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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结局之别了,吾爱!
李寻欢一身狼狈,步履蹒跚地从雪山中走出来,身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雪,远远地看过去,倒像是土生土长的雪人。虽然已经走出了雪山,却依旧如置梦中,神情恍惚。
花桃夭虽然没有见过李寻欢,却也是知道他这么个人的。如今见他从雪山中走出来,桃花眼里顿时闪耀着七彩琉璃之光。他急忙上前,一把抓住李寻欢的肩膀,急急地问道:“你从雪山来?可见过阿倾他们?”
李寻欢目光呆呆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一身紫衣,敛尽万千风华,脑海中蓦地闪过那抹最后消失在视线里的紫色。他不由得讷讷地回道:“不见了,统统都不见了。”
“你说什么?”花桃夭一怔,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不见了,都不见了。”李寻欢仍旧木讷地重复着这一句话,神情呆滞。
“什么不见了?你说清楚一点!”花桃夭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极力压抑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觉得,他应该相信凤倾,相信君怜卿,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忍不住隐隐地颤抖个不停?
李寻欢的眼底终于恢复了些微神采,他漠然地看着花桃夭,“他们砍了神树根,引来了天谴。然后,我们就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可走。”
悬崖?难道他们坠崖了?花桃夭脸色微白,胸腔内忽然一阵气血翻涌。他颤抖着开口,声音轻颤地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声音。“阿倾……他们……坠崖了?”
李寻欢摇摇头,黑眸微微轻垂,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能承受之重的噩梦。
没有坠崖?花桃夭情不自禁地轻舒一口气,“那他们去哪里了?”只要还活着,就好。即便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会把她找回来。
“他们……”李寻欢仍旧摇着头,“不见了。”就那么被烧成了灰烬,真正是灰飞烟灭,这个世界上,怕是再也没有罗刹宫宫主和流仙阁阁主了吧!那两个惊才绝艳的人,就这般随风逝去了。
“那他们到底去哪里了!”花桃夭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凤倾的去向。
李寻欢这一次总算是说出了完整的话,“我们因为神树被砍遭到天谴,遇到了龙卷风和地龙暴动,一口气跑到了悬崖边上,却是走投无路。青莲公子为了救凤三少,以一人之身挡住身后滚烫的地龙,想为她争取逃生的时间。他封了她的穴道,让我背着三少快跑。可是,三少不肯,最终冲破了穴道又返了回去。然后,然后他们就一起被地龙给吞没了。我找了很久,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李寻欢越说越激动,情绪几乎要失控。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对于他来说,将是一辈子的梦魇。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这雪山的。
而花桃夭,却早已经僵立原地,潋滟的桃花眸里满满的都是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包围着他,他就好像是大海中溺水的人,无法自由呼吸。
他都听到了什么?
阿倾……死了?
怎么会呢?
怎么可能啊!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
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花桃夭越想,身体就颤抖得越厉害,他遥遥地望向眼前的茫茫雪山,一颗心在一瞬间仿佛被生生挖空了一般,血淋淋的,好疼!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那里,很空,很难受。
犹记得,那一年,初相遇。小小的他对着“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因为担心师父的注意力会被“他”给吸引走,而百般捉弄刁难。可是“他”却从来不生气,总是傻傻的,乐呵呵的。他那时候忍不住想啊,“他”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呢?整天傻乎乎,就知道傻笑!
到后来,两个人慢慢熟悉了,慢慢将彼此放在心上。直到四年前,他为了赶去救“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却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变成了她。
再后来,野外沐浴,“他”成了她。那是一场如此美丽的邂逅,只可惜,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她早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单纯的她,而是一个拥有了完整的灵魂的全新的她。
也就是这个全新的阿倾,让他的心慢慢地遗失。
尽管不曾提起过,可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同一个人前后的巨大差距?不管是借尸还魂也好,还是灵魂穿越也罢,对他而言,她始终都是他的阿倾而已。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曾经迷茫过,挣扎过,犹豫不定,他甚至有些怀念以前那个呆呆傻傻的阿倾。因为,那个样子的阿倾,心里眼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
可是,为什么,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的阿倾却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还记得当初听闻她要嫁给病怏怏的七皇子,他是那么地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插上翅膀飞到她的身边。他想好了一肚子的质问的话,可是当见面了,看到她独守空房,一个人心平气和地吃着点心,过着只有一个人的洞房花烛夜,心里面却是那么得痛?
那夜他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却是不曾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心意表露丝毫。他是如此得害怕啊,害怕自己一旦说出口,两个人之间就会产生裂缝,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是知道她的,她的心里并没有自己的位置。如果表白意味着失去,他宁可一个人坚守心中的城池,孤独到老。
可是,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宁可用尽一切卑鄙手段来留住她。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和君怜卿产生交集,就不会为了解无忧之毒而四处奔波冒险,就不用为了寻找无忧根而跑来这危险重重的雪山之中?
就算她会恨又如何呢?至少,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不是么?而现在呢?他又该到哪里去寻找她?他的一腔思念和情意又该寄托何处?
花桃夭微微合上双目,只觉得每呼吸一次,胸腔都会有一股钝痛。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恨不能立即随了那人而去,总好过一个人孤单寂寞地苟活人间。
“主子,你没事吧?”惊雷四人急忙上前,将花桃夭小心翼翼地看护起来。他们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对他的事情最是了解,三少若真的死了,他只怕也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活着远比死去更难,尤其是一个人孤单寂寞地活着,没有信仰,没有寄托。
花桃夭却只是木然地望着雪山,毫无反应,桃花眸里一片死寂。
紫电忧心忡忡地劝慰道:“主子,你别担心,属下相信三少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您可千万要坚持住啊!也许三少还等着你去救她呢?”
“就是啊,主子,您可一定不能垮了啊!”赤焰急忙加上一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个恣意风流的凤三少,就这么没有了。明明几天前还见到的,不是么?
烈风难得地没有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而是如同其他三人一样,并不相信凤倾会出事。“紫电和赤焰说得对,属下也觉得,像三少和青莲公子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出事的。说不好,他们只是被暂时困住了呢?”
是啊!如果阿倾只是被困住了呢?也许她正在等着自己去救她呢?花桃夭黯然的眼眸里蓦地闪过一丝亮光,冰封的血液瞬间又变得鲜活起来,心跳也越来越快。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与激动,紫色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他要去找她!把她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刚刚的他,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惊昏了头。这一刻,他强迫自己重新燃起希望的火,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惊雷四人见花桃夭入了雪山,不敢耽搁,急忙带着身后的众人,齐齐追赶而去。
原地只剩下仍旧有些呆愣的李寻欢和犹如遭到五雷轰顶的煞、星、风、云四护法。
煞一下子冲到李寻欢面前,紧抓他的衣领,不停地摇晃着他,情绪几乎失控。“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们家公子和三少人呢!”
