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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过往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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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飞速转动与地面传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后而来的剧烈碰撞和不断的唾骂。这时,场景忽然转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凌宣熙只感到阴森森的寒冷,她双手环抱胸口,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自己是在哪里。

    忽然,传来了几个孩子的对话声:

    “听说她就是那个被爸妈抛弃的野孩子。”

    “听说好像是她爸爸在外面有了情人。”

    “我怎么听说是她妈妈先偷人的……”

    “才不是!” 随着心里的一声闷喊,凌宣熙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花了几十秒时间才意识到刚才只是做梦,她呼出一口大气,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转过头看向床头柜上的数字闹钟——06:02。

    揉了揉太阳穴,凌宣熙准备起床收拾收拾前往机场。

    四月一日,愚人节——凌母的生辰,似乎从母亲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上天就在暗示着她悲剧的一生。这个生性懦弱、单纯胆小、却受到家族庇护的女人,直到现在都不知晓正是她情窦初开时向长辈们诉说的小女儿心思,才造成婚后所有的不幸。

    不在父母期盼中出生的凌宣熙,没有感受过所谓的母爱,父亲的存在对她而言更像是笑话一般讽刺。凌家的长辈虽然待凌宣熙很好,但她却不喜欢这些所谓的家人,不喜欢强行让父亲跟母亲结婚、让自己目睹了一切不幸的他们。所以这三年里,凌宣熙只有在每年的四月一日才会赶一早的飞机去S市,然后再搭最晚的航班回北京。

    十九年了呢,看着床边自己幼时与母亲的合影,凌宣熙轻轻地摩挲了一下镜面,没想到母亲患忧郁症已经这么久了,那个曾经害怕被人问及父母的小孩也已经长大。

    S市一家位于外郊的三级甲等医院门口,凌宣熙捧着一束海棠花迟迟没有进入。母亲在的地方有一点儿偏,她花了四十多分钟才走到。很少有外人知道这里,一路过来,随着距离的缩近,见到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除了匆匆来往的护士外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并不是谁都能够走进这幢看似不起眼的、有藤曼环绕在周围的白色楼房——精神院区。

    五分钟前,N军区派来看守在此处的人对凌宣熙做了例行检查,以及身份的核对登记。

    结束一系列手续后,凌宣熙重新退到了楼房外面,此刻天空中正下着毛毛细雨,她想让海棠花浸润一些天然的雨水。母亲最爱海棠,尤其是雨水沐浴后、挂满着晶珠时的样子。母亲曾说这是上天给予海棠花生命的衍生,象征着希望和生机。

    头发上细细的雨滴沿着脸颊滑下,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白色风衣已经湿了大半,凌宣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挂满水珠的花束,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一步一步地朝0193号病房走去。

    透过门上的小窗子,凌宣熙看到病房里的妇人正盘腿坐在床上,她的手抓着两只脚,双目紧闭,斜着脑袋,脸上有浅浅的微笑,身子一晃一晃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蓝相间的条纹病服干净而又整洁,似乎是今早新换上的,柔柔的长发散在背后,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妇人,皮肤白而细腻,岁月没有给她增添太多的痕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眼角那几道细细的鱼尾纹。

    “宣熙,你来了。”一个温和的女声打断了凌宣熙的思绪,“刚还想着你差不多该到了,就提前到护士长那里帮你把大提琴取了过来。”

    “谢谢。”凌宣熙虚抱了一下对方,将海棠花递过去,顺手接过大提琴。

    “小姐肯定是知道你今天会过来,起床后心情就很好。”她边说边从上衣口袋取出钥匙开门。

    朝里面望了一眼,凌宣熙的神色暗下少许,“梅姨,你就别安慰我了,我妈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么。”

    眼前这个被称为梅姨的女人曾经是个军医,她的丈夫比她年长十三岁,是凌宣熙外公手下特别行动排的排长,多年前带队执行任务时牺牲。梅姨与凌母有过一面之缘,在得知凌母出事后,主动提出过来帮忙。她对凌父有很大的成见,因此从未喊过凌母宣太太,而是一味地叫着小姐,就像两人十几年前在她丈夫葬礼上的初次见面。

