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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晨曦,难得的温暖了一次,寒冬的尾音渐隐,就算是在清冷的寺庙里,不知名的花也一夜绽放,把庭院衬得更加像山下平凡人家的院子,多了些烟火气。楚子皙双手枕着头,仰卧在床上,睁着眼,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天色已经大亮,橙黄色的光在地上印出了窗棂的影子。一小块阳光投射在右侧的脸颊,拧在一起的眉毛也在微微闪耀着。她安静的安静的,躺着,心里却是万分的焦急,终于一跃而起,拿起凳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口中叫道“唤杞诺来。”
杞诺推开门时,楚子皙已经穿好了常服坐在书案前,书案上的镇纸下压着一张暗黄色布满小楷的信纸。楚子皙抬起头望着杞诺,微一侧头把毛笔笔尖轻轻搭在砚台上,手却并没有拿开,而是转着笔身反复的蘸墨,似乎很专注。
“你坐吧。”半晌楚子皙才开口,语气轻的像一声叹息。杞诺细细打量,楚子皙脸色依旧苍白,瞧不出什么血色,但嘴唇上的青乌已经完全消退了,看来已无大碍,听楚子皙语气,心里早猜到她想说什么,于是顺从的转过身去合上房门,把一院子的□堵在了门外。而后朝着楚子皙微一颔首,示意她可以说了,从容的坐到了楚子皙床边的椅子上。
“近日你也操劳,待到鄂州后多休息几日把,今日特意叫你过来是有三件事,其一,我们在此处拖延了些时日,鄂州久无消息必然生乱,故今日未时(即下午1~3点)就动身,你吩咐打点好。其二,我想知道此次中毒的具体状况和来龙去脉。其三……”楚子皙顿了顿,又提起笔心不在焉的蘸了几下墨汁,虽是初春渐暖,屋内还是偏凉,浓稠的墨汁已开始凝结,可见楚子皙根本就没打算再用笔,只是反反复复的做着一个动作,显得有些迟疑。
杞诺无奈的摇摇头,憋了这么些天,也难为楚子皙一个字也没问到叶紫宸,醒来之后便一反常态的什么事都交给杞诺打理,既不插手也不过问,身体不适也就任由杞诺对付,自己反而丝毫不挂心的样子,整日到后院的禅房里找僧人谈佛法,更无半分心绪流露,必然是心里压得久了,心切,却也,情怯,杞诺陪伴她多年,多少了解楚子皙脾性,也不提起,随她自己想开了好。
“其三,王妃此刻如何。”杞诺清清喉咙补充道,楚子皙望着砚台,嗯了一声示意杞诺回话。“昨日听殿下提起回鄂州之事后,杞诺已然打点好,随时可以出发。”“至于第二件,殿下此次所中之毒,乃是楚国以南之地失传已久的一种蛊毒,唤作血魄,中蛊者并无明显表现,初始只是偶感气血不畅,三至五月触发,即内息紊乱,血越过玉枕上行,初发几次为晕厥或渗血,而后失聪,失明,齿发脱落,头颅溃烂而死。”
楚子皙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这血魄竟如此歹毒,到底是何人所为!“殿下不必担心,杞诺替殿下检视过,殿□内蛊毒已清,只需要修养一段时日方可。殿下你多知晓药理并无甚益处,杞诺希望殿下可以仔细想想,是如何被下的蛊,今后才能有所防范。布蛊仅有两法,一是切开皮肤,将蛊虫放置于创处,使蛊虫随血液指引进入人体血脉之中。二是,施蛊之人自种蛊虫,再涉出血液,涂抹于人眼角唇面,遇生人肌肤即渗入不留痕迹,但这种做法施蛊之人本身也有危险。” 楚子皙终于松开了毛笔,笔筒坠到桌面啪的一声闷响,冰凉的指尖扶了扶唇角,眼神逐渐有些散乱,不知是失神还是迷茫。
“第三件事。”杞诺任由楚子皙回想,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王妃五日前已抵达鄂州,一切安好,说殿下您途中伤寒,需要闭门歇息些时日,暂时挡住些人。”楚子皙收起茫然的目光点点头,扬起细长笔直的眉毛,“还有呢?”杞诺站起来,拂了拂袖子,抖落的尘埃在几丝漏进屋里的光线中翻飞起来“剩下的事,就只有殿下自己问了。”一边言语一边跨到了门外。楚子皙有些颓丧的倒在灰色的陈旧竹椅里,一下又一下的揉着眉角。
吱呀一声,禅房老旧的木门缓缓开来,“殿下,车已备好,可以启程了。”杞诺步入禅房低头说道,楚子皙颔首,向着眼前的白须老者深深一揖“此次多谢方丈相助。”方丈盘坐在榻上,微微一点头礼貌的回应,“王爷的母后乃是老衲的故人,此次王爷从京都启程之前,老衲便已得嘱托,路途之中若有不便须略尽绵薄之力。”“方丈过谦,子皙此番扰了佛门清净,实在有愧,当日事发突然,入寺时仅携了些寻常衣物,子皙无以答谢,唯有将此物赠与方丈以抒谢意。”
