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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宝愣了那么一下,目光怪怪地看向驼背道公。
似乎充满了责怪,目光清冷。
驼背道公擦着脸上的汗水,说这下子完了,我一世英名全完了,丢我祖宗的脸了……
那个吴同志正在宣讲农民和工人如同大哥和二哥一样,唯物和唯心如同大米和星光一样……
我完全的惊呆了。我妈的尸体也不见了?这他娘的是哪个畜生做的事?这不是和刨我的祖坟一样吗?我妈活着特别爱我,死了我都没一滴眼泪给她,一直到看到那个土包子,才大哭起来。
我这几天一直就恍惚,一直不相信妈妈就这么没了,姐姐就这么没了,我还想着,哪一天她们就都回家了。
阿齐吼一声:“肯定是这他娘的李大宝干的,拼了!”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我什么都不想,从后面抽出那两把刀,哇哇叫着,就向李大宝劈下去。
奶奶的,活着被你们这帮狗东西逼死,死后连尸体都不放过,连姐姐和妈妈的都不放过!
我红着眼睛,冲向李大宝。
阿齐也抽出刀来,冲杀过去。
我就看到我的刀劈中了李大宝的手臂,他是用手臂来挡了一下的,流出血来了,然后我还看到另一把刀直接刺入了那个吴同志的肚子里,我其实并没有刺向他,是李大宝拉了他一下,替他挡了这一刀。
然后我的手就被无数的手扯住了,刀也被不知谁给夺走了,我看到阿齐的情况和我差不多,但他好像没有扎中人。
我怒吼着,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对着已经被人保护起来的李大宝吼道:“操你妈的,你害死我姐,害死我妈,现在连尸体都不放过,我杀了你这个王八蛋!我杀你全家!”
人群乱成一团,李大宝也对我怒叫连连,不停想用脚来踢我。鬼知道他说什么!但我不怕,我一定要杀了他!
许多人拉着他,不给他过来打我。
后来有人拉过来一辆牛车,李大宝和那个吴同志被几个人用牛车拉着,送往了卫生院。
我和阿齐则被人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绑的。然后听说要把我们送乡里的派出所处理。
我大伯和大伯母不停地向其他人解释,说阿齐没砍中人,不用送去的,但没人理他们。
阿齐反而呵斥他们几次,说三狼哥砍的就是他砍的,要死一起死,怕个球!
村里都知道我和阿齐两个人就跟那混世魔王一样,打架从来没少得了我们。
大伯和大伯母一向胆小,而且主心骨李大宝已经送走了,他们一下子也不知道去求谁,大伯在那唉声叹气,大伯母则是不停地抹眼泪,谁都不敢放了我们两个。
但李大宝一走,也没人敢直接送我们去派出所,便有人提议先关在碾米房里,等派出所的人来了再处理。
于是我和阿齐被他们五花大绑的推进了碾米房中,关上门,还用鱼网罩住。但依然可以通过那木板门的缝隙看到外面。
王神婆交待几个年轻人看住碾米房,说那只血乌鸦还在里面,千万千万不能再放它出来,否则还要死人,等李大宝回来了再看看如何处置。
驼背道公拉着王神婆过一边去,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什么。从我角度看过去,倒像是一个太监给一个皇后汇报工作。
刘宇走到门边,站在门外对我说道:“三狼,这事不是人干的,你别多想了,好好地去改造,出来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真相的。”
我隔着门骂他胡说八道,我说这根本就是李大宝搞出来的,无缘无故的,谁会去弄这个尸体?在我们村,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去杀人毁尸?还有谁敢不把我三狼放在眼里?就是除了李大宝了,奶奶的,我今天没杀了他,下一次一定要杀了他全家!
刘宇说三狼啊,你连现场都没去看,你就杀人你,我亲自去看了现场,告诉你,这根本不可能是人为的!况且我舅舅家里也死了两个人,这事太奇怪了,绝对绝对不是人为的。
我说你刘宇想为你舅舅开脱,我连你一起杀了信不信。
刘宇是李大宝的外甥,肯定是为李大宝说话的。
刘宇说他会证明给我看的,然后就走了。
阿齐却没什么生气,而是在碾米房里四处走动。
这个碾米房不大,三十平米左右,中间摆着一个大碾米机,满屋的白尘,蜘蛛网到处都是,一片连一片,像挂着白色的鱼网。
就在刘宇走后,阿齐小声地说道:“三狼,看,看见没,那边,血乌鸦!”