    凌宣熙本名宣熙,十九年前的那件事后才被冠上凌姓。

    “小姐,你看谁来了?”梅姨往窗边多余的空瓶里灌了些水,将花插了进去,然后笑着走到凌母旁边。

    听到声响,凌母睁开眼睛,看了下梅姨,又缓缓地把头转向凌宣熙,一脸茫然的样子。

    并不意外母亲的反应,这么多年凌宣熙早已习惯,她把大提琴靠到墙上,笑着低语:“我来看您了,您最近还好吗?”不喊母亲,是因为这个称谓曾刺激过她的情绪,剧烈的反应会给身体带来伤害,医生建议尽量不要提起。

    原本一脸好奇地看着凌宣熙的凌母,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剧变,大喊大闹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把脑袋别到一边,双手伸直抵挡在面前,身子慢慢向后挪动,抖得十分厉害。

    梅姨立马按下墙上的紧急按钮,上前替凌母顺气舒缓情绪。

    凌宣熙刚跨出一半的脚生生地停半空中好几秒,才慢慢落下。她看着如此恐慌的母亲,心底里没来由地疼痛,不知如何是好。

    没一会儿,医生就带着护士急匆匆地走进屋内,护士将凌宣熙二人赶到外面,开始忙碌起来。

    “梅姨,我妈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剩下的话如刺般哽在喉头,凌宣熙再说不出口,她紧皱着眉,视线没有离开过门上的小窗子,尽管里面已经拉起了挡帘,什么都看不到。

    叹了一口气,梅姨一脸懊悔地说道:“是我不好,前天闹肚子,离开病房的时候忘记锁门,本来以为才没几分钟应该不要紧,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小姐已经不见了。后来我跟其他看护一起找了大半个小时,才在花园发现了她。她当时的情况比现在更加严重,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不停地哭喊‘不要过来’,小姐是在向‘那个男人’求饶。”最后半句话,几乎咬牙切齿。

    “我妈怎么忽然想起那个男人了?”凌宣熙很奇怪,因为十九年前,她母亲已经把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即便是那个让她患上抑郁症的罪魁祸首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我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在画素描,问了一起过来的护士,才知道是个新来的实习医生。”

    是了,凌父爱画画,想必就算是已经忘记一切的凌母,在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因为旧时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即便早已分不清今昔何时,骨髓里流动着的东西,又怎会忘却——那个让她爱得忘我又恨到不惜抛弃全世界的男人。难怪母亲今天看到自己会有异常的反应,因为她从出生开始便有着一双酷似父亲的眼睛。

    说到这里,梅姨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内心的自责似乎终于可以诉说出口,“宣熙,都怪我,要不是我不小心,小姐的病情就不会恶化了。”

    凌宣熙转过头,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梅姨,我妈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不要太自责,她会好起来的。”

    梅姨摇了摇头,“宣熙,你不知道,小姐本来已经能够记住前一天我给她讲的事情了,可是前天过后,她又变回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就连原来记住的那些都忘记了。她开始不再说话,而且整夜失眠,今天早上连洗手间在哪里都已经找不着了。”

    紧了紧握着的手,梅姨的手很凉,皮肤似乎比去年更加干皱了一些,这个五十出头的女人脸上的皱纹已经非常明显,因为难受而露出的神情让凌宣熙十分过意不去。梅姨的丈夫去世没几年,她便过来照顾母亲,十年如一日:喂饭、擦背、换衣、哄她入睡……梅姨对母亲倾注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所有的人。

    凌宣熙的心中感慨万千,“梅姨,你也知道我妈曾经换过好几个看护,她们都受不了她反复多变的病情,只有你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地照顾多年。忧郁症这个病本来就是如此,失眠、产生大量的幻觉、认不得人、无法组织语言……我很高兴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她是精神洋溢的,你也知道,她原本多次轻生。”顿了一下,“梅姨,你已经为凌家牺牲很多,要是再道歉,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您了。”

    梅姨刚要开口,病房的门就被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朝凌宣熙点了下头,看向梅姨吩咐道:“我们给病人注射了少量镇定剂,她现在已经昏睡过去,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这几天你多留意些,一发现她有异样就跟我联系,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

    “医生,我妈怎么了?”凌宣熙有些着急。

    听到问话,医生微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她的身心状态正在全面恶化,药物的副作用只会让她更加难受,食欲会天天下降,仅有的意识随时面临崩溃,身体里各个组织系统逐渐受到破坏,她的寿命会因此而缩短。”

    退后了一步,凌宣熙的脸色瞬间惨白,虽然与母亲的感情并不深厚,却也不想见到她现在这样。沉默了几秒,凌宣熙勉强回复了一句,“谢谢。”

