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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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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究竟是昏了过去还是睡着了,凌宣熙只知道她现在应该是在自己的梦里,可她醒不过来。这种感觉很难受,身后巨大的血海朝她涌来,而她却怎么都跑不出这条无边无际的长廊。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空气中,令人作呕而窒息的味道。走廊呈现出又红又黑的颜色,就连微弱的灯光都泛着暗红。凌宣熙讨厌这个颜色,她拼命跑着拼命跑着,她要逃离这里。

    这时,她似乎听到远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忽隐忽现地。是谁?

    “宣熙,宣熙……”看着不停晃着脑袋的凌宣熙,纪博殊很担心。

    四个小时前,他在三十公里以外的一个废弃房子里找到了她。听说那里原来是一个化工实验室,后来因为排放出大量有毒气体而被环境保护局勒令关闭。屋里有很多打破的玻璃仪器的碎片,其中有一面墙壁不知被什么化学试剂染成了暗红色,像从静脉流出的血液一样。地上也分散着很多暗红,不过是真真切切的血,其中还掺杂着大片鲜红,似乎刚干涸不久,空气中还充满着血腥味。

    纪博殊没有心情去追究谁会到这样一个连桌子都没有的破旧房屋里面做实验,或是谁刻意弄了这么多血过来,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倒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人。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紫,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着抖。

    他走得很慢,脚上就跟压着千斤重担似的,每抬起一步,都让他感到吃力。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怀里,他看到她冰冷的身体上有着猩猩红点。拨开她的碎发,他在她的额头轻轻地落下一吻,低声说道:“别怕。”

    纪博殊站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在经过一起来的几人身边时,忽然开口道:“烧了。”把这里,烧得寸瓦不留。

    身边再没有跟猩红相关的任何东西。而她,躺在病床上,真实地触碰到了床沿处寒冷的不锈钢。冰凉入骨。

    一侧的人倚靠在床边,单手托着脑袋。夕阳从窗外照进屋内,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灰红分明。他的眸中担忧尽显,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那双眼睛里,印着她微弱而苍白的笑脸。

    “博殊……”凌宣熙想去触摸他的脸,却不小心扯到了手上的吊针,血液一下回流。

    瞬间袭来的刺痛让她蹙起眉头,纪博殊从外面喊了一个护士进来,替她轻轻地拔掉了针头。点滴还剩大半。

    一进一出的时间,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伸手擦去凌宣熙额头的细汗,纪博殊一边帮她按着止血棉球一边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摇了摇头,凌宣熙笑着说:“我很好,只是有点累。”

    “再睡会儿?”

    “不睡了,否则晚上会失眠。”她看了眼窗外,回头问道:“这是哪里,温泉山庄附近吗?他们几个呢?”

    将止血棉球丢进床边的垃圾筒,纪博殊说:“不在温泉山庄附近,但是是离那里最近的一家三级甲等医院。我给老二打过电话,让他们自行安排。”

    “他们知道我出事了吗?”

    “老二知道。”

    凌宣熙点头,“让他不要告诉小嫣跟蓝天,不然她们肯定会很担心。”

    “好。”纪博殊看着凌宣熙说:“还有问题吗?”

    凌宣熙一愣,随即笑道:“没有了。”

    “那就跟我说说你遇到了些什么吧。”纪博殊的声音低了下来,刚才脸上的轻松已经不见,他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什么都没有遇到。”

    “宣熙……”

    看着纪博殊脸上的不悦,她知道他误会了,轻轻触碰他的手臂,凌宣熙说:“博殊,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纪博殊一直看着凌宣熙,似乎想要从她的反应里辨别出真假。

    她目不转睛地回视他,眼中没有闪烁。

    良久后,纪博殊慢慢地开口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明知道自己在查的事情存在很大的风险,却还是让你出了意外。”

    轻轻握住纪博殊的手,凌宣熙摇了摇头,“或许是以前跟我有过过节的人搞的恶作剧。博殊,你应该也清楚,虽然我从未掩饰过自己怕血这件事情,但实际上知道的人并没几个。”

    到底是还没恢复的身子,说了这些话已经让她感到疲惫,“我想睡一会儿。”

