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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淮刚想要发问为何,心思一转,已经想明白了,他顿时胸口腾起烦躁,口中只道:“只怕要等到明日早上。”
这话落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反复是在想着各自的烦心事情。这营帐中果然是昏暗的,仅有的两支蜡烛发出微弱光亮,不能将这个宽敞的营帐照得通透。揽光处在其中,也好像是镀上了一层昏昏暗暗雾气,叫人看不清晰。
沉吟了片刻,她才再次开口,声调清冷的问道:“元八呢?”
这一路过来,萧淮也自然知道那个随身的护卫叫做元八,原本她带了三个侍卫出来,只是当日在楼船上为了能带走她,他亲自设计除去了二人。可如今……揽光竟然是这样劈头盖脸的问他元八所在……
是不是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她都全都知道了?因为心中有怨恨,才会这样发问自己?
萧淮面色有些难看起来,他抿着唇,几乎就要问眼前这人……当真如此铁石心肠?
在她心中林沉衍是个好东西值得去惦念,就连这些侍卫又都是一一放在心上,那么他呢?她可有过分毫担忧过?
萧淮阴厉的笑了几声,笑声古怪而脸上又带着冷意,之前的掩饰此刻尽数撤去,“只怕是死了!”他咬着牙说道,分明其中是带了几分恶意的讥嘲。
揽光被这声音一怔,不由得抬起头打量了他两眼,而自己却是紧紧的闭着双唇。她素来不是会软语哄劝别人,而在萧淮的面前,自然也就用不上对付宁沽南那份小心谨慎。只是这话将她的确是堵得有些哑口无言,不错,元八是自己的护卫,即便是死了,又他萧大人有分毫关系?
她蹙着眉头,又好像是厌恶他这样的说法,站起了身,微微侧对着他。再开口,语气中却早已经是带了不愿多做逗留的意味,“明日一早替我准备好兵马。”她这样说着,头也不愿意再回一下,一时间只觉得心力交瘁,好像无数的事情都一齐朝着她倾轧了下来,四肢百骸都疼得快要散架。
不过,她走出了两步,尚且没有走出营帐,萧淮又猛然回过神来。之前的愤恨一下子都被他脸上平静给替代了下去,“好。”他有些后悔,也恼恨自己方才为何会这样失了分寸,此刻也不避讳,皱了皱眉,开口致歉道:“方才是我不对……揽光。”
他的姿态又一下子放低了下来,好像所有的事情和她一比较都微不足道了起来,他以前是将她捧在手心如珠似宝。
揽光微微侧转头,匆匆的“唔”了一声,就疾步要出去。
“我现在就去找那个景拂夫人。”好像是在为方才的事情做着补救的事情一样,他将这话飞快的说了出来后就径自一人出去了。
揽光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雷厉风行而去的背影,胸口愈发不畅,发作不得又咽不下去,只能叹了一口气尽数吐了出去。
萧淮走了不过一会,又有一人朝着这营帐走了过来。那人一见到揽光就立即跪了下来,深深的躬下了自己的头,“……宫……”
“好了,起来。”揽光见了来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担忧的事情终于是能交代合适的人去办了。
她将风尘仆仆的元八带入了营帐,才刚要说话,元八耐不住内心的自责又跪了下去。“公主,是属下失职,求公主责罚。”
揽光居高看着低埋着头跪在她眼前的人,见到他浑身上下都是烟尘,而束起的头发中全部都是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白砂。这事情……实在是说不上责罚,更何况,她眼下能用得着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原来元八见和她分散了就一直在搜寻,正巧遇见萧淮几人入了南城便一道进来,不见揽光立即又折回白猊丘搜寻。
揽光听得他这样说,才知道自己失踪,尽心去找自己的恐怕只有元八一人罢了。至于萧淮……揽光眸中迸出冷意了起来,他当真是半点旧情都不念了……
这人果真是做得一手好戏,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一面对着自己展现深情不舍,一面又将宁松做了后备之需呢?
