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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绰绰,不过只有三四人,大约都是饮酒了走路都有些许的不稳。
揽光所处的位置正是在火光下,那行人逆光,正好能将她形状看得的清楚。而她亦是目光微敛的看着前面来人,正落在当中那一袭飒飒的青衣上。
凝视了半响,来人中一个身量略有些壮硕的男子奇异道:“林兄弟,那人认得你?”他不由得蹙眉打量这二人之间的神情,又不由得前去巷子口看了看那并未有半分停歇的大火,又开口啧啧叹道:“这火可真是大,方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样响。”
林沉衍唇上笑意不减,看了不远处的那人,虽然身上裹着一件男子的衣袍,但他又如何会看不出这人就是明月公主裴揽光,就是他后日就即将要迎娶的大长公主?此时,他也不答自己同伴的话,只是停伫立在原地,抱起双臂神情略微显得淡漠的在打量。
他身边的另外两人醉得不清,此时朦胧着眼看观看,自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扯了扯林沉衍的袖子,大着舌头的说道:“林兄,你若是不认识,咱们就走……走!”
可他又怎么会不认识?揽光明明能见到那人最先看见自己时候的震惊……她突然心中的血气翻涌,急忙低垂着头想要强压下去。而方才她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吞了许多迷药,能面前从里头跑出来已经是用了极大的意念。若是再独自一人要去强撑下去,根本不可能。她不由得凝神去看林沉衍,目光中有几分威压。
“不——认——识。” 三个字忽然荡起在这寂静的街道中,林沉衍说这话的时候,口中仍然是带着戏谑的笑。他抬手将手中握着半壶酒囫囵都倒进了自己嘴里一口吞下,嗤笑了一声,“我哪里会认得她?”言语间已然是十分不屑,带着骄奢纨绔之气。他冷淡回转过身去,又对着近旁的三两同伴开口道:“怎么?不去春意浓?”
他们几人本就是要去别处地方寻欢而路经此处,听了林沉衍提醒才愕然想起还有这等要紧的事情,三人立即带着醉意大笑了起来,快步追上了他的步子。
揽光脚下轻浮,几乎站立不稳,只能踉跄着靠在了那墙边上。而她此时脑中的清明也被那迷药一分分蚕食着,混沌下去。只是她心中深知若是这一昏睡下去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后果。都是她……太心急了。
若非急于能找到闵家破绽,她又如何会大意到让闵夏绘近身?衾儿的药成了悬在她心头的一把剑,分分刻刻都叫她不能不去的计较。
她伸手去手中握着的那簪子在手臂上刺了一道口子,那尖锐的疼痛倒是让她浑然一怔,清醒了一些。满手都是血污,不知道是闵夏绘的血还是自己的,总之都混在了一起,辨不清。
揽光的身子一点点的瘫软下去,她此时心中唯一想着就是另外一贴身侍卫元七……一念到此,她忽然眸中泛出了冷意,元七……不知今日行踪又到底是她身边到底哪个人泄露出去的!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揽光看着离去那人,心中也没有激起半点失望,只觉得平静得很。她倒是早在最开始,就隐隐觉得那人不会出手相救一样。
怎么会心甘情愿呢?前几次,她都在有意无意的摆布他,若是自己,只怕也会恨不得将之掐死吧?
揽光怅然长叹一声,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是希望自己活着的呢?又是真正会在自己为难的时候对自己出手相救的?
恐怕世间无一人吧!
明明这个时候不应当露出软弱,但揽光还是忍不住酸涩起来,眼角湿润。没有想到她步步算计,却中了闵家不见经传的小姐的道!
