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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五百年了,他,从未有一日合眼……只怕,闭上双眼后,会绝望地闻不到她身上的气息,还有她抚慰过他脸颊的露水……只怕……闭上双眼后,会成全自己的心追随着她的行踪而去……
“还在痛吗?怎么会流这么多汗?”
有一双温暖的手,比丝绢更细腻的手在他的额头轻柔抚摸着。
“……茗……”
虚弱之音,未曲明听得不太真切,见他面露挣扎之色,急忙俯身探看,没想他却突然睁开眼睛。
四目相交,竟是久久不语。
“大!”脖颈的酸痛让未曲明忍不住轻唤出声,下一刻自己的手被他伸出锦被的手握住。
她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她看不懂他眼睛里的意思,那层水汽又代表了什么?
外面传来珠帘碰撞之音,莲步频频一路而来,烟雨跪伏在床榻边,喜极而泣。
手背上的温度突然消逝,是他收回了手,未曲明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跪地俯首,祈求道:“小人一时糊涂刺伤大人,请大人恕罪!”
“为我担心了吗?”
好温柔的话语,不知是不是重伤初愈才会显得如此虚弱,未曲明的心都不免为之颤动,一抬头就看到洌泫与烟雨正凝视着对方,原来这一对神仙眷侣早把自己当做了透明人。
“……担心。”烟雨回话间嘤嘤泣泣,千娇百媚中自有一段风流。
“担心什么?”洌泫微敛双目,仿佛故意在惹她伤心。
“全部!”烟雨说话间泪水尽数洒在锦被上:“所有的都担心。”
洌泫弯唇浅笑,又问道:“是担心我被欲念之魂给吃了还是担心我会被魔域的女子勾引走了?”
“洌……洌泫。”烟雨通红的面颊挂着未干的泪珠,又笑了起来。
“天亮之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洌泫重新闭上双眼,缓缓道:“你在身边,我就能安然入睡了。”
“……好。”烟雨双手合十将他的手握住,心中无限感慨,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温柔的对待过自己。
看到烟雨侧身示意自己退下,未曲明也觉得自己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确实也太没眼力架了,刚准备起身,洌泫的声音再次响起,可全然没了刚才的温柔。
“你不是想赎罪吗?那就留在这里为本尊添炉碳吧。”
未曲明与烟雨对视一眼,在得到她的默许后,伏地一拜:“小人遵旨。”
未曲明有些想不通了,这洌泫按理来说应该非常憎恨自己,因为自己误会他是个冷血之人,又听信了欲念之魂的教唆刺了他一刀,害得他不得已用自己的鲜血祭了‘巨阙剑’的剑魂,她目前在九天上的状况简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也是求了烟雨半天才能留在这里磕头认错的,她原以为他根本就不想再看到自己,可为什么他还愿意把自己留在身边添炉碳呢?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一句话,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因为是他救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而且还不止一次!
只是一想起自己可怜的儿子……从回来的一路上,就死死抱着巨阙剑不肯松开,无论重黎在一旁怎么威胁利诱。
连她这个做娘的看着都鼻酸,儿子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怎么会不伤心呢?
离开沈天殿的时候,已是清晨,沈天正值初春时节,万物复苏,殿外的山茶花盛开正艳,未曲明摸了摸脖颈上的仙印,不觉笑出声来。
说来也好笑,未曲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元神原来是山茶花,被映空湖这么一泡,反而还显露了出来。
双手抚摸着自己光滑的面颊,再看看自己皓白的手腕和自己的芊芊素手,南虞那晚捧着她的脸说,她现在是九天中最漂亮的仙子,比那个烟雨还漂亮呢!
“又在走什么神儿?思春呢?”
才一分神,红衣男子已近在咫尺,未曲明捂着额头,辩解道:“哪……哪有?”
南虞问她:“洌泫上神醒过来了吗?”
未曲明点了点头,笑道:“嗯,我离开沈天殿的时候,他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南虞双手抚在她的肩头上,慎重其事道:“这次真要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我们一家人可能都
没命了。”
“什么……什么一家人啊……?”自从未曲明一身污垢洗干净后,好似连脸皮都给洗薄了好几层。
南虞挡住捂住脸准备逃跑的未曲明,一脸委屈道:“怎么?如今变漂亮了,就嫌弃我了?我当初可没嫌你丑来着!”
