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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廊拐角处,歌细黛扶着围槛缓缓的站起身,尝试着走路。
她刚站稳,整个人便被景玄默揽进了怀里,耳畔响起他悦耳的声音,“别在我面前逞强。”
“逞强,我不逞强。”歌细黛轻推开他的怀,手掌紧紧抓着围槛,迎着他笑意温软,“我只想试试这种疼我能不能承受。”
很深的刀伤才不过三日,尚未结疤。歌细黛不愿总是在躺椅上,她不认为自己软弱到受点小伤就成了废人。这点伤,她也一直没放在心上。
“你试。”景玄默向前走了几步,等着她。
歌细黛轻轻的抬起右脚,疼得她微微皱眉,比想象中的疼一些,她咬着唇,将右脚轻轻落下。再次抬起,再次落下。
她笑着,慢慢的向前挪动脚步。
景玄默拧眉,疼痛在她迷离的眼眸里似开出了花般,她好像习惯了疼,她就那么愿意让自己疼?
他挡住了路,歌细黛只好停下,依在围槛,笑道:“第一步很疼,熬过了第一步,后面就轻松些了。”她冲着他眨眨眼,“凡事,岂不都是第一步最艰难。”
“你是想与我一同去恭王府?”景玄默看穿了她的想法,她不顾伤疼的走给他看,是证明她能走路,能陪在他左右。
“是太子想让我一同去恭王府。”歌细黛凝视着他,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哦?”
“太子在闲清王府当众宣布我是准太子妃,自然是让大家认为我魅力无限,能得到好男风的太子殿下的青睐,必会荣享盛宠。”歌细黛垂下了眼帘,很轻地道:“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何打算,能感觉到太子想利用我。”
景玄默看向她,平静无波的双眸顿显复杂之色,他握住了她的手,半晌,才道:“不完全是。”
歌细黛朝他笑,笑容温婉明丽,“无妨,没当过棋子,体现不出价值。”她低头看了一眼被握的手,将手抽出,反手握住他的手,将笑意敛了去,“一次,仅一次,太子可随意利用我一次,只有一次。”
上一世的棋子命运使她刻骨铭心,被利用的滋味,她已不想再品尝。
“我知道了。”景玄默温柔的将她揽进怀里,确认道:“我记住了。”
“别让我失望,否则你会疯狂。”歌细黛说得很轻很轻,每一个字的力量都很大很大。
她的忠告灌入了景玄默的心,透入进了他的骨髓,在他冰冷无边的躯体里,擦出一撮火焰。他如墨玉般清明的眸子渐渐染上飘渺之色。真是个敏锐的女子呢,将他的顺势而为,理解成尖锐的利用。主观上,他从未想过利用她。他没解释,他会用行动做给她看。
良久,歌细黛离开他的怀,道:“我需要一副山水扇面,名品之作。”
景玄默清声问:“因为景世开?”
景世开喜欢山水扇面,此次恭王生辰,身为同父同母的胞弟,景世开是必去的。
歌细黛笑笑,觉得有必要说个理由,便想了想,道:“我呢,我……”不知为何,要在他面前编个谎话,竟难以启齿。她吞吞吐吐的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垂下了眼帘。
“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不告诉你’,‘我不想说’,你不必为了理由而找理由,以后也不必。”景玄默伸出手,缓缓的抚开她轻皱起的眉头。
能活得轻松固然是好,没有理由的活固然是好啊。
“别再与他多近一分,对他没有好处。”景玄默的清冷不由得浓郁了些。
歌细黛听得心里满意极了,带着请体贴请纵容的眼神,语气软绵的道:“太子,能不能成全我的需要?”
“能。”景玄默见她这般娇态,见她眼眸里浮现的温软在渐渐的更温更软,成为一片暖意四起的安全休憩地,令人沉湎而流连忘返。
歌细黛发现他在思量什么,在盘恒。她便纹丝不动,以免扰了他的思路。
忽地,他声音极好听的说了一句话。
歌细黛一怔。
景玄默问:“你是处子?”
