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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道下意识的抬手一挡,指缝空隙却投下了另外一道背光的人影。他将手挪了些许,着实是吃了一惊,“公主?”
正是揽光。
昨日后半夜的一声巨响,几乎是将整个摧泽都震醒了,林沉衍警醒窗边看了一眼便道是官府衙门那出了事情。整个牢狱都恍似塌陷了下去,残垣段瓦间又燃起了滔滔火焰,他二人立即起身前往。
短短半夜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揽光担忧崔道,他们一行人进入不知如今情状如何。最终,却是林沉衍发现了端倪,又立即着人调来了摧泽的水文暗河图志,推测一番才追来。
崔道一声唤出口,他身旁随行几青年也全都怔住,愣了会才全都膝跪见礼。原来,那几人出了水面见崔道没有追上心知不妙,又立即折返了回去。潜行入水才发现崔道已经被水流冲了过来,只是失去意识如浮萍一般在水中翻转。而他的脚踝被另外一人死死抓住。几人不敢耽搁,合力将昏死过去的二人拖出了水面。正这时候,见十数人策马沿河岸而来,为首二人气度不凡。方当此时,崔道转醒了过来。
揽光视线在几人身上看了一道,道:“都起来,外头一切从简。”她见崔道脸上神情惊诧异常,大有些不寻常的迹象在里头。
崔道的眼神由震惊转为惊惧,缄默片刻,终于开口道:“公主为何……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揽光见他询问的语调都有些不寻常,悠悠一声轻笑,“崔大人此话何解。”
崔道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那人看,踌躇又迟疑说道:“公主……为何不在宫中?”他的话说得异常艰难,只好像自己记忆都出现了偏差,眼下一切都在推翻之前所见。
揽光心中咯噔一声,再看他脸色并非一般的惨白,心道难不成子在宫中另有一个自己不成?她正要开口,却听崔道又继续道:“臣来摧泽之前,曾进宫亲自向大长公主回禀过此事。”
“……亲自?怎么个亲自法?”揽光怒极反笑,语调也越发柔软了起来。
崔道知此事事关重大,一字一字肃然回道:“臣忽闻公主回宫也很是惊讶,正借了摧泽之事入宫,公主谈吐如常,又和皇上一处饮膳,并无……分毫不妥之处。”
揽光这才心头猛遭一击,连崔道都看不出那假冒之人的差别,可见……可见这事情是有人早做了打算。这么早早备下替身……除了宁沽南大约也不会有旁的人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有自己这么一个傀儡不够,他竟然还想要彻底控制大膺么?
揽光说不出话来,犹立寒风之中遍体刀割,裴衾还在皇宫与那替身日夜相伴。宁沽南野心至此,下一步……会不会也弄出个假皇帝来?揽光不敢去细想,她暗暗握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的肉中才勉强镇定了一分。
短短对话,在场另几人却早已经闻得其中厉害关系。
“这人倒是喝了好一饱水。”林沉衍在三五步外忽然出声,踢了一脚被从河里捞上来的“鲁神仙”。之前死死扣住崔道脚踝不放的,正是此人。他本不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如今在水中一泡,颜色化去漏出花白发丝,却是个四五十的中年人。
他腹腔中都是河水,被林沉衍一踢登时吐一大口,人却不见转醒。
“驸马……”崔道这才发觉林沉衍也在此处,立即想要行礼,却只听林沉衍道:“公主都说无需如此了。”他这样说话,倒是比往日宽厚平和上许多。
日光渐亮,此地虽然偏远,但位临水渠,仍然有不少农田。往来农夫扛犁牵牛经过,不免侧目。何况崔道几人仍然穿着素白孝服,实在显眼。
“咱们先找个地方再说。”揽光说完,立即有人匀出了几匹马给了崔道等人。林沉衍又一指仍然昏死的“鲁神仙”,“别把他给落下了。”
有了之前崔道口中的消息,揽光并不立即折去京都,而是在京郊一处农舍中借宿。只是他们一群人并不在少数,免不了要几人一间打通铺。
此处距离京都城门近得很,若是天气好些甚至能看得见城门上的字。越是离得近,揽光就越是觉得周身都被勒得生疼。只消一踏入城中,只怕凶险更盛与往昔了。如今又有了个新的傀儡,那么她这样傀儡又有何优势可言的呢?
