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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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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迹循声向前寻查而去,只见前面破败的营帐中剡冥他们正被锁在铁笼之内,王迹心中不由一痛,那铁笼自己再熟悉不过,战云界关押犯人的手段极其残酷,战俘不但每日要负荷高强度的兵役和徭役,而且丝毫没有自由和尊严可言,每到夜间便几人一组被锁在原本是战云界豢养家畜的铁笼之内,外围设有战云界独特的电流克制战俘的功体,若一个铁笼之中的战俘逃脱了一人,整个铁笼之内的战俘都要一同被处死,就如同中原刑罚中的连坐一般。

    王迹看那铁笼外面的电流之力仍在,只是周围守卫的士兵已经全部被业火焚烧而死,便知刚才楼至路过此处必是见了剡冥等人,想要施以援手,无奈他功体内并无克制战云界电流之能,料定自己随后便至,是以杀掉守卫便离去了。王迹一扬袖,将那铁笼外的电流吸收入体,剡冥他们化出獠牙,自己咬断了铁锁破笼而出,王迹与族人乍然经历了生离死别,便不似往日严厉,伸手拍了拍剡冥的头道:“好孩子,是兄长连累了你们。”剡冥到底年纪小,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心下无比委屈,但见楼至与王迹无恙,又见往日严厉的兄长好言相慰,便回复到往日活泼的性格说道:“这不值什么,现下大家都平安,兄长快些赶上,嫂嫂往那边下山去了。”王迹听闻此语,没好气瞪了剡冥一眼,施展轻功下山而去。

    行至一处山溪岸边,忽见楼至竟枯坐在溪边一块礁石之上,目光潋滟。王迹知他乍逢变故,灵台明灭,如今虽然造下杀业,却也将连日压抑情绪发泄一二,修佛根基已经逐渐克制紊乱的功体与情绪,见自己双手蒙尘,心下正不自在,便默默走上去,坐在他的身边。

    “你在想什么?是在想你的孩儿吗?”王迹望着楼至水中的倒影问到。

    “你如何得知?”楼至转过脸来看着王迹,目光成谜。

    “因为我也在想他……在想我的孩儿……”王迹回答,伸手抚摩着楼至在水中的倒影,那倒影接触到王迹的手,便漾漾地散了开去。楼至见状,却将脸别了过去,似是在水中躲避着王迹的触碰,彼时他的睫毛颤动频繁,让王迹一时猜不出他的心思,便转而想伸手抚上楼至的脸颊,却见一道人影飘忽之间已横亘在两人之间,细看之下,竟是蕴果谛魂。

    “我来晚了。”蕴果低头向楼至柔声说到,似乎身边的王迹并未存在一般,楼至见了,只怔怔地看着他,也不言语,王迹看着楼至,却见他眼中早就没有了旁人,便知自己现下已无胜算,不由摇头一笑,退开一旁。

    楼至拍拍身边的礁石对蕴果说道:“你坐呀。”蕴果俯身靠着楼至坐了,将他的头扶着靠在自己肩上,伸手将他搂在怀中,望着溪水潺潺,沉吟不语。楼至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坚定的目光,以前楼至从没有这样看过他,那时的他太羞涩了,总是习惯在交谈中将眼光看向别处,那时的自己是如此不懂如何去将自己的全部托付给另外一个人。

    “蕴果,咱们回家吧。”

    “嗯。”

    “蕴果,我走不动。”

    “上来吧,我背你。”

    楼至爬上蕴果的背,才发现他的背是如此宽阔,他搂着他的脖子,将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咬着他的衣领,没有哭出声音。

    “蕴果,我的纱衣不干净了。”

    “我帮你洗干净。”

    “连我也……”

    “那,我们去华清别苑小住几天?”

    “去你的……”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步一步,都像是刀锋刻划在自己的心上,王迹看着楼至的纱衣下摆在风中飘舞纷飞,只觉那些宿缘都像前尘往事一般,也许自己握得太紧,在应该渡过忘川的时候却做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交易,到底自己是放不开那个人,还是放不开那个从未对别人付出过真心的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封印那人的记忆,他面临这铜镜的两端,又该如何抉择,是否也会像自己一样纠缠不清,不,他不会的,他不是常说执着是苦么,他喜欢甜的东西,甜的东西……王迹想到此处,却见楼至刚刚枯坐之处,溪边草木掩藏之中,自己亲手所制的琉璃罐内,几颗药糖兀自璀璨生光。

    “我遇险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待他二人走得离王迹很远了,楼至趴在蕴果背上闷闷问到。