我抬头上望,在东北角上方,有一根满是白尘的电线横在一根中梁上,一只血红色的乌鸦静静地趴在上面,正滴溜溜地看着我们。
一缕阳光从破烂掉的瓦片照下来,整个房间并没有预想的那样昏暗。
我仰面看着它。
真不敢相信它会是姐姐变的,如果是真的,姐姐那么漂亮的人为何会变成一只乌鸦呢?故事里不都是变成仙鹤了,百灵鸟了,至少也是一只麻雀吧?
我真想亲自去问问姐姐,到底这只血乌鸦是不是她变的?为何不变成好看一点的鸟儿呢?
当时还小,从小听妈妈讲故事,里面就有好人死后变成百灵鸟啊,仙鹤啊,因此当时我是一点也不怀疑姐姐极有可能变成了这只血乌鸦的。
当时只是不明白姐姐为何会变成一只红色的乌鸦而已。
可是无论我和阿齐怎样逗它,它都不理我们,像是睡着了一样,根本无视我们两人。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这只血乌鸦根本不可能像他们传说中一样,会一击而穿人胸膛,甚至连心都吃掉。
后来我和阿齐想办法解开身上的绳索,然后弄掉两块砖头,露出一个洞口,然后不停劝说那只血乌鸦快跑。
说破了嘴皮,似乎它才从沉睡中醒过来,张开翅膀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嗖一下,从我们打开的洞口直接飞走了,头也不回。
我骂阿齐,说你看你胡说八道什么,若是我姐变的,它什么可能不理我?
阿齐说不是他说的,村里都这么传的。
我们两人在那争论不休,又谋划了一下如何杀死李大宝全家人,还有王神婆一家人,在杀不杀风小雨上,我和阿齐又发生了争执,我说不杀,阿齐说斩草要除根,否则会后悔……
过了一个多小时,来了一个警察,把我和阿齐带走了。
以前还没有什么未成年人杀人不用偿命这种规定,何况我连吴同志都伤了。我以为我这一次肯定是要被枪毙了,那个年代,枪毙一个人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不同,我小时侯就亲眼看到李大宝用棍子打死了他老子,还有我爷爷。
一棍子下去,头破血流,然后死了。身边一群红卫兵在那欢呼。
大伯和大伯母跪着求那个警察别带走阿齐,还求着其他人为阿齐做证,说阿齐没伤到人。
可没有人愿意出来证明,大伯母当场哭晕了过去。大家都以为这一次,我和阿齐肯定要完蛋了,有些人目光中还充满了期待,当然都是一些平时被我们欺负的人。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当我和阿齐再次回到村里时,按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拉风得不行,那场面,锣鼓宣天,鞭炮齐鸣……
那个警察开着一个绿色的边三轮车,把我们两个放在旁边的车斗里,也没上手铐,也没绑绳子,便向乡里开去,一路上也不说话。
经过风小雨家门口,看到她戴着孝站在路边,哭着大喊我的名字,真好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
她父亲前两天也才刚死,估计是和我同病相怜了。
我和阿齐却是第一次能坐上这么高档的车子,兴奋得不行,一路上是又唱又叫的,到了乡派出所,那个人把我们扔在庭院的一个角落里,也没给我们戴手铐,只是命令我们蹲着别乱动,过了一两个小时,也没人和我们说话,更没有什么审讯,一直到了晚上天黑下来了,才过来一个中年警察,踢了我们一脚,说跟他走。
然后我们跟着他走到了后面的一间小房子里,他打开铁门,把我们推了进去,关上门。说在里面好好反思,一会有人送饭过来,渴了就喝自来水,不许在里面大小便,急了就喊人。
这是一间阴暗的小房子,最多十平米,蚊子嗡嗡嗡地叫,里面还有十个和我们同年纪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女孩,理个短发,穿着打扮像个男孩子,竟然打着赤脚,但长得很清秀。
其他九个男孩子似乎都听她的,将她围成一圈,奇怪地看着我和阿齐。
我们两个一进去,便看到那个女孩子旁边有一个凳子,但却没人坐。
我便走过去,直接坐了下去。
阿齐大声说道:“这是我哥,不想死的全滚一边去。”
那九个男孩子冷冷地看着我,然后把我围成一圈,阿齐几次想打他们,却被他们一个最小的小个子三两下给收拾在地上了。
“原来是练过的,放了我弟,否则别怪我三狼杀人!”我稳稳地坐着,不理他们那一道道要吃我的目光。
那个女孩这时走过来,伸出右边脚,一脚踏在我胸口,把胸往下压低,冷冷笑道:“你要是敢摸我胸一下,我就放了你们。”
我说我胸都比你的大,摸个头摸。
于是,无数的拳头往我身上打来。
从那次以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装逼得有本钱。
当晚我们两人被打得不成人样了。
第二天早上,那个中年警察开门进来,大声问道:“谁是商永昊?”
我举手,说是我。
中年警察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妈来了,出去见最后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