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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期限已到,杜瑾涛一早到办公室等着老油条,她之前说完不成任务就请他滚蛋这话真不是说着玩玩。事实上老油条确实没完成任务,所以她觉得现在请他自己离职真是合情又合理,自己忍了他这么长时间怎么着这口恶气也得找的回来。
是以老油条一进门,杜瑾涛拿着业绩单都到他办公桌前扔下,学着蒋澜欣不悦的样子挑起一边儿的眉毛,说:“之前我说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吧?”
老油条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业绩单,说知道,又说今儿才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杜瑾涛好笑,想说就算给你十天你也拿不回业绩来。之前她定十万块就知道肯定完不成,新年才结束正是大喘气儿的时候,真正能上业绩要等到下个月才差不多。她笑着指指业绩单上标注为零的那一栏,说:“我不跟你废话,中午之前辞职单填好拿来我签字。”说完扭头回办公室,身心都很轻快。开玩笑,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好么!
她正乐着呢,陈舒婷敲了门进来问能不能聊聊。这一个月人家过得是风生水起,自己这边就算放个屁都是按了静音的,陈舒婷除了说不完的场面话,能有什么跟自己说的?杜瑾涛心里打鼓,可别又是找自己吃饭什么的,还没等陈舒婷开口先在脑子里盘算起拒绝的借口。结果人家是来给老油条求情的。她说老油条有能力有资历,而且分公司成立的时候就来了,这个时候撵人走不太合适。会让其他员工产生不好的议论,觉得公司是不是卸磨杀驴那种,之前的业绩虽然不多,但也有不少是他出力做出来的。让杜瑾涛就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老油条一马,等等看如果没改善在辞退也不迟。
杜瑾涛有点儿诧异又觉得她有点儿多管闲事,自己手底下的人你作为一个竞争对手过来说情,这算哪门子事儿?要是一口回绝似乎不太给人面子,但是她确实不想留下这个人给自己添堵。只好说:“这样吧,今天是一个月的最后期限,他要是完的成呢?那就继续留用,陈主管你觉得呢?”
陈舒婷笑笑说好:“你别觉得我多管闲事,这事儿是人事那边找到我,让我来当说客。不然我也不能这么贸贸然的来讨你嫌是不是?”
“哪会。”杜瑾涛讪笑着把陈舒婷送出办公室,反正不是演电视剧,最后关头反转剧情什么的那都是扯淡。她告诉老油条,下班前要么拿业绩回来,要么递辞职单上来,然后准备继续乐自己没乐完的时候,手机有短信进来。
蒋澜欣问她在做什么。
自从上次因为开会没见成面,再加上那通晚了一夜的电话,时间过去又是两个礼拜,蒋澜欣没过来,她也没回去。哪里出了问题她自己也说不好,好像心里有什么隔住了,所以她们每天雷打不动的一通电话也在那天之后慢慢减少。两个人甜蜜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突然间的急转直下甚至没有预兆,说不好其实电话里一如既往,谁也没有冷淡。说好,可又多了几分不确定。杜瑾涛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胡思乱想,所以她尽量的不去想,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她想,也许这就是一个过程,需要两个人一起来适应。她要适应的就是习惯没有蒋澜欣在身边时的无微不至,适应那些会不打招呼突然到来的思念,甚至适应可能会在某天突然淡化的情感。她觉得自己想的挺明白的,无非四个字,顺其自然。只是她没异地过,所以不知道异地的自然形态该是什么样子的。只能摸索着前行,反正未来就在前方等着自己,无论她走直线还是曲线,总会相逢。
她拿着手机回过去:刚刚做完事情,你呢?
过了两分钟,蒋澜欣才回复过来:刚带阿猛看完兽医,她最近食欲不太好。可能是想你了?