林沉衍他不愿意去搜寻也就罢了……只是连着自己,他都能仍由生死不顾……
这样思来复去一想,揽光心中比眼底更加的寒,寒得几乎要冻彻骨髓。她咬着牙齿,咯咯的打了个寒颤。
这人才是真是的……心冷。
她抬眸去看了睡在纱屏之后的宁松,不免又有几分可怜。
“眼下我可用的只有你一人。”揽光收敛的心情之后抿了抿唇,“驸马还在白猊丘。”她的话短促而简洁,但其中意思却是让任何人都不言而喻。
之后,她拿了帐中桌上的纸笔,粗略的画了一下那村子的位置,交予了元八。萧淮之前心中有愧,出去了不过片刻,果真是拿了景拂夫人的手笔来,非但是两百兵马,更是多添了一百,眼下就已经是准备妥当只等出城了。
原本萧淮还在思量要不要自己亲自去白猊丘一趟,可一见元八已经是在了揽光面前,心知这事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去插手了。他暗地里苦笑了一声,只将那手笔交给了元八。
“你就在这休息吧。”待到元八走后,萧淮柔声上前说道。他原本有心修复和揽光之间的关系,可转眼却见她脸上极其寒。
“怎么了?”
揽光转开视线,像是在回避着他一样,长睫微垂,眼下的两团乌青看起来近乎墨色。却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藏了她的多少反复心思在其中。
她果然不再是娇养在宫中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了,萧淮嘘唏起来,却又偏偏生出一股不能罢休的执念,可到底是她!他不知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如今有点诸事不顺的感觉,立在原地,他袖中的两只手握着拳头,像是刻意在提醒着自己。
一转念,他也恍然明白了过来,原来她怪罪的是这事情……
他大约是在看着她被林沉衍带走的时候,心中反复衔恨,就已经不能控制了自己了。风暴来袭,他那一刻心中所存的不是担忧,而是嫉恨和诅咒!
既然愿意同他走……那不如一起去死吧!
只有到了死了的那一刻,恐怕她才会知道后悔!才会知道和林沉衍在一起根本就是死路一条,根本……
萧淮单单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那股子怨愤又都将他整个人都控制住了。既然她要和林沉衍走,那他就盼着她死,盼着他们一道去死了才好!这样扭曲而病态的想法却是叫他有着异乎寻常的快感!
只是……揽光一出现在他面前,那些恶毒的心思就又都隐匿了起来。他满心装着的,还是对她的眷念和不能割舍。
他不能失去她,裴揽光……
萧淮眼中越发幽深,仔细去看,却又是真正叫人觉得情真意切,容不得一丝作假。只叫人觉得是他的满腔热情捧着到了揽光的面前,却受到了冷待一样。
揽光微微一哂,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是她自己看得太清楚,将他的目的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怎么会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如是……她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宁松——如她一样的娇憨,倒也能得到些喜欢。
二人皆不再说话,好像如果在此时将话都说尽说开了,只怕这辈子再不能说上半句话。原本揽光觉得自己的身子极困,可这个时候,却又觉得辗转反侧,再难成眠。从惯会做戏的萧淮,再去想林沉衍,想着他最后还在和自己说着戏言,不觉满心细密的酸胀。
第二日天一亮,喊战的战鼓又在那南城之外响了起来,动静响彻天地。比之昨日晚上,又好像有了些许不同。
帐外,一众脚步声靠近,乌压压的一片人疾步而来。
“萧大人!”有一道女声动容的唤了一声,她的语调中好像透露出飒爽气派,若是凝神去细听,又觉得有股说不清的柔情在里面。那人身上穿着银白色的盔甲,外面罩着一条血红的披风,叫人望之只觉得英气勃发,不能小觑。
偏偏,她容貌姣好,如天上新月,看了一眼挪不开目光。原本就是个大美人,却还能有如此胆色和忠勇,如何能不让人心中叹服?
揽光见她当先进来后,便带着一脸焦色对着萧淮开口道:“萧大人奉皇命前来,还望能解了勒州百姓之苦。眼下蛮夷在外擂鼓喊战,外头云车也都架好,避无可避,妾身斗胆来问萧大人可有对策?”
她明明是此地主将,可此时又用妾身自称,好像是将一切问题都抛给了萧淮。揽光凝神望着她,忽然想起了他昨晚的一句话——好像景拂夫人……是盼着我们来似的。
渐渐的,不甚清晰的事情越发明朗起来,揽光猜度着……只怕今日的事情不会比昨日少!也不会比昨日的小!
僵持不下十数日的战事,居然在他们刚到就要打响了……揽光扭头望着萧淮,他不是傻子,怕也是明白了这景拂夫人带着一众人来此地意欲何为。今日若是守不住勒州南城,只怕一切罪责都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而萧淮紧蹙剑眉,迟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