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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说……
“你走吧。”黑衣男子示意手下放开玲珑,完全不复之前的轻浮。
玲珑有些不相信,小心依依地从空隙大的地方蹭着走:“我告诉你,你少打什么坏主意!”
黑衣男子很礼貌地和她保持着让她感到安全的距离,说道:“我劝你一句,既然已经和他们走散了,就别再趟浑水了,九天之大,终会找到安身之所。”
玲珑见那人似是关心自己,逐渐放下戒备,边整理衣裳边嘟囔道:“你这人真奇怪!”刚准备撒丫子跑,没想到‘羡天’的泥土不似‘中天’的石路那般结实,脚下一软,脸直奔着地而去。
“小心!”男子化作一团黑云,稳稳地抱她了满怀。
玲珑以为这人又要对自己无理,一时间忘了使仙力,双手到处乱抓,扣住一个实处死命往下拽。
当她重新站回在地面上时,这才发现手里握着的是他的护手,下一刻她看到他的手时,她害怕得低低惊呼出声来,手套下满是丑陋的创伤,皮肉被烤焦般皱在一起,延伸至衣袖里,再往里面……可想而知。
黑衣男子狼狈地用手护住暴露在外的另一只手上,一汪碧绿的眼睛先是闪过一丝骇人地愤怒,像有人打在他心上重重一拳,撕裂般的痛。
旁边的属下问道:“要不要杀了她?”
“不。”黑衣男子转过身,不再多看玲珑一眼:“让她走。”
玲珑如临大赦,再不敢逗留,急忙钻进树林……
魔域,映空湖,九天下极寒之地,传说这里是盘古羽化时眼中最后的一滴泪。
它可以融化一切的温度,连九天上的神氐都无法碰触,更别说是九天下的魔。
夜月妃子华丽的裙摆随着莲足步步滑过寸草不生的冻土,厚厚的披风也压不住这里的寒风凛凛。她抬手示意侍女原地等待,自己一步步靠近湖水。
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在一轮满月下,年轮般细数光阴,一人从水中缓缓升起,立于圆心的终点似逃出命运轮回,这一刻,天地间似乎再次归于平静,长指穿过月的光晕拂去脸颊上的水,水徜徉在半透明的衣衫上似无限留恋般勾勒出修长柔韧的身形。
当他走回岸边时,夜月妃子已经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衫搭在他的肩头,她此刻靠得他那样近,曾有几次想碰触他,即使只是一寸肌肤的温暖……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每日泡在这蚀骨溶魂的冰冷湖水里,怎会有人对自己如此的残忍?她不明白他每日站在这里仰望九天时,只是因为心中那掌控一切的*吗?可为何他的眼睛总是游离在世事之外,空灵地似印着能看透一切的洒脱?
这……就是连九天上的神氐都忌惮的魔尊,久夜吗?!
她忍不住问他:“你终有一日……会离我而去的,对吗?”
他说:“倘若今日这样想,也许结局就会是如此。”
她说出了心底最无法承认的伤痛:“你真残忍!”
“……也许吧。”他答得轻描淡写。
又是许久的沉默,他目光静静注视着天空上浩瀚的星海,她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他的侧脸,直到眼泪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
“……黑曜已经回来……他带回来了最新的消息。”
“我已知。”他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末了,又不似以往那样话语言简意赅,唇边竟勾起浅浅笑意:
“快了……就快了……”
羡天殿,地牢。
“看来……我和这牢狱还挺有缘分的。”南虞抽出腰间折扇展开,动作优雅,烂成条状的袖摆如火苗般微微晃动,耳边传来廊檐下淅淅沥沥地雨声,使他不禁蹙眉叹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真是闷热啊!”
闻言,未曲眀将埋在膝盖里的脸抬起来,她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被手扯开的领口,那里皮肤如月光照在雪上,青白一片。
“怎么这样看着我?”南虞笑得女气,扇面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自己……像是垫了两个大馒头的胸脯?!瞧见她目光中的不解,笑问道:“很奇怪吗?难道你不知道月盈则雄,月亏则雌?我九尾狐都是双性的。”
未曲眀无话,也筋疲力尽得说不出一句来,当她知道儿子丢了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突然瞎了,眼前一片灰暗,很多种可怕的想法钻进她的脑子里,以前被玲珑追杀的时候,母子俩不是没有走散过,但这次不同!一个在中天,一个在羡天,九天之上等级何等森严,要想飞跃天阶何等困难,更何况是个孩子?!一想到他孤零零游离在中天四百里流沙中,她这个做娘亲的担忧再也无法克制。
她被龙且关在这里,无论她怎么求,怎样歇斯底里的哭喊,直到瘫坐在地上,直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绝望地走不出这里一步。
是泪……她有多久都没哭过了?随着四百年的那一场阵痛,怀抱着初生的释儿,她就倔强地再也没有哭过了,她甚至自暴自弃地刻意疏远孩子,哪怕四百年后的今天她都没给过孩子几次好脸色,她知道自己是在害怕……害怕离别,害怕有一天儿子长大也会离自己而去,害怕最终自己会一个人,她不愿付出太多情感。
对!没错,她是自私的,但她眼下真真切切地自私地认为,她早已经离不开这个让她遭受旁人冷眼和嘲讽的孩子……
整整两个时辰,南虞见她眼泪就没停过,一张脏兮兮的脸更是不堪入目,嫌弃之余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揪心,他靠过去,好言劝她:“莫要忧伤,我看你那孩子可比你有本事。”
力竭的她软软地打开南虞企图靠近自己的手,瞪着他,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也是女子,请给我该有的尊重!”