李寻欢表情木木的,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只有两个字。“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星急吼吼地问道。风护法和云护法虽未开口,神情却同样凝重又严肃,他们死死地盯着李寻欢,似乎只要他一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们就会立即杀了他似的。
李寻欢丝毫不惧,仍旧是两个字:“死了。”被烧成了灰烬,断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四个人,只剩下他一个了呢。
“死了?”煞一下子松开了对李寻欢的钳制,身体因为激动而险些失去平衡。他踉跄着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站住。
“你说……我们公子和三少……”死了?怎么可能呢!煞脸色惨白地看看李寻欢,又看看自己的兄弟们,似乎想要从他们眼中印证什么。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大家眼底的悲痛是那么地刺眼!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煞不停地抓着头发,试图用疼痛来验证,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之前花桃夭在的时候,他们都被那个噩耗一样的消息给惊呆了,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李寻欢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煞和星两个人性子比较像,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长一些。如今得知凤倾和君怜卿极有可能遇难的消息,顿时又惊又痛。
好在风和云两人还比较冷静。
云上前,拉住神情悲恸的煞和星,“你们先别这样,公子和三少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这么轻易地就……”那个“死”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们还是赶紧追上冰国国君,说不得很快就能见到公子和三少人了。”
风也说道:“就是,我们在这里伤心难过着急上火什么用也没有,要想知道公子和三少的情况,还是赶紧入雪山比较好。”
煞和星听了风和云的话,情绪稍稍平复了一点,彼此相视一眼,四个人达成共识,一起向着雪山奔去。
*
雪山的另一面,是一处风景秀美四季如春的山谷。山谷里百花盛开,一年四季花香不断。
这里名叫千红谷。
山谷内,溪水潺潺,有着成片成片的竹林。竹林里,几座竹屋比邻而建,掩映在绿树红花之间,精美而雅致。
这个时候,一道青竹似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竹林里,那人手中端着刚刚煎好的药,不急不慢地走着。虽然他的一只脚微微有些跛,可是走起路来却仍旧步履从容,仿若生风,就好像一抹穿梭在竹叶间的轻烟,淡雅俊秀。
来人赫然是仇七。
仇七缓步走至左边第一座竹屋门前,腾出一只手推开房门。竹制的房门嘎吱一声缓缓地推开来,他微微敛眉,抬脚迈入。
竹屋内有只有一张矮桌,靠墙的位置是一张很矮的竹板床。床上一男一女并肩躺着,昏迷不醒。床前有一老妇盘膝席地而坐,正专心致志地为床上的男子把脉。
阳光透过竹板之间的缝隙投射进来,照得一室温暖,老妇人满头的银发便在这斑驳的阳光里泛着微白的光。
“师父,药来了。”仇七轻手轻脚地来到老妇人面前,低头,恭敬地说道。
老妇人未有任何回应,仍旧半眯着眼眸,仔细地诊脉。她右手执起男子的左手腕,动作神情皆是一丝不苟,对于仇七的话恍若未闻。
仇七不恼,却也不急,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静候自家师父。
终于,老妇人诊完脉,她收回手,轻叹一声,这才抬头看向仇七。“小七,你来给他诊下脉。”
“是,师父。”仇七转身将药碗放到矮桌上,继而走回到床边,跪坐于地。他执起男子的手腕,细细地诊治。
须臾,仇七放下男子的手腕,缓缓说道:“公子脉象平稳,想必不出一个时辰,便会醒来。”
“嗯,你说得没错。”老妇人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自己这个半道上心血来潮收的徒弟,果然没有白收啊。“只是--”她话锋一转,一抹忧愁却是袭上心头。
“只是如何?”仇七问。
老妇人沉吟了一下,答曰:“先醒来,未必就是福啊!”一直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才是最好的结果。
“师父何出此言?”仇七不解。
老妇人微微摇头,并不作答。
仇七见此,也不多问,只沉默着起身端过矮桌上的药,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给昏迷中的两人服下。
“那老头儿伤势如何?”良久,等到那两人都吃完了药,老妇人这才出声问道。
仇七收拾好药碗,态度依旧淡雅不失恭敬,“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心中有所执念,一时半刻不愿意醒来罢了。”
“嗯,那就好。”老妇人说着站起身来,脊梁挺得笔直,她径直走向房门,“他很快就会醒来,你且在此耐心等候,若有异常,速来告知为师。”
“是,师父慢走。”仇七微微鞠躬,发丝随着动作垂落肩头,美如泼墨。等到老妇人离去以后,他转头看着床上的两人。
男子出尘似仙,女子邪魅如妖,竟是君怜卿和凤倾两人。
原来,那一日,君怜卿和凤倾、殷不散三人被炙热的容颜吞噬,其实只是一个假象,因为岩浆翻滚得汹涌,在半空形成了浓浓的热气和烟尘,李寻欢只看得到他们被吞没,却没看到,他们其实是掉下了悬崖。
而那悬崖下,正是千红谷。
说来,君怜卿三人命不该绝,他们从悬崖跌落以后,恰好被仇七和他的师父所救。之后,便被安置在了此处。
大约一个时辰后,君怜卿果然如仇七所言,幽幽转醒。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长如蝶翼的眼睫轻颤了颤,黑眸里仿佛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入目所及是一片青绿色的屋顶,然后是一道青色身影。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当日的一幕幕,那份刻骨铭心的绝望和爱恋,那亲眼目睹心爱之人紧随而下的撕心裂肺。
倾倾!君怜卿蓦地清醒,黑眸瞬间睁大。他腾地一下子坐起身来,低头就看到身侧安静地躺着的凤倾,确定她还有呼吸之后,一颗慌乱的心终究慢慢平静下来。
“倾倾。”君怜卿抬手,轻柔无比地轻抚凤倾额前的发丝,将其中一缕碎发撩至她的耳侧。他修长的手指细细地缱绻地描摹着她绝美妖孽的容颜,似乎是要将她深深地铭刻进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醒来,都还活着,真好。
从没有哪一刻,君怜卿是如此地感谢上苍。感谢上苍,让他们都活了下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掉下来的时候,摔到了头,怕是要多等半日才能醒来。”仇七适时地出声,他也不想打扰君怜卿,但是事关重大, 他不得不开口。
君怜卿一愣,轻抚凤倾的动作微顿,这才想起屋子里似乎还有别人的存在。他收回手,缓缓地转头,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的仇七。
“仇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君怜卿有些不解。头还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轻揉眉心。
仇七对着君怜卿微微颔首,态度从容。“公子,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是你救了我们?”
“这里是千红谷,公子与三少从悬崖上坠落,是家师救了你们。”
“你师父?”