    “安心睡吧,我陪着你。”他替她掖了掖被角。

    凌宣熙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透,屋内没有开灯,纪博殊也不在。很安静,安静到她能够清晰地听见每一次点滴掉落的声音,大概是傍晚被突然拔掉的那种试剂吧,她想。

    这时,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从外面被打了开来。转过头,凌宣熙看到纪博殊手里拿着吃的,外面有两个人守门。

    事实上,这之后的两天里,她都发现自己的门外守着两个人,纪博殊也不知为何,暂时不答应让她离开医院。

    这天夜里,凌宣熙睡得有些奇怪。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从床上走了下来,身边有人扶住她的身体,不是纪博殊,但她又出奇地没有排斥。她觉得自己走了很长一段路,可是却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再后来,她越睡越沉。

    不对,哪里出了问题。凌宣熙拼命地让自己醒过来,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可一下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不愧是凌小姐,这么快就醒了。”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男声,凌宣熙慢慢地睁开眼睛。头顶的白炽灯晃得她很不舒服,她伸出手挡了挡光线。蓝白相间的布料,让她知道身上是睡下前刚换的病服。

    可这是哪儿?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虽然从刚才的声音中已经听出是谁,可是看到他的脸时仍然免不了有些惊讶,“怎么是你?”脱口而出的疑惑。

    “没有想到是我?”他身上是平日里穿的白大褂,右手拿着一只针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姜盛,我跟你似乎没有过节。”凌宣熙沉声说道。除了不能自由活动以外,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异样,如果四肢无力不算异样的话。

    “怎么说呢?”姜盛侧了侧脑袋,似乎在思考的样子,“说起来有些话长。”他看向凌宣熙,“凌小姐现在应该有些乏力吧?”

    “你给我注射了什么?”凌宣熙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十分难看,她似乎真的在以前跟他接触过,只不过这会儿想不起来。

    伸手摸了摸凌宣熙的脸,姜盛温柔地说道:“不要露出这副害怕的表情,你八岁时不是在一群成年人的心理测试中获得过第一名么,那时候的心态哪里去了?”

    凌宣熙一惊,恶狠狠地推开姜盛,不过因为使不上什么劲,他基本没有动。

    姜盛倒是不介意凌宣熙的举动,他兀自靠到椅背上,重新拿起刚才的针管抚摸起来,“你应该听说过Alprazolazolam的成分而已。”

    甲基三唑安定,催眠的辅佐用药。是了,怪不得刚才的感觉会那么熟悉,她曾被多次引导进入过浅睡眠。虽然从未用过药片辅佐,不过她知道Alprazolam是常用的辅佐药物,而乏力是常见的不良反应之一。很明显,自己身上的用药已经过量。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需要引导就能从我的催眠中走出来的人,”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许,“你确实很不一样。”

    “你想把我怎么样?”

    看了眼凌宣熙试图脱离枷锁的身体,姜盛说:“想和你叙叙旧。为了不让你逃跑,才把你的四肢固定起来,如果你因此而感到不适,我很抱歉。”

    这个男人怎么能够像是在聊家常一般跟自己说话?凌宣熙忽然觉得他的精神不太正常。

    他们现在正处在一个破旧的、像是仓库的地方,屋里到处都是灰尘,头顶上方的墙壁沾有密密麻麻的黑斑,墙角处布着大大的蜘蛛网,脏而空旷。

    可他身下的椅子跟自己躺着的这张手术床似乎还算干净,至少凌宣熙刚才晃动手脚的时候没有碰到灰尘。只不过她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用钢圈固定住身子,而从那个人的笑容里看不出丝毫的处心积虑与过节仇恨。

    这,太奇怪了。

    他似乎不急着说话,只是不停地玩弄着他的针管。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普通到凌宣熙走在北京的街头随处可见。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看上去跟平时有一点不同,却还是斯斯文文的样子。斯文似乎是唯一可以形容他的词语,如果还有,大概就只剩下礼貌温和。

    那个被称为“过去”的记忆里,没有他。

    “凌小姐想起我了么?”姜盛忽然开口问道,他头也不抬地瞥了一眼凌宣熙,然后弯了弯腰,将手上的针管轻轻地推进她的手臂,“似乎还没有,不过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

    凌宣熙想要挣扎,却被姜盛死死地按住胳膊动弹不得,她咬牙问道:“Alprazolam?”