见她还耍起小脾气,想来是终于憋不住在怪自己和熏池对她和玲珑的不平等待遇,南虞果断坐在她身侧,不顾她的反抗硬是搂她在怀里。
“别想太多!你可以靠在我的胸上。”
脸颊下软绵绵的两团,再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未曲眀破涕而笑,耳边传来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自己慌乱的心瞬间也平静了好多。
“你……不嫌我脏吗?”
她吐出的话几乎没有声音,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南虞却听得真切极了,他抚弄了一下衣袖,再次提及自己的衣衫这个话题:“衣服都烂成这样了,还差你添这点儿脏?”
未曲眀报以笑容,良家妇女一般:“……谢谢。”
南虞恍惚中心头一紧,条件反射地摁住她的脑袋,对着自己猛闪扇子:“哎呀……真是闷热啊!”
四百里流沙。
母子俩如若走散,约定俗成地,释儿一定会往东面走,因为东面是母子俩赶路的方向,但是熏池带他们是往西走。
放眼望去黄沙一片,聊无人烟,再看脚下本就破烂的一双鞋也被沙子穿了底儿,实乃前几日有了几顿饱饭,释儿原本来还不觉得,如今腹中已空空得直难受。
恍惚支撑不住时,睥见远方蒸腾空中飘着的一片碧蓝,恰如清泉灌溉心扉,他朝那里奔去,却发现它好像在和自己玩闹,他向东,它又飘向西,他向西,它又飘向南。
最后他力竭仰倒在走不出的流沙河,干裂的唇,渗出的血,是眼底唯一的潮湿。
“这样就死了?不好玩!”
戏谑(xi xuè)的言语盖过幼稚的嗓音,一珠水滴点在释儿的眉心,他动了动,过了半响才睁开双眼,眼珠子转动几下,才看清来人。
与他大约一般高的男孩,圆眼,高鼻,方口,身穿乌云罗衫,肩披豹皮夹袄,贵气逼人。
释儿瞧见他手上蜃贝中的幻象正是那片碧蓝,复又闭上眼睛。
“哎!”男孩踹了释儿一脚:“装死啊!”
释儿本就不喜与陌生人亲近,眼下又被此人戏耍,自然不理。
男孩似乎也不生气,反倒是背着手,口中朗朗道:“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宽而栗,柔而立。”
是孩童在背三字经吗?不过难懂了点儿……释儿睁开双眼正对上对方审视的目光。
“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我出世的那块大石头上刻的。哎!你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九天中孩童样子的神仙少之又少,长乘就是个孤独的孩子,刚才他那样捉弄他,是因为高兴,因为看到释儿的那一眼起,他就认定他了。
释儿不理他,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我跟你说话呢!”长乘见他还拽得不行,拉住释儿的衣服不让他走。
吱啦一声,袖子拽下半片,释儿捂着自己光溜溜地手臂,诧异地回看着他,脸颊黑里透红。
长乘手握破布,涨红着的一张脸比他还诧异:“我可不是故意的!你的衣服也太不禁拽了吧?!”
“还我!”释儿从他手中抢回自己的袖子,勉强套在胳膊上,仍旧不理他,继续走。
“别走啊!要不我把我的衣服给你。”长乘说着就要脱自己的衣服。
释儿皱眉,迈开碎步,走得更快。
“要不……我把蜃贝借你玩,这东西可是宝贝,我好不容易从西海太子狴犴(biàn)那里赢来的!”
长乘小朋友,你这是在用玩具勾搭别的小朋友吗?!你以为释儿吃你这套?!
“神器无价,还是你自己玩吧!”果然,释儿不上钩。
“看你一路往前走,”长乘踏着云,低低地飞过他面前,步履上不染任何沙尘:“是在找人吧?”
“关你何事,让开!”释儿有点恼,绕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朝着明月的方向走。
双臂环胸,长乘飘得自在,无论释儿走多快,他都能轻松跟上。“蜃贝可以让你看到任何你想看到的人,你不想试试吗?”
“真的?!”
长乘没想他会突然停下,生生飞出一丈远,又折回来,说道:“千真万确!”
“嗯……只能看一次吗?”
“当然!”长乘搓着下巴,坐地起价:“你以为这宝贝是谁都能随意窥探的?起码要……”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释儿打断他的话,道:“那你跟我走吧,我要和娘亲一起看。”
话毕,长乘被释儿托着往前滑,他被他突来的热情弄得险些从云上栽个狗□:“等等,我们这是往哪里走,你知道你娘亲在哪里吗?”
“不知道。”释儿脚下没停,只说:“但肯定能找到的!”
长乘被他拽得胳膊生疼,忙道:“行行行,我让你看两次总行了吧?!先看你娘亲在哪?”
释儿回看他,眼神坚定,道:“我只看一次,不会食言!”
“啊?!”长乘被他完全没道理的坚持弄得不明所以,不过一会,黄沙上除了长长的脚印外,还有他不断告饶的喊声。
“算我求你还不行,你就看两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