“没错。”
“他人在哪里?可否请仇先生带我去见他。”那人既然能救下他们,想必会一些医术,他得去问问,凤倾的身体究竟如何了。仇七说她伤到了头,会不会有问题?
仇七淡雅一笑,如风般柔和。“好,公子且随我来。”说罢,他旋身率先走了出去。
君怜卿这才从床上下来,单膝跪在床边,垂眸望着犹在昏迷中的凤倾,须臾,他微微俯首,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轻柔缱绻,转瞬即离。
“倾倾,等我回来。”君怜卿轻声说完,起身,走出房门。
外面的阳光正好,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君怜卿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仇七正站在前方等着他,青色的身影与周围的竹林相互辉映,完美的契合。
君怜卿微怔,继而迈步,步履优雅从容,那姿态娴雅如行云流水,白色衣袍随风翻飞如云漫卷,自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清华之气。
“仇先生。”君怜卿淡淡开口,算不得淡漠,却透着疏离。
仇七也不计较,都是一样的人。“公子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径直走到了竹林深处,只见那里面有一座精致的八角凉亭,用四根朱红的柱子支撑着,每根柱子上都雕刻有奇奇怪怪的图案。真正是雕栏玉砌。
亭子正中央是一张圆圆的石桌,桌边四把石凳均匀分布。其中一把石凳上,正有一银发苍苍的老妇人背对着他们而坐。
当此时,阳光透过竹林投射进来,在地面留下斑驳的残影。
君怜卿望着凉亭里那银发苍苍的背影,神情有几分恍惚,那背影,很熟悉。一个大胆的念想在心头涌起,他脚步微顿,继而若无其事得继续往前。
等到终于来到了老妇人身侧,仇七道:“师父。”
而君怜卿却是轻咬桃色薄唇,须臾,他开口,声音淡雅如溪水潺潺。“太皇太后。”
没错,仇七的师父正是太皇太后,也就是昔日的凤太后。
“太皇太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君怜卿垂眸问道,她难道不是在普陀山礼佛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做了仇七的师父?甚至,还救了他和凤倾。
太皇太后凤卓雅一身朴素衣衫,却难掩雍容端庄之气。她微微抬眸,“嗯,皇上,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态度不亲近也不算疏远。
君怜卿掀袍依言坐下,仇七却早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凤卓雅伸手捉起君怜卿的手腕,凝眉诊脉。
君怜卿一愣,下意识地就要挣脱。
凤卓雅不满地冷哼:“不许动!”
君怜卿便不动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他从小就没见过几次的皇奶奶,总是给人一种很可畏的感觉。
满意于君怜卿的听话,凤卓雅嘴角微微勾起。她收回手,“不愧是名扬天下的青莲公子,武功修为当真是高深莫测,即便是受了重伤,也恢复得比常人要快许多。”
君怜卿微扯唇角,对此不置可否。淡雅如莲,不骄不躁,只是问:“听仇先生说,倾倾的头部受伤了,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凤卓雅低眉,暗暗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倒是很在乎那丫头嘛。”算起来,她还是凤倾的姑奶奶呢。
君怜卿默,他自然是在乎凤倾的,凤倾之于他,比什么都重要,甚至重过了江山社稷,重过了他的生命。
凤卓雅精明的眼睛微闪,也不计较君怜卿的沉默,幽幽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君怜卿忽然抬眸,眼底有着淡淡的恐慌和担忧。
凤卓雅并不打算隐瞒,“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丫头与平常人是有些不一样的。这一次伤到头部,很有可能会--”
“会怎样?”君怜卿急问。
凤卓雅看了眼君怜卿,略带着几分试探地问:“如果你忽然发现,她不再是你喜欢的那个她了,你会怎么办?”
“她不是她,这怎么可能呢?”君怜卿很想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凤倾虽然一直都是凤倾,可是灵魂归位前后毕竟是不一样的。难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说,他的倾倾,很有可能再一次魂魄分散?
君怜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总之就是复杂得很。
带着满心复杂与惆怅回了竹屋,君怜卿的耳边仍旧盘旋着太皇太后凤卓雅的话。她说他的倾倾很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他将永远面对着一个灵魂残缺不全的人。可是,这个灵魂残缺不全的人,又如何是他的倾倾呢?
推开竹屋的房门,君怜卿站在门口,望着床上仍未醒来的人,黑眸里几分怅然和落寞。虽然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可是他真正爱上的,毕竟还是那一个完完整整的她。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她极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这要他如何不难过?
“倾倾,你是我的。”君怜卿不疾不徐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凤倾绝色的容颜,沉睡中的她少了平日的锋芒和棱角,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温婉。
“倾倾,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他们还有一辈子的幸福要继续,上苍一定不会如此残忍的对不对?君怜卿心中暗暗祈祷着,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此刻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外面的阳光已经渐渐隐去,徒留半边被晚霞映红的天空。形状各异的云朵不停变幻着,竟是红彤彤的火烧云。
这半天,君怜卿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黑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凤倾,唯恐错漏她一丝一毫的变化。其实,他是有私心的,他希望她醒来后所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想到自己的私心,君怜卿自嘲一笑。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患得患失了?
就在这个时候,凤倾的手指忽然间动了一下。君怜卿一喜,一时间竟是连呼吸都放慢了,就好像生怕自己的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惊道即将醒来的人儿似的。
果然,不过片刻,凤倾便醒了过来。随着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君怜卿下意识地摒住呼吸。
刚刚醒来,凤眸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凤倾缓缓地坐起来,目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倾倾,你醒啦!”君怜卿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声询问,声音很轻很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喜雀跃。
凤倾木然的目光维转,落在了君怜卿的脸上,幽深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暗沉,与君怜卿眼底的欣喜截然不同,她的眼神透着淡漠疏离,就好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往昔的爱恋和情谊,悉数不见。
君怜卿伸出去想要握住凤倾手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途,他神色僵硬,笑容带着丝丝不确定和试探。“倾倾,你怎么了?”
凤倾微微凝眉,不语。
“倾倾?”君怜卿的一颗心越来越沉重,难道,他的倾倾真的又一次魂魄分离了?他忽然一阵晕眩,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无法忍受,她的眼中那种似乎是看待陌生人一般的眼神!
“倾倾,你别吓我!”君怜卿情急之中捉住凤倾的手,语气透着几分急切。
凤倾眉心微蹙,看似有些不悦,就要抽回被握住的手。但是,她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你是谁?”凤倾没有能抽回手,有些挫败,眼底隐隐有杀气浮现。
君怜卿顿时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褪尽。她问他是谁?他的倾倾居然问……他是谁?“你……不记得我了?”君怜卿问,声音微颤,带着几分落寞地缓缓地松开了手。手刚松开,他又似不忍似不舍地急急地再次握住,复又松开。
凤倾趁机抽回自己的手,戒备地盯着君怜卿。
君怜卿心里面失落落的,下意识地捏紧五指,却发现掌心空空。虽然人还是一个人,灵魂也还是一个灵魂,可是因为魂魄分离,她也不再是她了。如今的她,眼中心中不再有他。他要怎么做,才可以让她的魂魄归位?