宁沽南……恐怕当初肯放她出京,也就早做了这个打算了……会不会,当初出了这座皇宫,她便再也踏不进去了?
才刚落脚,崔道便立即来见揽光。自从她出京至今,朝中虽表面无甚波澜,但他却隐约察觉……恐怕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了。此时院中随行往来,但站在一角闲看几株庭花的只有他二人。
揽光微不可问的叹了口气,且说了声:“你今日已受波折,暂且休息一番再和我商讨日后对策。”
崔道喉头微动,才刚要开口言语,却觉外头人影晃动,寒光逼人。“有刺客!”刀光剑影之间,已经有血气弥散。好在,他们才方落脚,林沉衍便安排人轮流值宿守卫。同行的侍卫闻声尽数出动,并未让刺客近身,都逐一擒获了。
然而,还不待押至揽光面前,那些刺客就都吐了浓黑毒血身亡了。
林沉衍从里间出来,目光冷淡似的在那几具才刚咽了气的尸体上扫了一眼,“都是死士。”这种被派出的杀手,一旦失手便会即刻咬碎藏在牙内的毒丸自尽。“拖出去,处理了”,他又沉着的对着周围的人吩咐道。
“崔大人……有人容不得你呀……”
崔道联系之前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经猜到了这些死士是来取自己性命的了。之前,他虽然猜到了用火药轰地牢有可能会导致后面石墙崩塌,可最后来时铁门处传来的火光却是证明了有人想封住他的退路。好在,他原本计划便不是沿原路折返。而眼下,杀手随行而至,只证明了的的确确有人要取他的性命。若不是早些遇见了揽光一行,只怕也早就命丧他人之手了。
“哈哈……”崔道惨笑一声,也只可能是宫中派出的杀手了。往日他行事周密,此次出来调查这件事情更是事关紧要不敢过多声张,只禀告了宫中那位假公主一人。此时看来,谁人要杀他,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崔道深吸了口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揽光拜了一拜道:“公主,臣经历今日种种,已有些当日皇宫走水一事的推测,只是这……这推测委实荒唐,臣原本犹豫不敢说……然而,臣又怕臣若是今日不说,这几年心血便是付之一炬,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揽光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但见他神情肃然之中又带了几分郁郁不安,只好像若非是这件事情一激,他也并不会在此时说出来似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向来直言不怠的崔道这样忌惮犹豫。不知为何,他还没开口,揽光却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姆妈说的那句话——你可知……你父皇的野心?!
众人已经尽数退下,揽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了林沉衍不必退让。“你说吧……”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道:“什么事情,都但说无妨。”
到了这个档口,崔道更加是脸色铁青,“臣来此处,是因为几月前听闻了一段儿歌。起先,臣并未在意,后来发现,那歌中唱的居然是十几年前宫中的秘事。这事情知道的人甚少,就连臣也只是因为调看过密宗档案才知道此事。这歌谣就是从这鲁老头的口中传出,然而,臣一番调查之后才知道,这鲁老头根本不会算卦。之前的散懒老汉会成为算卦神手,不过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指点。”
“臣派人秘密跟踪了两月有余,也不见他和外人有任何的异常接触,偶然之下才发现……此人深谙驯鼠之道。每日晚上,皆有老鼠往来他的屋子,那老鼠去的竟然是摧泽的牢狱。”
“臣又去查摧泽的牢房,除了查出牢房上下两层,并无其他异常,加之此地少有见血命案,牢中所拘之辈也都只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实在无甚可疑。可这鲁老头的卦象也愈发灵验,不像作假。”
崔道言及此时,略微顿了一顿,“世间如此灵验的占卜之法,我只知道十几年前的大祭司才能有这种几能通晓天地的占卜之数。”
崔道说着,眯起了双眼,好像在遥想当年那位大祭司的风度,然而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个埋头苦读的小儿郎,虽然听得多了,但那样的人物到底不是当时年幼的他能接触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