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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一簇簇的涌入小院,两侧依次排开,将院中的每一处都照得亮如白昼。
景盛帝负手而立于院中央,阴沉着脸紧紧盯着屋门处。
景玄默泰然站在皇帝老子的身后侧,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宁静。自傍晚起,他就在大仪殿陪皇帝老子弈棋,一直到夜色渐深时,皇帝老子突然拂开棋局,起驾出了大仪殿,由御林军引道,直接来了这片小岛。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皇帝老子一声令下的同往。
景荣横抱着娇艳的女子,愉快的跨过门槛,站在了屋檐下,站在了明亮的光芒中。
刹那间,只见景荣怀中的女子猛得挣扎,异常悲切的哀呼一声:“陛下……”
众人都怔住了,特别是景荣。
景荣俯首一看,只是一眼,他立刻浑身僵硬了。顷刻间,他犹如掉下万丈的深渊,被万座高山压下,沉入万尺冰潭,胸闷得要炸裂,整个身子连同灵魂,都被千刀万刃在钳割,一瞬间全都破碎毁灭了,挫骨扬灰。
景玄默拧眉,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诧异的望着那一男一女。
景盛帝十分震惊,脸色一下子骤然大变,黑青黑青,眼睛瞪得很大,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腾得升起。
是桃妃娘娘!
是皇帝老子夜夜盛宠的桃妃娘娘!
“陛下要为桃儿作主啊。”桃妃连忙从景荣的怀里跳了下来,跌撞着扑向景盛帝,匍匐在地的抓住了景盛帝的衣袖,娇弱无比的流着两行泪,轻啜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蓬头乱发衣衫不整的桃妃娘娘。她面颊红灿娇艳,袒露在外的皓颈上赫然有几处齿印,嗅着她身上还未散去的男子雄性的味道,看着她娇柔无力的模样,可想而知,她刚经历过怎样的疯狂。
景盛帝紧皱眉头,额间的青筋涨着,抽动着,他的瞳孔在可怕的收缩着。
为何是桃妃?
皇帝老子在傍晚时,接到歌空明的秘密禀报,说是有侍卫看到闲清王和太子妃先后踏上了一处小岛,许久都未见出来。于是,皇帝老子就跟太子殿下耐心的继续弈棋,直到夜色很深时,得知他们还没有离开小岛,才决定带着太子殿下来看看好戏。不曾想,皇帝老子本是来帮太子捉奸,自己却戴了一顶绿帽子。
景荣俨然就成为了一只迫窘的困兽,是他派人告诉歌空明,说闲清王和太子妃在小岛幽会。让歌空明去通知景盛帝,使景盛帝有备而来的撞破私情。不曾想,他的算计被别人反算计了。他猛然看向景玄默,景玄默已收起了惊诧,一脸的平静,眸色清冷的迎视着景荣的岔怒,没有得逞的兴奋,也没有否认。
是的,是景玄默与歌细黛反算计了景荣。
皇宫里按插的眼线禀报景玄默,说是景荣见了皇帝老子,暗示太子妃的流言是真的。于是,景玄默猜测景荣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比较好的机会,便就是在广和园内。他们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便先开始作好了计划。
景玄默跟歌细黛故意在冰面上演了不合的一幕,他拂袖抛她而走,她黯然神伤的前去了偏僻的玉风亭。果然,景荣先是去了东阳殿,见景玄默跟侍卫在下棋,便安心的去找歌细黛了。
当歌细黛答应景荣的邀请,回寝宫换衣裳后,熙华公子就随时待命了。想必景荣实在是不关注桃妃,桃妃的衣裳款式基本是相同的,都是简约轻柔的,只是细节不同。桃妃最近的发式都是星霄髻。歌细黛换的衣裳与新梳的发式与桃妃的一致,景荣当时也觉得她与桃妃有些神似,却并未多想。至于歌细黛所用的茉莉花香的香泥,是景玄默在前一日派人赠给桃妃的,桃妃很是喜欢,就用了。