凤倾有些不耐烦,“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到底是谁?是你把我掳来这里的?你有什么目的?”
“什么?”君怜卿一愣,瞬间便明白了凤倾的意思。难道说,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四年前她被巫邪掳走的时候?
“是你把我掳来这里的?你到底是谁?”凤倾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君怜卿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将这场对话继续下去。经过了这一会儿,他慌乱的心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以前的凤倾,他虽然并没有直接接触过,可是却也知道,她即便不至于呆笨,却也不似现在这般聪明犀利的。
须臾,“我是你夫君。”君怜卿幽幽说道。
凤倾眉头一跳,隐隐有青筋爆出。“什么夫君?我不认识你!而且,我是男人!哪里来的夫君!”
“是么?”君怜卿嘴角微抽,垂眸看着面前之人一身女装打扮,无语。
凤倾顺着君怜卿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自己一身紫色罗裙,墨发披散,最重要的是胸前啊那起伏就跟小山丘似的!她薄唇一抿,没好气道:“我说是就是!总之我不认识你!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破坏我的名节!”
君怜卿笑容轻浅,身体却豁然前倾,两只手臂支撑在凤倾的身体两侧,将她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不管你认识不认识我,总之你的名节早都已经交代在我的手中了。还有,如果你当真不记得我了,我不介意现在、立即、马上就让你再想起来。”
“怎……怎么想?”凤倾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两个人离得太近,对方身上的淡淡的莲香一个劲儿地往鼻孔里面钻,她似乎有些不适应,脸不由得微微侧向一边,故意不去看君怜卿的眼睛。
君怜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倾,将她眼底的闪躲尽数纳入眼底。他不由得勾唇浅笑,笑容却透着莫名危险。“怎么想?”他低声重复了一句,身体继续往前压过去。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身体相贴,凤倾急忙伸出一只手来,挡在两人之间,急急道:“停!不要再往前了!我真的不认识你!”
君怜卿心口一窒,继而黑眸里涌起丝丝怒气。“倾倾,你再说一遍!”
凤倾脖子一梗,“再说一遍也还是一样!我说我!不!认!识!你!你!离!我!远!一!点--唔!”
剩下的话,凤倾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全部被某个突如其来的吻吞没。
一阵狂风骤雨方歇,凤倾手捂着被吻得微肿的嘴唇,愤愤地瞪着君怜卿。这个……衣冠禽兽!
君怜卿的表情却截然相反。他不疾不徐地摩挲着桃色的薄唇,似乎是在回味着方才的甜美。然后,顶着凤倾想要杀人的眼神,幽幽叹道:“唔,味道不错!”|
凤倾抄手举起身边的枕头就对着君怜卿砸过去,“不错你妹啊!”
君怜卿灵巧地闪躲开,一只手抓住飞来的枕头,无辜道:“我妹妹的确不错啊!”虽然是刁蛮了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吧?
凤倾顿时气结。“你是怎么发现的?”
君怜卿语气阴森,“你是指你骗我说你不认识我这件事么?”居然胆敢欺骗他,而他也差一点就被骗了,那一刻,他真的好难过好不好。
“谁吓你啦?”凤倾无趣地摸摸鼻子,讷讷道,“我是真的回了一趟那个世界。只不过,刚刚恰好回来了而已。”
“倾倾,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想到之前凤倾眼底的漠然,君怜卿仍旧心有余悸,那种痛,他再也不想体会。
“我没开玩笑。我确实回去了一趟。而且差点回不来。”凤倾说着,不禁想到了远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家人和兄弟,看到他们都过的很好,她也就放心了。
凤家也不再在刀口上讨生活了,名下所有的公司都已经洗白,父母摇身一变成了企业界的大亨,风光无限。他们还手痒了一群孤儿,准备将来将名下所有的财产交给他们继承。
“我说的是真的。”凤倾声音忽然轻了许多,她主动伸出手臂,抱住君怜卿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声音里隐约有几分鼻音,“那个时候,我好害怕,害怕自己会再也回不来。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好了,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要难过,我最见不得你伤心难过了。”难得见到凤倾如此感性的一面,君怜卿怎么忍心再去追究什么欺骗不欺骗的事情,只要她回来了,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嗯。”凤倾重重地点头,无人看到的地方,凤眸里划过狡黠的流光。
“带你去见一个人。”大难不死,两个人又腻味了一阵,君怜卿这才想起太皇太后凤卓雅的存在。若是凤卓雅知道了他的想法,铁定得跳起来,大骂不孝。
“谁啊?是帅哥不?”凤倾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下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有男装没有?”
帅哥?“没有。你先将就着吧。”君怜卿酸溜溜地回道,也不知道是说没有帅哥还是没有男装,自动把仇七的存在给无视掉。
凤倾撇撇嘴,“……那好吧。”
两个人相携走出竹屋,就看到仇七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一身青衣穿在他的身上,永远都是那么得俊逸。
“小七!”凤倾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上次在神火岛见面,都没怎么说几句话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了。
仇七脚步微顿,看到凤倾醒了,不由得面色一喜,继而转身走到两人面前,微微俯首。“公子。”又转向凤倾,“三少,你醒了?可有何不适?”
“是你救了我们?”凤倾问,眉眼弯弯如月牙,看得一边的君怜卿浑身的骨头都好像从醋坛子里泡过似的,那叫一个酸!
仇七微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是我的师父。”
“你师父?”凤倾一愣,仇七也有师父?
似乎是明白凤倾心中所想,仇七笑,“仇七自然也是可以有师父的。”
凤倾讪讪然,貌似她想了一个比较蠢得问题啊。“嗷嗷,头好晕!”她抬起一只手,学起穿越剧里面渣女们必备的一项绝学,装晕。
君怜卿顿时满头黑线,无语道:“好了,仇先生又不会笑话你,快别晕了,我可不扶你。”
于是,凤倾也不晕了,蓦地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瞪着君怜卿,悲愤道:“亏了我还那么努力地回来找你,却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薄情寡义,真是太让人伤心了。不行了,不行了,气死我了,我要离家出走!”