楚子皙语气平和,声调略微低沉,听起来让人安宁,说着从银边的宽大袖子里摸出一把金色的折扇,双手递给方丈,杞诺看到那把折扇微微一怔,紫金扇,殿下平日爱惜之极,从不经手他人,练武之时也常以紫金扇为武器,当下居然将它赠与方丈,难道……。此时楚子皙已经站了起来,整了整前襟,银色的长袍在光线下熠熠生辉,方丈精瘦的双手托着紫金扇端详了一阵,深深的看了一眼楚子皙,心中一动,没有拒绝也没有感谢,只是默默将折扇放在床榻内侧,“老衲定然好好珍藏这把折扇,老衲腿脚不便,就不远送了,王爷一路小心”楚子皙见方丈没有拒绝,满意的扬起嘴角,整个人似乎都随着这丝笑意飞扬起来,“方丈告辞。”转身走出了房门,禅房中还留存着方才那片飞转的衣角的幻影。
“此次回鄂州须日夜兼程,尽早抵达,路途中自是一切从简,以免引起人注意。”楚子皙眼光撇向杞诺,“为何还备了两辆马车。”杞诺瞧了一眼位于后方的马车答道:“殿下,后面的车里是储放的一些药材,殿下您初愈,启程后舟车劳顿,仍需调理。有些草药气味会影响内息平顺,故杞诺另备了马车。”
套了鞍子的马在庭院里翻了翻蹄子,鼻子里喷出几口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楚子皙又望了一眼杞诺身后的马车,黑色的略小的车厢,并不起眼,也确实有一股草药的气息,却隐隐还有些其他的气味。虽然需要一路从简,但两辆马车也算不得找人注意,实在无甚大碍,但是楚子皙心里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再言语,就着前辕踏上了车厢。
车辕转动起来,杞诺匆匆掀开黑色马车的帘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瓷瓶抖出药丸塞进清悅口中,清悅的手指紧紧攥着马车的横椅,指甲边缘隐隐约约渗出一些红色的血迹,眼睛费力的睁开来,眨了几下,似乎是想驱散眼眶里泪水引起的模糊,杞诺晃了晃清悅的肩,“你,还能坚持住么。”
清悅有些迷惘的望着杞诺的嘴唇,似乎听不懂她的话语,很艰难的开口,却似乎疼痛得说不下去。杞诺有些急了,她料定清悅的背后,必有不可告人之事,与此番的阴谋脱不了干系,殿下或许已经隐隐有些疑虑,但是并没有多问,自己也顺着清悅的意思没有告诉殿下清悅也在这里,杞诺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看着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是敌人的女子,心里泛起了丝丝的心疼,或许因为,她倔强的神情,或许因为,她破门要杞诺给楚子皙下安神药时眼里的坚定。清悅又动了动唇瓣,蓦的一缕鲜红的血液沿着晶莹圆润的左耳耳淌出,“我…我听不见了。”杞诺眼神被那丝血迹刺得晃动了好几下,心里涌上一股焦虑。
马车还在官道上行进,难以察觉的慢了一刻,又继续快速向前,帘子忽然被掀开来,杞诺一惊回过头去,楚子皙仍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姿势,瘦长的身体背着光,挡去了车外的光线,独独漏掉一缕,刚好投在几近昏迷的清悅脸上,那丝刺眼的红,还在顺流而下,沿着鬓角,脸侧,颈脖,在清悅白皙的肌肤上拉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
楚子皙呆了半晌,终于放下了帘子走进车厢,车厢一下又暗了下来,楚子皙嘴唇紧紧抿着,细看甚至有些颤抖,一言不发的掏出一张纯白色的丝绢手帕,手帕一角还绣着一枚红色的“皙”字,右手揽过清悅的肩头极其小心的靠在自己身上,细细的帮她拭去脸颊上的血痕。杞诺不敢言语,手僵硬的攥着另外一个青色瓷瓶,楚子皙伸出手,“给我。”身体没有丝毫晃动,稳稳的托着清悅,一双浓黑的眼镜,却紧紧的攥着杞诺,楚子皙的语调依旧很平和,眼里波澜不惊,眼眸却似乎比平日还黑了百倍,透出一股深沉的寒意,杞诺闻言递上手中的药丸,楚子皙接过轻轻的掰开清悅的唇瓣,送入她的口中,指尖却迟迟不肯离去,抚了抚清悅额角那枚银色的梨花,“你知道么,这里除了药,还有梨花的味道。”杞诺叹息一声垂、低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俺终于抱着电脑逃到了姐姐家里蹭网上~~~呜呜呜~~~终于更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