未曲明被他拉着手在花丛中绕了半圈,无意间惊起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两人皆是倾国之姿,如画如风般绚烂。
也许是转晕了,也许是添了一晚上的碳炉累着了,未曲明很自然地顺势倒在他怀里,耳下有力的心跳让她心安不少。还好!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未曲明。”
“嗯?”
“我们……其实……”一向油嘴滑舌的狐狸居然也会有说不清话的时候,也难怪,毕竟他也不过是信了重黎的猜测之言,又如何能和她解释得清楚,不如来个快到斩乱麻,想也没想得直接说了句:
“我们成亲吧!”
“什么?!”未曲明挣开他的怀抱抬头望着他,神色又从一开始的惊喜转为担忧:“可是释儿他……”
还没听她说完,南虞就黑着脸转身说了句:“算了!”抬步就走。
“可以……不再漂泊了吗?”
未曲明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南虞停住了脚步。
“可以……不再担心受怕了吗?”未曲明说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眼前美好的梦被戳破了。
南虞萧然转身,水月梨花在他身后飘飘洒洒,看得人眼睛竟也湿润了许多。
“可以……”未曲明走下小石子台阶,来到他面前,再问:“可以日日与你厮守吗?”
这回倒轮到南虞不好意思起来,笑着笑着但见几分傻气出窍,眼里更是万涓柔情,抱着未曲明双脚离地的足足转了好几圈。
好不容易停下来他也不放手,手臂上的力道更结实了,未曲明垂头看着他,抬手拨了拨粘在他青丝上的花瓣,万般柔情果真如黑曜所说,生了孩子的女仙果然是比青涩女仙更让男人动情的。
“快放我下来吧。”
南虞对她努了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哎呀!”未曲明娇羞不已,又带着点欲拒还羞的模样朝周围小心瞅了瞅,见没有人影,这才抿着唇,低头送上。
一阵徐徐清风,未曲明唇下只觉清新甜腻,原来南虞被吹起的花瓣迷住了眼睛,忍不住低下了头,她的吻偏巧落在他的额头上,又被一朵山茶花瓣隔了去。
真真是隔山隔雾看桃花,独落得个寥落不甘……
“春寒乍冷得,怎么偏偏要站在这风口上呢?”
烟雨将大氅盖在洌泫肩头,望向他目光停留的远处,除了一片深不可探的花海再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您的顽疾……”
洌泫侧身瞧她,对着她的愁眉不展,回报了一个笑容:“已经好了。”
“太好了!”烟雨喜笑颜开,忽然又冷面谨慎起来:“真的好了吗?”
“再过两日就是月中十五了,再怎么样也瞒不过你,不是吗?”
烟雨这才敢真把心放回肚子里,又问道:“可是您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保护那个孩子呢?白白让自己的血入了剑魂,这一场下来,顽疾是没了,但也损耗了你不下百年的真气啊!”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洌泫似乎是累了,扫了扫肩头柳絮,道:“回殿吧。”
刚掀了帘子,洌泫就停在门槛处,对身后跟着的烟雨道:“有些事情该着手去做了。”
“是!”烟雨微微福身,很自然地停留在了殿门外,见帘子马上要落下,又忍不住追问一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这里让人呆着不自在!”
洌泫隔着帘子,对她道:“从现在开始,数一百零八日。”
转过玲琅屏风,棋盘旁的软座上早有一人恭候。
洌泫并无半点惊讶的坐在那人对面,执一白子下在棋盘上。
对面那人也拈起一黑子与他争角。
“以后有我与你作伴,你就再也不用左手与右手互棋了。”对面那人,问道:“高兴否?”
洌泫抬眼看他,回道:“你亦是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是啊!难怪刚才我还感到一阵胸口疼呢!”对面那人手捂着胸口,蹙眉叹息间与洌泫一般模样,只是这样不愿隐忍的表情却从来没在洌泫脸上出现过。
洌泫横眉冷目,一字一字地念出他的名字:“欲念之魂。”
“不,你该叫我魔尊久夜。”已经借身化为实体的欲念之魂,边笑边又拈了个黑子,道:“一百零八日天的赌约就从今时今刻开始吧。”
“看好你的棋。”洌泫不置可否,执白子紧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