君怜卿不急也不恼,只自然地张开双臂,“来吧,离家出走到我这里来吧。”
仇七默然,心道这俩人秀恩爱好歹也分一分地方啊,没看到还有他这么一根光棍儿杵在这里么?叫他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君怜卿和凤倾在仇七的带领下见到了太皇太后凤卓雅。当此时,凤卓雅正坐在躺椅上,惬意地闭着眼,银丝在晚霞的映照下,微微泛起橘黄色的光晕。
“师父。”仇七上前,弯腰,轻声唤道。
凤卓雅慢慢地睁开眼,虽已经年逾六十,满头华发,容颜却依旧风韵犹存,看起来只有四十岁的样子。她微微偏头,就看到凤倾和君怜卿。对着凤倾招招手,“丫头,过来。”
凤倾早已经在见到凤卓雅的第一时间就愣在了原地,这个……“太后?不对,现在是太皇太后,您怎么在这里?”
“哼,什么太皇太后,老人家我长年不在宫中,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八成早就已经把我给忘记了吧。”凤卓雅微微坐直了身子,犀利的眸光毫不掩饰地直射向凤倾。
凤倾嘿嘿一笑,急忙狗腿地上前。“怎么会呢!我忘了谁,也不敢忘记姑奶奶您啊!您说是不是?”
“哼,算你有良心。”凤卓雅轻哼,眼底却流露着一丝柔和和温情,只不过,那个姑奶奶三个字,从凤倾的嘴巴里说出来,为什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于是,一整个下午,千红谷里都回荡着三个荡气回肠的大字:姑奶奶!
“我的姑奶奶啊,你家孙儿欺负我!不给我穿男装!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不如就帮我再纳几门夫侍,让我也左拥右抱的,你看怎么样?”
“我的姑奶奶啊,你说我们好不容易殉个情,居然就被您老人家给遇到了,咱们这得是多大的猿粪啊!来来来,为了咱们的猿粪,给爷笑一个!”
“我的姑奶奶啊,上次见面已经好久了,当时看您那么严肃,人家都没敢上去跟您搭话。您是不知道啊,当时的您一言不发的,可吓人了!”
“我的姑奶奶啊……”
终于,凤卓雅怒了。随手抓起一根竹竿儿就砸向凤倾,这丫头,能不能把姑奶奶前头那个“我的”还有后面那个“啊”给去掉?
君怜卿和仇七望着这一老一小在那里耍宝,嘴角齐齐一抽。尤其是君怜卿在看到凤卓雅一把年纪还拿竹竿儿砸人的样子,心中恍然大悟,敢情凤倾喜欢用东西砸人,这也是有家族遗传的!
一老一少闹了一阵,天色已晚,仇七生起了篝火,从其中一座竹屋里取来了处理好的猎物,架在火上烤。
殷不散也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不肯从屋子里面出来。神树根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一时半刻,他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尤其是,只要一想到,雪族的族人可能已经因为天谴而死去,他就觉得活着再无任何意义。
“阴魂不散还是不肯出来么?”凤倾手中捏着一根鸡腿,问去给殷不散送食物出来的仇七。
仇七摇摇头,关于之前的事情,他早都已经知道了。“想必是受到打击过大,一时间难以说服自己罢了。”
“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凤倾长睫轻垂,语气里头一次有了不确定。
凤卓雅眼也不抬,直接一根鸡骨头丢过去,直奔凤倾的脑门。
凤倾急忙偏头躲开,冲着她这位姑奶奶呲牙咧嘴。“我的姑奶奶啊,您老人家这又是怎么啦?”
凤卓雅冷哼,“年纪轻轻的,做什么悲春伤秋的模样,画虎不成反类犬。你以为你是捧心的西子啊?”
“非也,我不是西子,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玉树临风美少年……啊!好痛!”凤倾正说得眉飞色舞,额头上就被人敲了一下,她愤愤地瞪着君怜卿,“你打我?”
君怜卿很无辜,“我没有!”
“那是谁揍我的?”凤倾凝眉,看向仇七,嘴角微勾,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来,“小七,是不是你?”
仇七急忙坐正了身子,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不是我!”
“那到底是谁?”凤倾愤愤地磨牙。
凤卓雅鼻孔朝天,“是我。”
“……哦!原来是我的姑奶奶您老人家啊!”凤倾立即换上一脸狗腿的笑,那笑容谄媚的,为什么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这位姑奶奶老人家出手啊!这么说,她的武功其实……深不可测了?
“我的姑奶奶啊您为什么要打我?”凤倾手捂着额头,委屈道。
凤卓雅暗地里翻个白眼,哪里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端庄大气的太皇太后的样子。“老人家我乐意,怎么,不可以么?我还打不得你了?连你老子在我面前,也得给我乖乖装孙子!”
“是是是,我的姑奶奶您老人家最厉害。”凤倾从善如流,然后忍不住不怕死地纠正,“您的孙子在这里的,我爹那是您侄子。这个,辈分什么的还是不要弄混了比较好。”
“……”君怜卿默默地啃着鸡翅膀,他这是躺着也中枪么。要是岳父大人知道他已经和自己沦为一个辈分了,会不会一怒之下拿剑劈了他这个女婿?想想自己被凤元秋举着剑追杀的情景,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在外面闹腾了半日,凤卓雅到底年纪大了,有些吃不消,便早早地回了屋歇息去了。吃饱喝足,君怜卿也拉了凤倾回房去了。
仇七一个人默默地收拾好一地的狼藉,仰头望着满天的繁星,一声叹息悠悠地飘散在晚风里。
房间里,一进门,两人便自然而然地拥抱在一起。两个人身上的伤早已经在昏迷的这几天里好得差不多,这所谓饱暖思淫欲,干柴遇烈火,大抵就是说的他们两个。
只可惜,往往是事不随人愿。就在两人渐入佳境的时候,凤倾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和灵魂好似被人用最钝的刀子生生凌迟一样,彻骨的疼让人窒息。
“好痛!”凤倾一下子推开君怜卿,双手抱着头,一脸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在床上不停翻滚。她本是意志力极为坚定之人,以前也没少受过伤流过血,可是都不曾见她喊过一声,如今到底是有多痛,才能将她的意志给摧毁?
“倾倾,倾倾!你怎样?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君怜卿抱住不停颤抖着翻滚的凤倾,急急地呼唤着,黑眸里尽是痛苦和怜惜。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代替她来痛?
凤倾哪里能听得进君怜卿的话,身体和灵魂被剥离的痛苦让她几近崩溃。她面容扭曲着,随着痛苦的加剧,嘴角甚至流出了鲜血。殷红的血映衬着如雪的肌肤,是那么得触目惊心。
君怜卿慌乱地为凤倾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却是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完似的,血流不止。终于,凤倾似乎是被折磨得再也没有了任何力气,终究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倾倾!”君怜卿低吼一声,声音似哀鸣,撕心裂肺一般,直叫天地为之动容。“来人!来人!快来人!”他抱着凤倾,急急地大喊。
“怎么回事?是不是丫头出事了?”凤卓雅和仇七一前一后破门而入,就看到君怜卿紧紧地抱着凤倾,一言不发地坐着,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悲凉气息,是那么得浓郁。
“到底怎么回事?”凤卓雅来到两人跟前,低头叱问。
君怜卿缓缓地抬头,眼底盈满悲伤和绝望之色。“倾倾走了。”她还是走了么?这一次,她可还会回来?
