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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能清晰的忆起皇后难产昏迷醒来时那双平静无波的冰冷双眸,最初的戒备和有心利用,他在那双淡漠的眼眸下越陷越深,直至无法自拔!老祖宗没有说错,他被迷得神魂颠倒,桅樯之下,若是再理智点,从刚开始就不该有这种危险的尝试,甚至瞒天过海为她遮掩。
坐在纯黑海东青上木然望着前方空旷的天际,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康熙脑海中无数画面飞速闪过,看着画面中那个自己一步步沦陷却甘之如饴,哪怕他从一开始就明白,那不过是妄念,可他真的爱极那双渐渐染上暖意的黑眸,就像他对老祖宗说的,他只想看着就好,现在莫非就连那也成了奢望。
海东青疾飞之下没多久就到了景仁宫,康熙怔愣好一会才被冷风一吹冻得回神,撩起袍脚从海东青背上下来,背后传来一声惊呼:“皇上?”。
“奴才恭迎皇上!”
康熙转头,就见景仁宫总管太监林荣跪在不远处青石板上,探手轻抚海东青柔软的羽毛,沉声问:“是太子吩咐你在这守着的?”
林荣神色略显慌张:“是、是奴才自作主张,先前海东青小云突然飞走,奴才担心误了事,就在这一直留意着……”李荣他循着海东青踪迹而至,
景仁宫是故去的孝康章皇后生前居所没有妃嫔入住,只有皇帝三不五时就驾临,前几年战事频繁海东青传书既快又安全,这里就是它们常驻之地,海东青之后更是成了皇帝与各地封疆大吏或地方巡抚密使的信使,林荣深受皇上信任才得了这差事,现在无意撞见皇上悄悄回宫,不由惶恐!
“朕回宫之事严禁外传!”康熙听得不是保成的主意,心头一紧,丢下禁口令,旋身大踏步奔向景仁宫所在地道口,这里可直通毓庆宫,选择乘坐海东青也是为此,骑马回宫太慢不说,太皇太后刚到畅春园就招摇回宫,又会另起风波,而皇后情况不明,须得谨慎为上,海东青上又有幻阵护持,而且他也心知太皇太后就算再气也会为他隐藏行踪,如今只希望皇后无恙。
走在静寂幽长的地道,空荡荡只有嗒嗒的脚步声和他急促的喘气声,康熙只觉眼前这道路前所未有的漫长,心底煎熬促使他越走越快直至小跑起来,就算他富有四海皇后来历非凡,也无法改善她那每况愈下的病体。
“阿玛?!”保成张大嘴看着突然现身气喘吁吁同样失态的阿玛,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却发现根本不是错觉,只能傻愣愣看那熟悉的身影飞快靠近。
康熙一进来目光就凝在隐在青光流转的玉石床上人影上,没等保成反应过来上前行礼,他人就已奔到了床前,抚上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声音微微发颤:“可宣了太医?”
“已、已经去宣李明了,”保成磕磕巴巴回话,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他只是想勾起阿玛怜惜不要气额娘擅自回宫,也好在老祖宗面前帮忙遮掩,可阿玛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这么凉?”康熙上下其手检查一遍,只觉她身子其冷,更是心惊,将整个人用锦被包好,扭头叱问:“怎么让她睡在这?”
玉石触手冰凉,铺在上面那层被褥也没什么热气,皇后身子孱弱如何承受得住。
“我才将额娘送到这床上的,她说过这种玉石对疗伤有奇效。”保成受他气势所迫,小脸微白,呐呐解释,他平时修炼就在这上头,冥想等都能事半功倍,额娘此刻应该就是灵力耗损所制,方才分明感受到了灵气的轻微波动,应该是有效了呀。
“简直胡闹!”康熙张口就要呵斥,对上保成惊怕的小眼神,怒容微敛,叹了口气,搭上冰凝手腕诊脉,脸色好了些,很快又变得忧心忡忡,抱起人往外走去。
玉石是一年多年皇后不知何处寻得的,切出了两张玉床后剩下的入了他的私库,只说她用不着,想来对她是没有效果的。
“额娘说她没有内功所以无效,我方才正为她温润经脉……”保成想到额娘经脉中的凝滞感,不由瞠大眼,惶急起来,泪珠儿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康熙脚步一顿,他已经知道保成修炼的功法非同一般,为他按摩时常会用内劲刺激一些穴位,想必也经常会为皇后这么做,只是他每每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舒畅,皇后怎么会浑身冰凉呢?
到底舍不得儿子这般担惊受怕,康熙缓下面色,温言道:“好了,这玉石就算无效应该也不会有反效果,咱们先将你额娘送到毓庆宫,你把那条毯子也拿过来……”
保成‘嗯’了声,胡乱抹了下眼角,慌手慌脚跑去取过软榻上的绒毯,跑回来将额娘裹得严丝合缝,想到什么,捏着绒毯的指节发白:“额娘先前醒过一次的,怎么……”
“许是累得很了,会没事的。”康熙心里也很不安,倒是没反应过来保成说漏嘴,皇后睡眠浅,以往他从外头进来总会很快惊醒,这次两人动静不小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保成定了定心神没再多问,先康熙一步回到毓庆宫,正要去铺床,突然反应过来,几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听得响动正要探头的何玉柱扯了进来,告诫他:“噤声,看到什么都不得出声!”