杜瑾涛笑了起来,在键盘上敲着:阿猛有良心啊,哪像你。
蒋澜欣没再回复,杜瑾涛拿着手机隔一会儿开锁看一眼,确定信号满格,又略失望的将手机放回去。反反复复的额折腾了半个小时,有些气恼自己患得患失的德行将手机推得远了些,。差点儿从桌子上推出去。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阳光一点儿一点儿的挪动,她想,是不是蒋澜欣不喜欢她了呢?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会将之前模糊不清被她可以压制的情绪开始被极致勾勒,在她心里一丝一丝的划过,划出痛觉。她咬着手背想把心里的焦虑、酸楚、惊慌、茫然用力塞回去,这种感觉她最熟悉不过,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来一次。蒋澜欣不是傅葳,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苦守的人。
当阳光装满整间办公室的时候,杜瑾涛点开网页订了周五晚上回去的车票。她想,无论如何,都该先去见蒋澜欣一面,那些疑虑的、不安的心情自然会有答案。好过自己在这里瞎猜,就算给她猜出一万种可能,也不会拿奖。
蒋澜欣看着手机上杜瑾涛回复来的短信,无奈似的一笑,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得想杜瑾涛那边的天气如何?正准备问一下,突然有人叫她过去,她放下手机装回外套的口袋里,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似乎一场大雨正在集结。转身走过去,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黑色袖章套上,推门进去礼堂里,参加她爷爷的追悼会。两周前,蒋父夜里打来电话说她爷爷病危,想临终前见一见家里的孩子们。责无旁贷的,一直扮演孝顺女的蒋澜欣开着车当晚就去了爷爷住的那家医院,陪了老人一整晚。
虽说,她对爷爷没什么深刻的感情,甚至说她对父亲那边所有的家人都没什么感情,因为他们给予的麻烦永远多过关怀。从她开始上大学起,不是这个亲戚的孩子要她帮忙教教数学,就是那个亲戚的孩子找她辅导英语。她一向怕麻烦,所以能不过去就尽量的不过去,就算去父亲那里也只是呆一夜就走。说起来,爷爷算是最少麻烦到她的人,那也是因为爷爷本身有些守旧,觉得孙女不如孙子,所以就算她做的多无可挑剔都始终跟她不亲近。再加上她本身情感淡薄,所以就算看着病床上带着呼吸机昏睡的爷爷也很难发自肺腑的感伤。
相比起她而言,父亲几个兄弟姐妹的孩子,同样守在床边儿,泪眼婆娑的叫着爷爷。
爷爷中途醒过一次,看到蒋澜欣,把她叫到身边,断断续续的说:“你爸...就你这一个...孩子,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要孝顺...”
蒋澜欣点点头说:“我会的,您放心。”
看着又昏睡过去的老人,她想,家人到底是什么呢?对于当初毅然决然选择离开她们母女的父亲,她并不怨恨,只是有些不解。可慢慢随着时间推移,她的不解也就淡化了,不过是不适合在一起的两个人自然而然的选择。只是离了婚的夫妻可以不必再为了彼此做勉强,但离异夫妻的子女却无法从这种复杂的关系里脱离,所以原先的不解换成了新的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亲情是这样麻烦的一种存在。并不见得为你付出多少,但却理所应当的要求回报。在她的世界里,无论什么样的关系,都应该是对等的。
爷爷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十一天,终于在前天的凌晨停止心跳。
那晚正好是蒋澜欣陪床,心电图变成直线的时候,她无比轻松的吁出一口长气。
总算是结束了,她想。
追悼会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等到遗体火化完,天真的开始下起雨,细如毫毛的雨丝粘在身上半天也湿不了表层。蒋澜欣知会过父亲之后准备开车回家,在此之前她要先打个电话给杜瑾涛,如果没猜错,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应该是令这个傻姑娘不安了。虽然杜瑾涛没说,但她感觉的出来,只是手机刚从口袋里出来就有电话进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陌生号码,等了两秒之后接起来:“喂,你好?”
“是我,晚上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蒋澜欣沉默良久:“不是说不再见了?怎么又回来了?姜小姐。”
春雷乍响,雨势骤然变得大了起来,落在地面上,打在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相邻的两个城市,天气像是会传染,杜瑾涛这边原本晴好的天气,阳光慢慢暗淡,被慢慢聚集的云层遮挡。她纠结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跟蒋澜欣说一声她这周五要回去的事情,不说可以制造惊喜,但是蒋澜欣的性子对于惊喜似乎不感兴趣,惊喜极有可能变成惊吓。
纠结到快要下班,纠结的完全把老油条这茬给忘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给蒋澜欣把电话拨过去,接通之后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说:“内什么,周五晚上不准有预约,准备迎接我回去视察工作!”
蒋澜欣那边又是她不熟悉的沉默,半天,听到她说:“你周五要回来吗?可能不行,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出去几天。不然下周吧,下周我过去看你。”
杜瑾涛梗住了,她是真的开始慌了,她想问蒋澜欣什么事情要出去几天?很重要?不能推倒下周吗?比见她还重要?可她只是打着哈哈说:“哦,幸好我先打个电话给你。不然周五不是白跑回去一趟,你有事你就去忙,下周的事儿下周再说。哎,我不跟你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儿没忙完,就当个小破主管一天到晚的忙死我了简直是,不说了不说了,你忙,我做事了。”
慌乱的挂掉电话,心里那个好不容易堵住的洞口又开始扩大,尖锐的刺痛起来,让人想大口的呼吸来缓解,偏偏这种她不想面对任何人的时刻,有人敲她办公室的门。
消失了一整天的老油条真的带着合同回来了,工工整整的放到杜瑾涛的办公桌上请她过目,杜瑾涛看着整十二万的金额,终于明白不是自己耍了别人,而是自己被别人耍了。她让老油条出去,说既然做到了,那前事既往不咎,但绝对没有下一次。
老油条说好,临走的时候说:“杜主管你年轻,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杜瑾涛又气又难过,还找不到任何可以发泄的途径。老油条那张得意的脸,蒋澜欣暧昧不清的态度,从她的心里一重一重碾过。
你以为人生不能更糟糕的时候,原来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