    “聪明!”姜盛笑了笑,把针管抽出来放到一边。

    随着他的动作看去,凌宣熙大惊,桌上至少并排放了十支跟刚才一样的针管,而且清一色地灌满着试剂。

    他疯了。

    Alprazolam和血浆蛋白的结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一到两个小时之间血药浓度便能到达峰值,并且拥有两到三天的血药浓度达稳态。可能大多数人不知道,Alprazolam具有成瘾性,如果姜盛在短时间内把这些试剂全部注射到她的身体内,凌宣熙不敢想象自己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超量易至毒,甚至是身体内脏功能的病变。她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是,他在试图折磨她。

    “你不会是在等纪营长过来吧?”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小的手术刀,“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想,纪营长现在恐怕正焦急地徘徊在你的病房外面等待医生抢救成功。”

    “你说什么?”凌宣熙瞪大眼睛看向他。

    姜盛却不急着回答,他用刀面拂了拂凌宣熙的脸,“其实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张脸真漂亮。你说,要是在它上面划几道血线,会怎么样?”他自顾自地说道:“应该会更美吧。”

    冰凉的触感让凌宣熙打了个寒战,她丝毫不怀疑这个男人真的会在自己脸上划下几道口子。她从不会试图改变自己无法选择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凌宣熙更在意的是纪博殊遇到了什么,“你把博殊怎么了?”

    “嗯?”姜盛似乎有些惊讶,以至于不小心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啊,流血了,真是抱歉。”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抱歉的表情,凌宣熙感觉到血液正在顺着自己的脸颊滑下来。姜盛伸手替她擦了擦,然后把食指放到唇下舔了一口,“很甜,不过尝多了估计会影响健康。”话一说完,他大笑了几声,然后看向凌宣熙说:“你放心,纪营长这么厉害,我就算想放倒他也没这个本事。”

    听到姜盛这么说,凌宣熙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他似乎刻意拖起长音,“不过就是移花接木了一下。”

    “你把另一个患者转移到了我的房内?”凌宣熙不可置信地问道。

    拍了拍她的脸,姜盛赞美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他似乎心情不错,多解释了一句,“这个人你也认识,名叫宣叶。”

    宣叶?凌宣熙几乎用尽全力才把这声疑问给压下来。他不像在说谎,事实上他也没有必要骗她。可是宣叶的病不适合转移,更何况宣叶的医院跟自己的应该不近才对。

    不知道他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见凌宣熙只是皱了皱眉,姜盛反手就狠狠地甩去一巴掌,力道大得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响起了清晰的回音。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自私的人,眼中永远都只有你们想要关心的人。”他变得有些咬牙切齿,“明明是更早跟你有羁绊的人,你却能够狠心地远离他。”

    姜盛说话的同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凌宣熙,看不到是什么表情。他的话让她有些不解,不过她可以肯定后半句话说的不是自己,只能说她运气不好踩中了地雷。

    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姜盛开始喃喃自语,“明明说好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却在听到那件事后瞬间就变了脸。你怎么能够这么对我?”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我苦苦地求你不要离开,甚至已经跪了下来,你却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倒在地,”他猛地转过身子,走到凌宣熙旁边不停地晃动她的身体,“为什么?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突然的剧烈晃动让凌宣熙产生想吐的感觉,她觉得身上的药物已经开始有了反应,这几天不断被注射着Alprazolam和别的药物,不知是不是药性不能兼容,她甚至开始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这个男人不知道把自己当成了谁,他再这样下去估计不需要多注射什么,就能让她去阎王店报到了。

    忽地,姜盛松开了凌宣熙的身体,他连连退后几步,口中念着,“不,不,你不是她。”

    她是谁?

    就在凌宣熙以为姜盛会继续意识混乱的时候,他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她说:“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他几近声嘶力竭,“你们凭什么左右别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