    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凌宣熙,医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带着护士离开,这样的情况他见过太多,除了感到可惜,已经没有其它情绪。

    随着梅姨一起回到屋里,凌宣熙看向病床上的母亲。因为刚才的惊吓,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不过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安静地睡着,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

    凌宣熙拿过大提琴,调了调音,闭上眼睛缓缓地拉出脑中熟悉的旋律。那是她五岁的时候,母亲送给她的一个八音盒上的音乐,不知道是什么曲名,很短,凌宣熙却是反复听了好几遍才把谱子写完整的。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音乐盒,市场上很容易就能找到,她却格外珍惜。木质长方体的外观,三分之二透明的玻璃盖子,打开后是一对穿着婚礼服在舞池跳舞的小人儿,配乐轻快而又幸福。

    或许是大提琴的音色太过低沉撩人,凌宣熙的心情随着旋律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她闭着眼睛,手上的动作不停。脑中浮现出幼时那个男人对母亲性.虐出血的画面,以及母亲撕心裂肺求饶的声音。

    摇了摇头,凌宣熙逼自己转移注意力。却不想回忆起了她和Bruis在巴黎被人追击的事情,他似乎遇到了大麻烦,不知道现在解决掉没有;她又想起自己刚回北京就跟好友颜嫣被绑架的画面,那个罪犯猥.琐的嘴脸,还有流着鲜血死不瞑目的狰.狞表情;然后她想起了那个救自己出来的男人……手上一顿,随着琴弦的一声余颤,音乐嘎然而止。

    “宣熙?”梅姨坐在凌母的病床旁边,原本正闭目倾听着凌宣熙的演奏,这个旋律她近十年里已经听过不下几十遍,可每一次听时的心境却出奇得不同。凌宣熙曾告诉她,有着这首旋律的八音盒是凌母送过的唯一一份礼物,代表着母亲给过的唯一的爱。今天是第一次,凌宣熙在演奏的中途断了弦音。

    看向梅姨,凌宣熙苦笑道:“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梅姨,我今天得先回去了。”边说边把大提琴放入箱子,然后从包里拿出几张代金卷,“梅姨,这是附近的超市跟商场的等价卷,你抽时间去买点东西给自己,别太节省。”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再说我怎么能拿你的东西。”

    不等梅姨多说,凌宣熙直接把卷票塞到她的手上,“别人给的,我留下也没用,你就拿着吧。”

    见凌宣熙坚持,梅姨便不再客气,“下次人来就好了,别给这些。”

    “我给您带的东西您什么时候收过?”凌宣熙佯装生气道。

    “这年头挣个钱不容易,我怕你太破费。”

    “给梅姨买东西才不是破费呢。”凌宣熙上前几步,圈住梅姨的胳膊就往外走,“耽搁了这么久,都过了午饭时间了,梅姨你和我一起出去吧。”

    拍了拍凌宣熙的手背,梅姨笑道:“不了,我还不饿,再陪小姐一会儿。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吧,那我先走了。”凌宣熙也不勉强,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补充道,“明年开始我又会像以前那样,有空就多过来几趟。”

    走出这幢令人倍感压抑的房子,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空中有着微弱的阳光,仔细看向远处,可以发现一道浅浅的彩虹。凌宣熙低下头,大步朝主院区走去。刚才有那么一刹那,那个男人的身影莫名与幼时见过一面的小哥哥重叠起来,她惊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想要回到小区的沙地再去看看。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凌宣熙忽然被一旁的绿色垃圾桶吸引住眼球,她转过身靠近几步。“可怜的仙人球,你是被主人抛弃了吗?”看着被随意放在垃圾桶正上方的、干瘪枯黄的仙人掌盆栽,凌宣熙露出了一副同情的表情。

    伸出手轻轻地点了一下仙人球的脑袋,也不怕被刺到,凌宣熙抱歉地说:“Sorry啦仙人球君,你太大颗了,我不知道怎么把你带回去。不过不要害怕,咱生命力顽强……”

    “宣熙?”凌宣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男声打断,她颤了一下,站直身子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了第一章的盆友,看到第二章你们大概觉得衔接会有问题

    不靠谱的我表示第一章已经修过了。。。。

    后面没有这样的情况了啦,第一章我全部写完后也会重新修看看的

    各位看官不要鄙视我~~叩首~~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