黑蜥,没等他们行动,就吓得纳德林族长和伊东一起蹦起来,天神,靠近主人不在身边的黑蜥,不要命了吗?!
两个黑鬣战士的肩膀上还留着黑蜥的牙印,换成这些个头不大的孩子,一口一个绝对不成问题!
再不拦住,这些小家伙就要翻天了!无论是哪个世界,家长教育孩子的手段,都是大同小异。
彼此仇视的黑鬣人和纳德林人,此刻却有志一同的上前,抓住带头调皮的,挥起巴掌就揍!
啪啪的巴掌声在篝火旁响起,本该是家长教育孩子的画面,何宁却崩不住想笑。
长袍的牧民和强悍的蛮族面对面坐着,眼对眼瞪着,你一巴掌我一巴掌做着相同的事情,揍完一个换下一个,简直像在比赛。被按在膝盖上的孩子哭两嗓子就停下,互相挤挤眼睛,很明显,巴掌打得响却未必用上了真力气。其他的孩子不敢跑,一个挨着一个站着,就像在排队等着挨揍。
这场面实在是……
何宁憋笑憋得肚子疼,肩膀都在发颤。坐不住了,干脆靠在穆狄身上,把脸埋在长袍里,无声的咧开了嘴。
不能笑出声,实在是太痛苦了。
穆狄有些无奈,何宁的性格让他很难把握,上一刻明白,下一刻就变得糊涂。按住何宁的后颈,手指梳理过黑色的长发,罢了,这样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既然猜不透,那就宠着,宠到他离不开自己。
低下头,鲜红的唇在何宁发顶落下一个轻吻,篝火映红了穆狄的侧面,浓密睫毛落下的影子恍如蝶翼。
夜深了,黑鬣人和纳德林人打孩子的交流活动终于告一段落。帐篷里响起了鼾声,守夜的骑士将两把干草丢进火堆中,橘黄色的火焰立刻发出噼啪声响,一股独特的味道缓缓飘散。守在火堆旁的黑鬣战士抽了抽鼻子,他熟悉这股味道,在西部荒野也燃烧这种干草驱逐毒虫。
骑士盘膝坐在火堆旁,长刀立起搭在肩上,黑鬣战士惯用的长矛放在一边,同样盘膝坐着,火焰跳动,远处传来沙漠狼的嚎叫,夜枭从头顶飞过,夜风吹起,带着一丝凉意,黑鬣战士的心中格外的宁静。
逃亡,隐藏,不知所措,不可预测的未来,都在不久前烟消云散。
他们臣服于黑发的神谕者,年幼的祭祀告诉族人,神谕者是巫,真正的大巫。
“黑鬣人侍奉大巫,忠诚于大巫,以此洗刷祖先的罪孽,这也是所有西部部族的命运。”
每一代大巫都会赋予被选出的蛮族更强的力量,四百年前是苍岩和另外三个部族,四百年后则是黑鬣。
黑鬣战士抚上化为图腾一部分的伤口,脸上闪过一抹坚毅。没有挣扎,也无法挣扎,捆缚他们的力量从部族诞生时起便已经存在。
挣脱不开,那就彻底臣服。
效忠他,信仰他,为他而战。为他生,为他死,这是黑鬣人的宿命,也是黑鬣部族能够延续下去的根本。
黑鬣战士拿起长矛,矛身上隐隐浮现出了巫文,与科尼手中的长矛类似,却又不同。
翌日,何宁醒得很早,穆狄仍在沉睡。
何宁动了动胳膊,力气恢复了许多,兴致一来,弯起了嘴角,无声的靠近躺在身边的“睡美人”,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没用力,却足以将穆狄惊醒。
蓝色的双眼睁开,清明中带着不解,不解中竟然还有几许无辜,就像在问,为什么要咬他?
难得看到穆狄这个样子,何宁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花,能想象一头美到极致的兽无辜卖萌的样子吗?肝颤啊!
所谓乐极生悲,何某人笑的时候,丝毫没发现金发城主的眼睛眯了起来,下一刻,腰被扣住,视线颠倒,完全“清醒”过来的城主大人,将他牢牢的按在了身下。
美丽的面孔缓缓逼近,“笑的很开心?”
“……”
“继续笑啊。”
“……”
何宁没出声,突然伸臂揽住了穆狄的脖子,仰头一口咬住他的下巴,舌尖轻舔,在对方讶然的同时吻住了他的唇。
呼吸交融,黑色的双眼中带着笑意和让人无奈的挑衅。
穆狄终于发现,何宁不再怕他,一点也不。强悍的城主形象早已荡然无存。干脆揽住何宁的肩膀,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帐篷里的气温逐渐升高,喘--息声变得急促浓厚,长袍的领口被扯开,何宁仰起头,手指--插--入金色的发间,长腿勾住了穆狄的腰,从偶然兴起的玩笑到擦枪走火,不过一步之遥。
何宁袍子上的腰带被扯开,掌心熨帖的热度让他忍不住发抖,咬住嘴唇,挣脱开被扣住的腕子,锋利的指甲撕开了穆狄的领口。
掺杂着暴戾的气息,让两人更加兴奋,何宁的眼角泛起了红晕,穆狄的眉间浮现了金鳞,帐篷外却突然响起了骑士队长的声音。
“城主大人,你醒来了吗?”
正扯着对方衣服的城主和大巫同时停住了动作,两秒之后,不约而同在心中给骑士队长画了个大大的,血红色的X。
帐篷外,骑士队长后背猛然间发凉,汗毛倒竖,就像是被某种可怕的野兽盯上。
站在他一边的米雅自始至终没有出声,聪慧的巫女总是能依靠敏锐的直觉躲避开危险。对于骑士队长会有何种下场,米雅表示,只能听天由命。从帐篷里出来的城主大人,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
吃过早餐之后,队伍再次启程。
纳德林人和黑鬣人的加入,非但没有拖慢行进的速度,反而帮上了不小的忙。
酷热的正午,一场甘霖再度降下,纳德林人和黑鬣人的震撼无以言表,黑鬣族年幼的祭祀跪伏在地,双手高举藤杖,用稚嫩的嗓音高呼:“大巫!大巫!”
这样的反应让何宁想起了苍岩族的老祭祀,想起老祭祀,便不由得想起了科尼,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变化。短暂的情绪波动,很快被他压在了心底。
黑蜥大步的向前迈进,何宁坐在绿蜥背上极目远眺,沙丘连绵起伏,星罗的绿洲点缀其间,越向西绿洲越密集。最大的一片绿洲已经繁茂出一片草场,翠绿的色泽,沿着一条人工挖开的河道流向矗立在大漠中的普兰城。
上次来时,草场和这条河都不存在,这段时间里,普兰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何宁拍了拍绿蜥,“哥们,下去。”
穆狄站在黑蜥背上,骑士们已经吹响了号角,悠远苍凉的声音随着热风在大漠中传出很远,宣告着城主的归来。
与此同时,瓦姆的商队也抵达了阿里尔城,城门处的警戒比以往都要严格,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骑士和被召集的牧民战士。
有商队中的人斡旋,加上几枚金币,商队顺利进入了阿里尔城,瓦姆转头看了一眼跟在商队中的普兰城骑士,在进城之前他就说过,骑士们想做什么他不管,但最好不要把商队牵扯进去。他与何宁做生意,却从没想过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他帮助普兰人进入阿里尔城,已经算是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