在歌细黛踏进小岛进入院中,景荣派的暗卫陆续的上了小岛,熙华公子带着太子的暗卫,也跟着上了小岛。到了小岛后,熙华暗中突击出其不意,将景荣的暗卫都悄悄的放倒了。然后,熙华跟丫环田田在院外等候,随时听着屋内的动向,提防着歌细黛的安危。
与此同时,按景玄默提前的交待,丫环青曼派一名小侍从找到桃妃,假传密话,说是景荣相邀,请她务必前往小岛。桃妃并没有怀疑,便打发了小侍从。由于她感觉到自己的葵水将至,以免扰了皇帝的兴致,便如以往一样,在她的葵水期就不前去皇帝的寝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桃妃就掩饰行踪的赴约了。
夜色很深了,太子的暗卫通知熙华,说桃妃已上了小岛。于是,田田按歌细黛的吩咐,故意骇叫一声。歌细黛趁机奔出院外一看究竟,故意惶恐的喊着田田的名字。其实,到此时,歌细黛并不清楚景荣的确切计划,如果景荣没有企图,出于人之常情,他至少会出院看一看情况。可是,景荣没有,因为景荣的确是有企图,他命令过暗卫杀了田田。当桃妃快到小院时,熙华带着田田,连同歌细黛,纵身跃进了夜色里。
桃妃朝着小院走去,听到了两个女声的慌叫,也听出了其中一个声音是歌细黛。然而,当她走近时,却发现院外没人,以为声音来自院内。由于是赴景荣的约,桃妃也听说了景荣与歌细黛的绯闻,她倒真是细细的想了想,以为景荣是要让她知道歌细黛也是他的棋子,便就直接踏进了院,不曾想,直接扑进了景荣等待已久的怀里。
美人进怀,景荣闻着熟悉的冷艳的茉莉花香,触手处是轻柔的衣裳,就连他在一搂间,那发式也一致。景荣就认为怀里的是歌细黛,抱着就进了屋,放在床榻上后,解开衣裳的系法跟他设想的吻合。他更加没有多想。
漆黑的屋子里,舒适的床榻上。桃妃察觉景荣在褪她的衣裳时,不由一怔,但她被封了穴,动弹不得。当她听到景荣在她的耳畔唤歌细黛的名字时,恍然大悟——中计了。可是,她已经无法提醒景荣,只能任他深情款款的,只能听着他诉说衷肠。不免,景荣的真挚话语与小心翼翼的动作很让她感动,触动了她的心,意乱情思时她陷入了他的温柔相待。当恢复平静后,她不得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特别是当她听到景荣说会有御林军来捉奸时。
歌空明见状,更为惊恐的愣住了。他在得到有人的暗中告密后,本是想借机让歌细黛身败名裂的惨死,怎么竟然是闲清王和桃妃娘娘。
事到如今,景荣已知中了算计,歌细黛的笑颜似锋锐的利爪笼罩在他的心头,他终是无法怪她的。他整个人都像是凝固成了一体,开始结着冰,兀自站在光亮里,抑郁渐渐的攀上了他的眉梢,他的表情异常的悲戚、凄楚,扑通一声,伏跪在地,叹道:“臣弟贪恋女色,轻信了他人的献谄,万万没想到是个圈套,臣弟百口难辨,任由皇兄发落。”
睡了皇帝老子的宠妃,给皇帝老子戴绿帽子,景荣自是知道后果严重。他不能解释,任何解释也都无济于事的像掩饰,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白自己中了圈套。
桃妃已伤心欲绝,可怜的瘫在地上,楚楚动人的哭诉道:“陛下,桃儿实在委屈,正在闲散的赏景,突然被打昏了,一睁眼竟就……”她哭得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爱,“陛下,一定是有人故意设的局陷害桃儿,求陛下为桃儿作主啊。”
此时,景盛帝就是一头勃然大怒的狮子,怒目圆睁,脸色阴沉,在袖中的双手已握成了拳头,斜睥着跪在阶下的景荣。
气氛冷肃极了,无人敢大声喘气。
景玄默淡扫了一眼景荣与桃妃,他们倒很会开脱,个个都表现出无辜样。他又快速的暼了一眼皇帝老子,皇帝老子在暴怒,但似乎又在盘恒。
皇帝老子怒归怒,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毕竟是见多了风谲云诡的宫廷阴谋,景荣与桃妃肯定是中了局,否则,景荣不会敢挑衅的抱着桃妃出屋,他们也不敢张狂的在他眼皮底下干这种不要命的事。
“歌空明歌大人,”景玄默衣袖一甩,回首冷视歌空明,喝声道,“园内由你负责护卫,桃妃却遭歹人袭击,你可知失职之罪!”