“你说什么?”凤卓雅心突地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君怜卿低低道:“她走了,她终于还是走了,她不要我了。”虽然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可是他却感觉得出来,此刻怀中之人的灵魂已然与之前不一样了。
“把丫头给我。”凤卓雅深呼吸,上前抓起凤倾的手腕,须臾,她摇摇头,有些颓然地后退一步。凤倾的脉象虽然平稳,可是却明显比以前慢了好多,看来君怜卿说得没错,她的魂魄再一次分散了。
看着君怜卿眼底的空洞和漠然,凤卓雅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那个方法,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仇七默默地站在一边,望向凤倾的目光柔和而担忧。
屋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难言的静默令人窒息。时间就在这样的静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谁也不愿意再开口。
而另一个时空,凤倾的灵魂飘荡在半空,游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高楼大厦,看起来熟悉而陌生。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心口,那里空荡荡的,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正在慢慢发芽。方才有一瞬间,她的大脑忽然一阵恍惚。然后,她便被一股强势的力量给拉来了这里。
她记得当时,不过恍惚间,她就被一股力量给拉住了,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灵魂被剥离身体,看到君怜卿抱着她满脸的彷徨和绝望。她想要上前,抱住他,给他温暖,告诉他,她一直都在,可是,她伸出去的手,却只触摸到了冰冷的空气。而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都已经回来过了么?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凤倾游走在路上,茫然四顾,心中的恐慌越来越明显。
她不要留在这里,这里已经没有了她,更没有他。她的身体早已经化为灰烬,她的父母家人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而她的爱,已然停留在那一个遥远的时空,在那一个莲一般的男子身上。
对,她要回去!可是,如今的她,只是一缕魂魄,就算是想要死后穿越都不可能!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回去?
正在凤倾焦急的时候,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迎面呼啸而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可是,她却失望了,因为汽车径直穿过她,丝毫都没有停下。
她不由得自嘲一笑,她现在是一缕魂魄,又怎么可能会发生车祸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凤倾却忽然觉得大脑又是一阵晕眩,然后就看到头顶的天空乌云翻滚,似乎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狂风骤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惊呼一声,下一瞬,便被吸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她这是要回去了么?黑暗中,凤倾微微一笑,笑容绝美却安心。
“倾倾!”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带着欣喜和温柔。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为什么听起来会这般熟悉,熟悉到她想哭?凤倾努力地掀了掀眼皮,试图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样子,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始终无济于事。
凤倾不禁有些颓然。这种半梦半醒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怎么还不醒?”君怜卿不无担忧地问道。
凤卓雅没好气道:“她昏睡了三天三夜,哪有那么容易清醒过来。放心,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她没说的是,其实,她也不能保证,凤倾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她如今的魂魄很不稳定,随时都有被分散的可能。难道真的要用那个方法才可以么?
想到那个方法,凤卓雅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得知凤倾无事,君怜卿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他深吸一口气,轻笑,“那便好。”回来了,就好。
“好什么好?她随时都可能再离开的。”凤卓雅忍不住泼冷水,她觉得,她还是有必要将真相告诉君怜卿,至于怎么抉择,那是他的自由。
“怎么会这样!”君怜卿蓦地抬头,神情紧张。连日来的守候,已经叫他心力交瘁。
凤卓雅张了张嘴,正欲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悉数告知君怜卿,凤倾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唔,回来了。”凤倾一眼就看到了君怜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君怜卿压下心头的沉重,欣喜道:“是,你回来了!”他弯腰抱紧她,声音低喃,“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凤倾任凭君怜卿抱着,身体还无力得很。听着他的话,她弯唇一笑,眉目生辉,“好,我答应你,再也不走了,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会死皮赖脸地来着你。”
凤卓雅到了嘴边的话,就那么停在了那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前的画面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人不忍心破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凤卓雅轻咳一声,不满道:“老人家我好歹还在这里呢,你们也不注意点影响!”
君怜卿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凤倾,转而站起身,给凤卓雅让出位置。“麻烦太皇太后帮倾倾诊脉。”
凤卓雅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死小子,这会儿倒是想起她老人家来啦?心里虽然满腹怨念,她却仍旧毫不犹豫地上前,捉起凤倾的手腕,细细地诊断起来。
情况很不乐观呀!凤卓雅心中暗暗感叹。
“情况怎样?”君怜卿急问。凤倾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家姑奶奶。
凤卓雅沉吟了一下,脸色不善道:“无碍,就是昏睡的时间太长,身子有些虚弱而已。嗯,为了丫头的身子考虑,你就暂且做上几日的和尚吧。年纪轻轻的,别总是那么得猴急!来日方长!”
“……”君怜卿面色一黑,他怎么觉得他这位皇奶奶,是故意这么说的?话说,他有得罪过她么?
凤倾干咳一声,一脸揶揄地冲着君怜卿挤眉弄眼。
君怜卿的脸于是更黑了。他当真就有那么得欲求不满?他难道表现得很明显么?很明显么?一个一个的……过分!
仇七站在一边,将凤倾和君怜卿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得知凤倾无事,他心头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行了,你们先聊着。丫头刚刚醒来,不宜太过劳累,别说太久了,要多休息。”凤卓雅说着,转身往门外走去。累了几天,她这把老骨头哟,还真是吃不消!临出门前,她回头,不着痕迹地丢给君怜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出。
君怜卿瞳孔微缩,继而无事人一般,回到床边,与凤倾低声说着话。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凤倾主动抱住君怜卿的腰,仰头说着,声音柔和。
君怜卿低低一叹,似无奈,似怜惜。“说什么傻话呢。你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了就好。以后再也不要再吓唬我了好不好,我的胆子很小,再这么被你吓一次,准得吓出病来。”
“相思病么?”凤倾嘴巴很欠扁。
君怜卿轻嗤,“哼,是啊。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看我,都瘦了好多,你得补偿我!”
“可是,姑奶奶说了,这些天你得禁欲!”
“……那就等‘这些天’过完的!”
“那‘这些天’到底是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哼,你想等我老得动不了么?还是说……你打算守活寡?”
“嗯……我可以去发展一下第二春什么的嘛。”
“你敢!再说一次试试看!”
“怎么,你想揍我啊!来啊!”
“……”
“嗷嗷嗷,君怜卿你个禽兽!”