    “你体内元功锁一旦解开,我便有感应,加之几天没有度师姐的消息,便觉不妥,遂立刻动身来到八里村,谁知那里已成一片废墟,我便循着打斗的痕迹找到此处。”蕴果解释道。

    “我体内的元功锁一旦解开,你怎么会有感应?”楼至不解地问。

    “这……”蕴果略有迟疑,但既然自己已经说破,便接着说道:“这元功锁其实并非佛门法器,而是我将自身一半功体交与当年佛乡慧座铸炼而成,前日你解开禁制,一半元功自然回归我体内,我方知你在此情势有变。”

    楼至听闻蕴果此语,原来他竟不惜自封五成功体为自己护住元功不散,若不是元功锁的禁制,自己功体与腹中厉气相互激荡,恐怕等不到今日,早已魂飞魄散。这个男人究竟还默默为自己付出过多少?恐怕自己一辈子也难以还清,若是如此,不如就将自己的残生还他,方不辜负他此番情谊。楼至想到此处,将自己的脸颊贴在蕴果的颈项之处磨蹭着,却觉蕴果身体紧绷了起来,声音暗哑道:“你再这样,我恐怕等不到回去了。”楼至脸上一红,说声“放肆”,趴在蕴果背上不再动作,有心无心地看那沿途风景,不出片刻便沉沉睡去。

    恍惚之间,楼至觉得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蠕动着,想要睁眼一看,却觉得眼帘沉重,竟一时难以清醒,但觉身旁气息温暖柔和,并无敌意,当下也不理会,意欲继续沉睡,却觉怀中的小东西一起一伏,竟似有了生命一般,楼至勉力睁开眼睛一瞧,果然看见质辛躺在自己身侧,他小脸憋得通红,似是想要拱进楼至怀中,又怕吵醒了妈妈,是以动作幅度很小,却因为年幼体虚,一时间还爬不进去,眼看就要哭出来。楼至心下一暖,伸手将质辛抱在怀中。

    质辛一怔,抬头看见妈妈醒了,立刻扑到楼至怀里,像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不动,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就是不肯哭出来。楼至心中一酸,当时自己曾想不出百日便能回转家中,谁知此去竟险些生离死别,当下也回抱住质辛道:“好孩子,难为你。”质辛本就委屈,听了妈妈的软语,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楼至见他哭得喘息不稳,也跟着滚下泪来。

    半晌质辛止住了啼哭,从袖子里翻出一颗什么东西,“啊呜”一声,一口便吞入腹中,楼至吓了一跳,连忙抱着质辛坐起问道:“质辛,你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质辛脸上一红,喃喃说到:“豆……豆黄……”楼至闻言一愣,自己做的豆黄不过百颗,求医至今已经将近大半年了,怎么质辛手中还剩有自己所制的豆黄。质辛见妈妈疑惑,腼腆一笑道:“我问爹爹,妈妈为什么骗我,是不是不要质辛了,爹爹说妈妈从不骗人的,是质辛贪嘴,将豆黄吃的太快,我怕我吃完最后一颗妈妈还不回来,就是不要质辛了,所以我一直舍不得吃,只是每天拿出来看看,要是想妈妈想的紧了,就拿出来舔舔。”楼至听他这样说着,回想那豆黄每日被质辛拿在手中,早已污浊不堪,怪不得自己刚才竟没看清楚质辛吞下了何物,楼至心中一痛,眼泪又滚落腮边,质辛见他哭了,还以为是气恼自己刚才的行为,连忙滚进楼至怀里说到:“不是质辛淘气,爹爹也留着一颗呢,妈妈不信只管问去。”楼至听他这样一说,不由破颜一笑。抱起质辛道:“咱们去找爹爹好不好?”说着抱起质辛往前厅走去。

    一路上并未遇见丫鬟侍女,想是蕴果怕扰他沉眠,所以将人都遣了出去,行至前厅,却见蕴果正在指使家人仆役收拾行李细软等物,见他们来了,便上前接过质辛抱在手上,捏着他的小脸问道:“这么大了,还让妈妈抱着,他身子刚刚痊愈,你切不可纠缠妈妈,记下了?”质辛素来敬畏蕴果,听见爹爹如此说,规规矩矩地点点头。

    楼至见蕴果在此收拾行李大为不解,便问道:“才刚回来,你这可是又要出门么?”蕴果见他如此一问,便一手遮了质辛的双眼,附在楼至耳边说到:“华清别苑之约,卿可是忘了?”楼至听罢脸上一红,夺过还在蕴果手上扑棱的质辛,抱在怀中往内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