他的话声非常冷硬,响在寂静骇人的夜色里,诡异的森寒。
歌空明惊惶的双膝下跪,“臣……臣……”他的声音很抖,显然没想好如何回应,也知道一旦说错了话,人头就会落地。
景盛帝缄口不语,垂目神色不明的暼了一眼桃妃,盯在她脖颈上的齿痕上,两眼顿时喷射出凌厉的光芒。
景荣一怔,景玄默不选择落井下石,竟然转移目标,想要弄死歌空明?依皇帝老子的心性,他会迁怒,会赐死歌空明。不行,歌空明不能有任何的意外,明晚的大事他处在非常关键的位置。歌空明不能出意外,只有牺牲桃妃了。
“歌大人,”景荣恶狠狠的唤了一声,在歌空明惊愕的看过来时,他先是使了个眼色,又沉冷的道:“你如此失职,致本王犯了难以估量的过失,真是……”他义愤填膺的说不下去了。
歌空明领悟到景荣的意思,向景盛帝重重的叩首,诚然道:“臣知错,臣是亲眼看到有一女子走进了小岛,后又有派人严密盯着小岛,再无别人进出。臣不知那女子是桃妃娘娘。”
此言一出,桃妃百般惊讶的望向歌空明。他的话说得很清楚,是桃妃娘娘自己走进去的,并不是被打晕后被别人抬进去的。
既然是桃妃自己走上了小岛,歌空明虽有护守园内的职责,但他无权干涉桃妃的行踪,因此,他只是犯了错,却无罪。
很好,景玄默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状况,让他们相互攀咬,他不露声色的旁观着。
桃妃声泪俱下,指责道:“歌大人真是信口雌黄。”她扭头望向景荣,带着‘要齐心合力一起应对’的神色,肃然道:“闲清王,请你如实的告诉陛下,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她相信景荣会帮她,毕竟,她是景荣的棋子,为景荣探听到不少的消息。于情于理,景荣绝不会抛弃她的。
景玄默淡淡地远眺着天际,知道景荣已经选择让桃妃顶替所有的罪,桃妃此举,是把自己往泥潭里又推了一把,这一把,还推得很用力,无回天乏术。
景荣并没有犹豫,非常郑重的道:“启禀皇兄,臣弟自傍晚就在房中等候,一直等到天黑,本是以为受了捉弄,想要离开。殊不知,一女子投怀,天黑,臣弟看不清,就稀里糊涂……”他已无比的愧疚,面露深深的自责,自责自己过于贪图女色,竟不知分辨是否有陷井。
这段掏心掏肺的‘坦白’,印证了歌空明的话,将桃妃打进深不见底的泥潭底。
歌空明松了口气,一颗脑袋算是保住了。
景盛帝眼中的怒火出奇的在渐渐褪去,神色深沉,越来越难以揣测。
桃妃的表情充满着惊愕,身子颤抖着,她百般不信的盯着景荣,喃喃地道:“闲清王真的没有记错?”
“本王所言字字属实,万不敢欺瞒皇兄。”景荣表示很遗憾,遗憾不得不说真话。话锋一转,劝道,“桃妃娘娘是受何人所迫,不妨奏明陛下。”
这是在暗示,暗示桃妃把景玄默牵连进来。
桃妃将头一偏,将脑袋偏向了景盛帝的背后,使皇帝老子看不到她的视线,她缓缓的看向景玄默,想看看景玄默的反应。
景玄默迎视着她的目光,无声的道:你可以说是我强迫你这样做的,如果你这样说,能够让皇帝原谅你并且不追究你,我可以替你顶着。但你要想清楚了,皇帝会不会原谅你?
在这种时候,景玄默给予她的是不抛弃。桃妃莫名的一暖,景玄默只是表面上冷酷,景荣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情。她抬首看看景盛帝,她看到的是死亡在等待着她。
其实,景玄默非常清醒的知道,留着桃妃迟早是个祸端,上次她在祈山想要找歌细黛的麻烦时,他就对桃妃动了杀心。当他传假消息让桃妃来到小岛时,就已经作好除去她的计划。她已*,皇帝老子绝对不会再留着她,必会杀她。他很清醒,如果桃妃敢说是受他所迫,他也想好了脱清干系的办法。
是谁传的假消息?桃妃不得而知,在后宫里她着实也得罪了不少皇妃,特别是皇后。那日喜袍一事,皇后对她突然的闹腾耿耿于怀。
一片沉默。
景盛帝想必已拿定了主意,气息平稳了许多,沉稳的却是令别人屏气,不知道他拿定了什么主意。
桃妃冷笑一声,缓缓的站起身,尽管已如调零的花,却依旧不失艳丽。她清脆的拍了拍手掌,道:“闲清王果然了得,黑白颠倒的本领让我很是受教。我可真是不敢忘记,那日酒宴之上,你狂妄的将我拦下,说迷恋我的美色已久,想要得到我,还说要与皇帝争我,我愤而离去。方才,你在床榻之上,强行的占有我,问我是你强猛,还是皇帝强猛,一次又一次的逼问我,”她咬牙恨道,“你便宜占尽,却说是我投怀,真真禽兽不如。”
很好,桃妃确实是个不好惹的女子,她一旦暴躁起来,绝不饶人。景玄默神色平常的继续遥看天际,让他们继续斗。
景荣不禁暗恼,桃妃竟然不听话,却还反咬他一口。而他的表面上却是茫然诧异无辜悲哀样,表示对她说的话一点也不理解,不理解她的黑白颠倒。
谁知,皇帝老子说话了,淡淡地问了一句:“他问你的话,你是如何答的?”