“这是你自找的!该打--”
“我告诉姑奶奶去,她孙子欺负人!”
“……”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凤倾就觉得累了,昏昏欲睡。一直等到她睡着了,君怜卿这才面色沉重地站起身来,直接出门去找凤卓雅。
凤卓雅此刻就坐在凉亭里,自斟自饮,看似好不惬意。仇七则坐在一侧抚琴,琴音潺潺如行云流水,美妙动听。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凤卓雅放下手中的杯子,手指不疾不徐地敲击着石桌。“你来了。”
君怜卿抿唇不语,直到走到凤卓雅身边,这才开口。“太皇太后,倾倾随时都会离开,您有方法留下她的对不对?”
凤卓雅眼皮微跳,指了指身旁的石凳,答非所问。“坐吧。”
君怜卿神情焦急,却还是依言坐了下来,一坐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太皇太后,请您告诉我,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留下她!”
“你真的想要留下她?为了她,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凤卓雅面色严肃,问道。
君怜卿目光坚定,字字铿锵。“是!只要能够留下倾倾,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绝无怨言!”
“那如果说,要留下她,你就必须死呢?你可曾想过,如果没有了你,那么她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你愿意在你死后,她转投别的男人的怀抱?做别人的女人?我可记得,那个冰国小皇帝对丫头一直都是一往情深的。”凤卓雅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君怜卿脸色一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太皇太后,您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凤卓雅沉着脸,摇头,“我都年纪一大把了,何必跟你开这样的玩笑。再说了,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君怜卿沉默了。他不是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救凤倾,他只是舍不得离开她。可是,如果他不作出牺牲,她便会永远地离开这里。那么,他每日面对着心中没有自己的那个她,又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四年前的凤倾,其实是喜欢花桃夭的吧?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宿命,无论如何,命运的齿轮都将会回到原点?他从花桃夭的手中抢来的幸福,最终还是要物归原主?
君怜卿有些不愿意想下去了。因为,不管怎样,他和她,似乎都注定无法在一起。上苍为何要如此残忍呢?他们说好的一辈子,才刚刚开始,却,就要面临生死别离!
见君怜卿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凤卓雅忍不住叹息。“这件事情,选择权全在你一念之间。不管你做出何种选择,都没有人会怪你。罢了,你且先考虑考虑,等你考虑清楚了,再来告诉我结果。”
“不必了!”君怜卿却忽然拉住起身要走的凤卓雅,黑眸里全是决绝之色。“不用再考虑了,现在,现在您就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可以留下她!”就算不能相守,他也要把她留在这个世界。说他自私也好,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她!
“你想好了?”凤卓雅挑眉,似是对君怜卿做出这样的选择一点意外都没有,“你愿意你死后,她嫁给冰国小皇帝?”
君怜卿闭上眼,深呼吸,掩去心底的挣扎和痛苦,须臾,他睁开双目,轻笑:“我死了,这个世间,至少还有花桃夭陪着她,不让她伤心难过,不让她孤单寂寞,那我便也……放心了!我该高兴才是,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唉,真是造孽!”凤卓雅重重地叹息,重新又坐了回去,她理了理鬓前的银发,神情有几分恍惚,“当年,你的师父巫邪设下引魂阵将丫头的魂魄引来这里,为今之计,要想将她永远地留下,就只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办法?”君怜卿问。仇七抚琴的动作也适时地停下,抬头看着自己的师父。
凤卓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继续说下去。“要想留下丫头,除非是有人肯用毕生修为,设下定魂阵。”
“定魂阵?”君怜卿微微凝眉,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个阵法。
凤卓雅似乎是看出了君怜卿的心思,解释道:“定魂阵与引魂阵本是相辅相成,当年巫邪却只设下了引魂阵,并没有对丫头使用定魂阵,这才使得她的魂魄并不安分,若是遇到了生死大难,就有可能导致魂魄被分散。”
“定魂阵要如何设?”
“定魂阵,便是要选在月圆之夜,用你的血点亮七七四十九盏血魂灯,然后用你毕生的修为,将丫头的魂魄镇住,不让它们再分散。”
“月圆之夜?”那不就是明天了么?君怜卿手心一紧,却丝毫不惧,“好,就听太皇太后的,明天我便为倾倾摆下定魂阵!”
“你可想好了?一旦你设下了定魂阵,就再也没有机会反悔了!”
“呵,只要她能好好地,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唉!距离明晚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今天你便多陪陪丫头吧!”
“好。”
傍晚时分,凤倾再一次醒来,只是精神依旧不怎么好。自从连续经历了两次魂魄分离之后,她就变得萎靡不振起来。说几句话便会觉得困顿,浑身也无力得很。
低头,就着君怜卿递来的勺子喝下一口粥,凤倾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总是感觉四肢乏力昏昏欲睡?”她为自己把过脉,却始终发现不了问题的所在。她到底是怎么了?
君怜卿呼吸一窒,继而低头若无其事地用勺子搅着碗中的粥。“你不过是睡多了而已,小懒虫。等吃饱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保证立即便生龙活虎的了。”他说着,又舀了一勺粥,递过去。
凤倾不疑有他,低头继续吃粥。“唔,这粥很香啊!小七熬的么?”
君怜卿脸色顿时黑黑的,“为什么不是我熬的?”
凤倾撇撇嘴,“你能煮出这么好吃的粥?”
君怜卿顿时被噎住,他怎么就煮不出来了?这明明就是他亲自下厨煮的好不好。真是太伤他的自尊心了!
喂凤倾吃完粥,君怜卿直接抱着她来到了竹林里。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竹林里一片静谧。
寻到一块空旷之地,君怜卿将凤倾小心翼翼地放到草坪上,然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来。晚风拂过竹林,响起一阵沙沙声。
望着头顶的星空,凤倾神情有些恍惚。犹记得那一日,在凤家回澜阁的凤凰木下,两个人便是如此静静相拥,数着天上的星星,一夜赤城相付。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转眼间又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呢!
“在想什么?”君怜卿忽然开口,黑眸幽深如同头顶这无垠的夜空,深邃迷人。
凤倾一愣,有些迷失在眼前之人的黑眸里。她轻笑,手臂勾上君怜卿的肩膀,笑容比繁星还璀璨。“我在想,要怎样才能把你吃掉啊!”
声音软软的,拖着长长的尾音,旖旎而惹人遐思。
君怜卿呼吸一窒,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欲色,“别闹。太皇太后的话,难道你忘了?”
“嗯?她有说过什么吗?”凤倾一脸无辜纯善的模样,然后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她要你做和尚这件事么?”
“知道还说!”君怜卿没好气地轻嗔,眼神却满满的都是宠溺。
凤倾却笑得肆意,潋滟的凤眸里波光流转、顾盼生辉。“切--她老人家的话你也信,她那是唬你玩呢!”