他问得轻描淡写,问得很随意,就像是问昨晚睡得可好那般的自然。好像答案并不重要。
歌细黛根本就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迎上他的注视,他那无波无浪的眸子真是美得惊心,惊得她的心一颤。
处子?歌细黛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她收回了视线,闭上了眼睛。上一世,她……。此时,面对他近在咫尺的居高临下的纯净气息,突然之间,她的心里涌出了很多纠缠不清的无颜以对,人世间该尝的甜与苦,她都已尝过,该付出的她都付出过,她已没有什么可以初次的给他了。
从未有过的自责感拽得她闷疼,内疚?她不懂为何内疚,好像她们是眷侣似的。分明,他是太子,有自己可为与不可为;她只不过是权利中心一片浮萍。他们之间拉锯,不容彼此太近。
景玄默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为了一个使他不再乱猜的明确的答案,竟让她黯然。他顾不得心里的丝缕惋惜,便要把她从压抑里拉出来,不等他开口换话题,就看到她仰起了头,展颜笑了。
“太子呢?”歌细黛平和的眼睛对上他沉入冰潭的眼眸,笑得异常美丽。
“我啊?”景玄默为了抹去她的不安,不常笑的他,牵动嘴角的笑了笑,笑容自是清雅温柔,如实道:“我若是要了一个女子,便不准她留开我,必要她伴我身边,陪我生陪我死,与她一起耗尽一生情长,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毕生所爱。以己为盾,天下为矛,不准任何人欺她、害她、伤她,一次也不允许。”
“我若是给了一个男子,便不会离开他,必会伴他身边,陪他生陪他死,与他一起耗尽一生情长,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毕生所爱。以己为床,岁月为褥,不准他心冷身寒,许他四季温暖。”歌细黛如是回应。
他们都是时刻保持清醒的人,话不轻说,诺不轻许。
景玄默清冷幽深的眼眸瞬间闪着照耀万物的明亮,动人的唇角绽放出颠倒众生的笑意。
他们相视而笑,静如深渊,千丝万缕的情愫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网似的在慢慢的展开,将他们罩住,或牵绊或对峙,都化作诱惑的源泉,向往之。
歌细黛不再看他那令她心弦颤动的容颜,望向渐渐西落的夕阳,道:“我要的山水扇面?”
“我带你去看,不知道算不算你指的名品之作。”景玄默说话间,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纵身跃起,落在了藏书阁外。
推门而入,书卷气扑面而来。
很大的藏书阁,整齐的排列着十余个书架,各类书籍分门别类有序。
歌细黛暗暗惊讶于藏书之多,当她的视线落在墙壁上时,不禁一怔,怔得出了神。
四面墙壁上挂着画像,足有二十余幅,均是少女,穿着少年装的少女。少女那眉宇之间透着温柔与坚韧,有着与生俱来的洒脱,和看透世事的恍惚。
画工自是不凡,少女栩栩如生,似乎是画者将少女从灵魂深处移到了画布上,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的精妙,角度不同,都很有灵气,生机勃勃。
看得出画中的少女在慢慢的长大,年龄有跨度。
画中的少女很面熟,面熟到遇事沉着的歌细黛,也慌的屏住了呼吸。
“这是?”歌细黛盯着景玄默。
“我画的。”景玄默说得云淡风清。
“这是?”歌细黛保持着诧异。
“画的你。”景玄默波澜不惊的,清华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宁静。
歌细黛仔细的看着画像,其中的几幅正是三年前初遇他时的模样,有一幅正是她此时的模样,余下的,便是这三年多里在长大着的她。
景玄默安然一笑,道:“这些全是凭着感觉画的,每过一段时间,感觉着你的模样会发生什么变化,便画下来。”
歌细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这三年多里,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告诉我,有几分的像?”景玄默的神色平常。
“八分。”歌细黛的表面恢复了常态,内心在狂乱的翻涌,她简直无法想象,她竟然那么强烈的活在他的感觉里。
“八分。”景玄默轻念着她给的评分,犹记得那日她骑在马背上,她投来的目光像旭日。
歌细黛咬着唇笑,带着兴味,道:“太子一直在暗恋我?”
“我不知道。”景玄默说的是实话。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感,他从未有过那种感觉。
“太子……”歌细黛说不下去了,她看进了他的眼睛里,那本该是清冷、透澈、沉静的眼神,却难掩苦涩。他放下平日里的果敢冷静,卸下了他的高不可攀,变成了陌生的他,一种令他不习惯的自己。
一瞬间,她为之动容。她被很多人伤过、害过、欺过,却唯独他一人始终护她,唯独他一人敢明目张胆的护过她。
无数的愧疚和感动卷进她柔软的心,使她情不自禁的想抚去他的苦涩,想让他知道体会得了苦涩,便能体会美妙。
她轻轻的移了移身子,移到了他对面,轻轻的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的将唇送到他唇边。
美妙的滋味,往往是来之不易呢。
偏偏,真的不易。
她的唇尚未碰到他的唇,便僵住了,只因耳衅响起一声清咳,魔魅的道:“对不起了,我很有心欣赏活色生香的,可我要去做一件事,实在没时间等了。房中若有窗户,我能跳窗出去,你们若不在门旁,我也能不留声响的出去。实在抱歉,我只好先打断你们,免得你们一下子*的着起来后,扫了你们的兴。麻烦你们以后找幽会的地方时,先确认有无别人啊。好了,你们继续。”
是熙华。
熙华从房中一角飘出来,飘了出去,顺便将屋门关上了。
当熙华的声音响起时,歌细黛便被景玄默拥在了怀里,以保护的姿态。
歌细黛的面颊上一下子染了红晕,突然觉得刚才的举动好荒唐,不禁羞恼不已,推开他的怀,匆忙向门外走去,她需要冷静一下。
一只柔暖修长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拉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