所有人都呛了一呛,就连不动声色的景玄默也皱了皱眉。
桃妃笑了笑,笑得很冷,却是难掩着几分妩媚,她的眼睛里燃起的是鄙夷,用极其正常的口吻说:“若不是他趴在我身上起起伏伏,喘着粗气,累得汗流不止,我都不知道他没有占有我。”
此话说得真是绝对的够毒辣,以亲身的经历指出景荣的器官即短又小,俨然就是无用的男人。摧毁男人的自尊、撕破男人的颜面,真是没有比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此话更具有杀伤力的了。
所有人又是呛了一呛,景荣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强忍着一语不发。
桃妃还想说出她是景荣的棋子一事,但转念一想,若是说出来,她必会被皇帝老子活活的虐待而死。她拭着眼泪,双膝跪于地,深叹了口气,破釜沉舟的向皇帝老子表述道:“桃儿能与陛下在一起的两年里,桃儿已无比满足,每日都很幸福。谁知,却被禽兽强掠*,自知毁了清白,纵使桃儿的心里深爱陛下,却是自卑自嫌,没有资格再服侍陛下。桃儿只求一死,求陛下成全。愿来生有缘,再能服侍陛下。”
昔日宠妃如此伤心的求死,只因为被强了清白后的绝望。皇帝老子会不会念及旧情,看在她非常痛苦憔悴无奈,而留她一条活路?
四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景玄默轻轻的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瞧向皇帝老子,皇帝老子会手下留情?他不认为。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景盛帝才说话了,声音沉沉的凉凉的,带着几分疲倦,道:“朕累了,太子,这事交给你了。”
景玄默一怔,微微躬身,赶忙道:“是,父皇。”皇帝老子扔来的东西,再扎手也要接。
景荣懵了懵,觉得景玄默会大做文章。
桃妃心中一喜,彻底的松了口气——她的命能完好无损了。
景盛帝霍然转身,面色冷凝,看也没看桃妃一眼,就起驾离开了小院。
有了皇帝老子的命令,景玄默会如何处置?
景玄默清声唤道:“歌空明。”
“臣在。”歌空明有些忐忑。
“这三日三夜,你务必尽责护卫园内,此事不可声张,敢胆谈论者,格杀勿论。”景玄默挥挥手,“先带御林军们都退下吧,回京后再议。”
歌空明叩首应道:“是,臣谨遵太子教诲。”
景荣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景玄默没有降罪歌空明,而是回京后再议,太好不过。
“皇叔,请起。”景玄默将手一引,“皇叔先回京,在闲清王府里候旨。”
桃妃愕然,如此好的机会,景玄默怎么放过了景荣?!
“是,皇叔必会一步也不踏出闲清王府。”景荣懒洋洋的站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从桃妃身边经过时,他欲言又止。
桃妃扬着下巴鄙夷的一笑,将头扭了开去,不搭理他。
景荣不便在留,免得再生事端,就走出了小院。
景玄默就是要放虎归山,让景荣回京城,表面上让他禁足,实则使他能继续他的计划。实际上,景玄默采用的是暂缓处理,让歌空明继续值守三日三夜,让景荣回闲清王府禁足,便是在回京后再处理,这事没完。
如今,小院里只剩下景玄默与桃妃了。
桃妃梳了梳乱发,理了理衣裳,笑意盈盈的瞧着景玄默,已经替他想好了,道:“不如就让我出家为尼吧。”
“太子,已经很晚了,太子妃在寝宫里等您呢。”院墙上传来一个妖魅的声音,是熙华,在暗示景玄默,小岛上已经没有别人。
景玄默瞧着她,清淡地说了句:“留你全尸,赐你自尽。”
桃妃僵住了,不可思议的望着景玄默。
“熙华,我十步之内,桃妃若还站着,帮她安息。”景玄默说罢,便朝院外走去。
熙华应是。
一步,两步,三步……
桃妃恍然的惊呼:“是你?是你将我骗至这个小岛?”
“是我。”景玄默答得干脆。
“为什么?”
“你敢招惹我爱的女人,就是自寻死路。”
七步,八步,九步……
红衣一闪,熙会落在了院内,桃妃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