“你说什么?”君怜卿一愣。他仔细想了想,太皇太后当时的神情明明很严肃啊!怎么可能是唬他玩儿?
“我说,我那位姑奶奶,是在逗你玩儿呢!”凤倾好笑地又说了一次。小手还不忘不安分地捏了捏面前俊逸无双的脸。唔,手感是一如既往地好啊!她享受般地眯起眼睛,又连着捏了好几下这才作罢。
君怜卿俊脸拉得老长,他偏头,深呼吸,继而蓦地转身,将凤倾扑倒在地。“倾倾,她耍我,你也耍我?”声音委屈而危险,一双漆黑的眸子更是闪耀着点点星光。
凤倾笑得花枝乱颤,“耍的就是你!你能奈我何!”
“……倾倾,这可是你自找的!”君怜卿低声说着,望着凤倾笑靥如花的容颜,黑眸瞬间变得幽暗无比。
一夜颠鸾倒凤,极尽纠缠。两个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尽情挥洒热情和汗水。
对于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君怜卿格外珍惜。这将是他陪着她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他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来狠狠爱她。这一夜,他的爱带着绝望,每一次深深地沉沦,都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他是如此得不舍得,可是,他却不得不狠心舍去。
凤倾似乎感受到了君怜卿的身上偶尔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眉头微微蹙起来,可是,头脑还来不及清明,人便已经沉浸在了新一轮的热情中,不能自已。
到最后,凤倾终是承受不住,深深地睡去。君怜卿悉心地为她整理好衣物,就那么抱着她,久久不语。望着她的睡颜,他眼底的贪婪和不舍,再也藏不住。
“倾倾,从此后,忘记我。”许久,一声低喃悠悠出口,瞬间消散在山风中。
一夜辛劳的结果就是,凤倾一直昏睡了一整天,直到夜色再次降临都没有醒过来。凤卓雅无语地望着她,再看看神情微赧的君怜卿,摇头一叹,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取来七七四十九根火红的蜡烛,依次摆放在竹林里一处僻静之处,凤卓雅问君怜卿:“你可准备好了?”
君怜卿手中握着匕首,语气沉痛且坚定。“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你可想好了,一旦定魂阵开始,你就再也没办法反悔了!”
“我说了,我不会后悔的!”
“……那就开始吧。”凤卓雅不再多言,退到一边,为君怜卿护法。
君怜卿手中握着匕首,缓步走到被四十九支蜡烛包围起来的凤倾身侧,望着昏睡中的她,目光缱绻而温柔。
“倾倾,忘记我。我死后,不要害怕孤独,因为会有一个人代替我,来好好爱你。”在心中默默地说完,君怜卿倏地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毫不犹豫地滑了下去。
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下,一根根地注满燃烧中的蜡烛。鲜血混着蜡泪,红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君怜卿微微抿唇,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无比。他咬牙坚持注满最后一根蜡烛,然后再次回到凤倾身侧,扶起她,在她身后盘膝而坐。
定魂阵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必须要有一个被凤倾所深深在意之人,用毕生的修为替她震慑住分散的魂魄。而那个人,非君怜卿莫属。
内力被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凤倾体内,君怜卿紧闭着双目,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窜,整个人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两个人的头顶渐渐有轻烟冒出,显然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这个时候,若是一个分心,就会走火入魔。凤卓雅和仇七在阵外一眨不眨地盯着阵中的两人,生怕会错漏一丝一毫。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仇七的双眸忽然间蓦地撑大。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君怜卿的一头黑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白,从发梢开始,一直蔓延到发根,直到变成满头银发,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幽的光泽。
怎么会这样?仇七豁然看向凤卓雅,却只看到她神色悲戚,显然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感受到仇七的目光,凤卓雅转头冲着他微微摇头,无声一叹。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断没有返还的余地,多说无益!
仇七咬唇,沉默不语,只是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终于,当四十九支蜡烛尽数熄灭,君怜卿忽然偏头,口吐鲜血。他缓缓地收回手,整个人已经无力到虚脱。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才刚站起来,头脑就一阵晕眩,几欲跌倒。
“公子。”仇七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君怜卿。那满头的银发虽美,却仍旧刺痛了他的眼。“公子,你还好吧?”
君怜卿无力地摆摆手,自知自己怕是大限将至,他贪婪地看着凤倾,目光胶着在她的身上不肯移开分毫,许久,轻声道:“不要告诉她。”
仇七语气微微哽咽,却仍旧重重点头。“好。”
手无力地拂过胸前的银发,君怜卿苦笑,问:“我……是不是很丑?”
仇七急忙摇头,语气略有些急促,“不!公子怎么会丑?不论是哪一个公子,都是这天下间那个最最惊才绝艳的青莲公子!没有谁能比得过你!”
“呵,想不到啊,仇先生说起谎来,居然也不赖。”君怜卿轻笑,笑容中透着虚弱和疲惫。他微微用力,挣脱开仇七的搀扶,长睫轻颤着,垂眸道,“我不能让她看到这个样子的我,我走了,等她醒来,就送她去冰国皇宫吧。让她……忘了我。”
说完最后三个字,君怜卿最后再看一眼昏迷中的凤倾,见她神色红润,身体并无大碍,这才艰难地转身,踉跄着就要离开。
仇七意欲上前阻拦,却被凤卓雅拦住。她冲着他摇摇头,语气沉重。“随他去吧。”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容许别人看到他最后一刻的狼狈?若不是他意志力坚强,怕是早已经支撑不住了。
“就当是,成全他最后的尊严。”许久,凤卓雅轻声补充道,声音很轻很轻,如烟一般,风一吹就散,如果不仔细听,甚至都听不出来。
君怜卿一步一步机械地走着,每一步走得很慢很艰难,他的身体极度虚弱,有好几次,他都险些就这样倒下。可是,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他不能让她看到这样子的他。他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悄悄地死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晚风迎面吹来,君怜卿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头顶一轮明月如明镜高悬,照亮了整个千红谷。他轻笑,月圆之夜呢,已经有多少个月圆之夜,他不曾体会过那种冰火两重的痛苦折磨了?罢了,这最后一次了,就让他再好好体会体会吧。以后,就 再也没有机会了呢。
就在这个时候,体内那种熟悉的痛果然如凶猛的海浪袭来,一发不可收拾。君怜卿痛苦地捂住心口,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终究是,眼前一黑,无力地倒了下去。
最后一刻,还是来了呢。倒下前,他忍不住幽幽一叹。
别了,倾倾,别了,吾爱!黄泉路上,有我一人,便足够,惟愿你在这红尘人世间,永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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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留到最后一起发的,但素,伦家忍不住啊!结局最迟17号~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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