“嗻。”何玉柱莫名其妙帮着整理床铺,正奇怪间,就见应该还在畅春园的皇上凭空冒了出来,手里还横抱着个严密包裹着的女人,唯有一头秀发飘散在外时,眼珠子爆凸,直到腿间剧痛才醒过神来。
保成偷偷踹何玉柱一脚,把将他推开让出位置,帮着康熙将冰凝放在了床上,轻轻放下床帏,扯着木头人一样的何玉柱去抬了架镂雕螭龙纹十二扇大屏风来挡住了床榻,才命他在外小心守着。
儿子在旁忙忙碌碌康熙没多注意,只守在床边怔怔看着静静躺着、呼吸微弱的苍白容颜,“皇后没那么脆弱”,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提醒他,那不过是清冷眼眸闭合带给人的错觉。
皇后身体确实一天天孱弱,但并不是世人以为的回天乏力,何况保成方才已经坦白了事情,而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她也只不过是离开而已。可又有什么区别呢?!康熙只要想到这点就喘不过气来,对他来说,那就是生离死别!
保成忙完回到这里,转过屏风正撞见白纱帐内,隐约可见阿玛微微俯身,双手握着额娘一只手似在亲吻,看不见表情,可那缭绕的绝望气息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怔愣当场,他年岁不足不识情滋味,可有个不靠谱的李明常给分享京城勋贵的八卦情史,想到额娘一心离宫,忽然之间,就对极致尊崇的阿玛起了那么一丝同情。
康熙心智毕竟非同一般,很快回神,瞥见保成站在屏风旁发呆,敛容出得帐来,缓缓走向另一侧软榻,嗓音微哑问道:“老祖宗去畅春园,你莫非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之前可有发觉什么不对?派人查了吗?”
保成近前几步虚扶他坐下,难得拘谨满面羞惭回话:“儿臣无能,昨儿个响午给老祖宗请安也未曾察觉半分。”
“坐下来说。”康熙侧出空位,想了想仔细问询:“那这几日坤宁宫和毓庆宫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可有风言风语传出?”
老祖宗此举分明是早有计划,想查探皇后异样的话,满宫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吧。
保成若有所思,将这几日宫里的事细说了遍,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跳了起来,气咻咻道:“梅嫔早产那天,小四偷听到贤贵妃编排额娘,说什么‘借尸还魂’,我这几天有特别注意,只是宫里并没传出来,阿玛,您说会不会是她?”
康熙放在膝盖上的手一抖,心跳漏了半拍,缓了缓呼吸,不着痕迹打量保成的神情,见他一脸气愤,似乎并未起疑,不由松了口气。
皇后从未想要隐瞒身份,各种神乎其技只怕在保成面前表露更多,只是他从不往那方面去想而已,现在诸事纷杂,闹出来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阿玛,您回宫、老祖宗那里……”保成没等到他回话,不安的斟酌一下开口问,老祖宗可是冲着额娘去的,现在阿玛回宫,畅春园额娘不在的秘密怎么隐瞒得了,难道真要和老祖宗撕破脸,到时阿玛偏向哪边还真不好说。
“她已经知道皇后回宫了。”康熙轻描淡写回了句,相对而言老祖宗那反倒不要紧,他对孝庄了解颇深,除非确有证据她不会贸然行事,而若非他当时事发突然仓促应付,她这次估计只是想查探究竟而后暗中处置,这会掩饰已经没有意义。
保成乍起的惊惶被阿玛这般稳若磐石的沉稳安抚下来,老实坐下:“那佟贵妃……”
“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康熙凤眼微眯,略一思量,吩咐他:“你去查一下,她定是在皇后身边安插了人手或是有人被收买了,不然不会这样巧,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皇后身边好好清理一遍。”
能说服老祖宗并不稀奇,那天他激怒之下不耐烦与她周旋,算是揭穿了她,倒没想到她竟敢孤注一掷兴风作浪,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是,保成明白。”
父子俩正暗自思量着这回的事哪些人卷了进来,外头传来通报:“太子爷,李大人求见!”
“宣。”
李明愁眉苦脸着低头进来,他和太子已经很熟了,何况这里是毓庆宫,他常来常往的,张口就要喊,抬头对着了大屏风,里头什么也看不着,话在嗓子里滚了一圈缩了回去,拧起眉头:“太子爷,您不会真病了吧,怎么还弄这屏风啊,又不是大家闺秀,怪不透气的?”
“住口,进来!”小孩冷冷的命令没有一丝暖意。
李明顿时不乐意了,嚷嚷道:“听您这声音中气十足啊,看来是有心病,这个就恕微臣无能了,要我说啊,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也管不了,做个好……”
“啊!”
何玉柱就听得一声尖叫,里头再没了响动,心知肚明怎么回事,顾不得幸灾乐祸,挺直了背脊,面无表情冲严阵以待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殿内李明大张着嘴,对上一双相似的、不约而同怒目而视的凤眼,下意识微微扭头,脖颈咯吱吱作响,视线凝在了那张床帏紧闭的大床,抖着手指着那隐约的身影,磕磕巴巴问:“是、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
“还不过来诊脉?”保成瞪他一眼,走过去将帷幔挂起,展露在外的清丽面容不是皇后是谁?
“是!”李明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直挺挺走到床边,伸出手才回过神来,慢慢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哭丧着脸硬着头皮向康熙跪了下来:“微臣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罢了,快些诊脉,皇后昏睡快一个时辰了。”康熙坐在软榻上没动,身侧拳头不自觉握紧。
“是。”李明战战兢兢爬起来,刚要探手,房中异变突起,床帏无风自动,殿内温度骤降。
“阿玛!”
殿内灵力弹指间被抽空,保成瞳孔微缩,猛地扑向康熙,一个旋身将人送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