她哪里肯服气?这一瞬间,揽光的眼中爆发出了骇人的光亮。她撑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被划伤的那道口子极其深,她一边走着,一边朝着地上滴着血。虽然狼狈至极,但在这浓厚的夜色中,却又更像是一只夜叉修罗。
她此时除了宁祜南的那件袍子身子上再没有半点衣裳,就算是要昏倒,她也绝不能在这人潮往来的大街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走了多久,她几乎已经没有多少清醒的意识,双腿也如灌了铅一样,一步步艰难抬着朝前面走。
长长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人在无休无止的拖着倦惫的身躯勉强前行,不见有人来扶她一把。她走了有多远,臂上落下的血迹就有多远。
……
翌日清早。
“公子,这个姑娘没事吧?”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小心探问道,将手中的汤药轻轻搁了下来。她穿得也十分华贵,并非是做下等活计的奴婢。
“芳儿何时肯这样屈就自己的来服侍旁人?”男子面色倒是如常,语调温良,可却稍微带了几分讥嘲。
那女子霎时眼眶红了起来,“公子……” 她低声嗫喏着,几乎就要落下眼泪来,楚楚动人,叫人见了必然要动恻隐之心。
男子轻笑了笑,伸手去到那被唤做芳儿的女子脸颊上抹了抹,“你看你,如今怎么一说就哭了?”他此时的声音也都柔软了几分,看似是带着几分怜惜的。
“公……”女子这才稍稍收敛起那悲戚的模样,红唇微微翘起似乎是要顺势娇嗔上几句。但她这才说了一个字,林沉衍已然是转过了头去看着床榻上昏睡那人,轻喟道:“出去。”
他这话说得叫人丝毫不敢的违逆,砚芳也只能低垂着头出去。在门口回转看了一眼男子的背影,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委屈。怎么……这林公子相较以往有这么大的不同之处了呢?
林沉衍见了床上昏睡之人有了转醒的迹象,霁颜含笑,顺势坐了下来,“公主可是醒了?”
揽光自然醒了,在方才就已经是醒了过来,只是到了眼下才睁开眼睛罢了。她已然知道是林沉衍将自己带回来的,即便是略有几分吃惊也只按捺了下来,没有显露。
“公主既然醒了,又为何要偷窥我和爱姬的谈话?”林沉衍眉眼上挑,斯条慢理的质疑道,他神情气质此刻无一不显得是人中骄子,即便是说出这样的话也叫人觉得悦耳动听。
揽光沉着眼睛打量他,半响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林沉衍这等人,她以前也从未接触过,也吃不准他这反反复复到底有何用意。
“公主可是在想昨夜沉衍为何要如此做?”似乎料到了揽光此刻的心思,堂而皇之的揭露了出来,他晏晏而笑,眸中都聚着精光,“沉衍只是怕叫那些人发现在那的是公主,故而才是先引开了他们,再回头去找公主。”
他说话时候,目光澄澈的注视着揽光,光明坦荡没有一丝回避。
揽光轻轻吸了一口气,也展颜一笑,虽不明艳动人,但也叫人心生亲近。可眼下她心底里头却是在冷叱,这话就如同昭白了她先前对他有任何怀疑都是不妥当。
他如此替自己深思熟虑,又岂能去呵责怪罪他?
果真是好,好一个替她着想。
揽光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她分明是看见昨日晚上他吐出那三字的时候,眉眼间的畅快和泄愤。可到了今日,这一切又都是为了她着想而不得已为之的了。
“本宫就知道……”她沙哑着声音,可依旧是声调柔软,没有一丝棱角尖锐,“本宫亲自选的驸马又怎么会……弃本宫而去。“
林沉衍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以后一切,沉衍都都是以公主为重。”说着,他抬手帮揽光掖了掖被子。
口蜜腹剑!
不知为何,揽光脑子中登时浮现的是这四个字。可她如今也没有闲情逸致来计较这些,只是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而她身上昨夜的时候里当是空无一物,如今却是衣裳整齐。
林沉衍见状会意,立即是将准备好的一套衣裳呈了过来。
这衣裳……揽光将手搁在上头的时候,顿了顿才骤然抬起双目,目中犹如是带着慑人的冰寒。
这套衣裳和她昨日出宫时候所穿而后被会与宁祜南之手的,一模一样!
世间又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她的衣裳又从来都是没有相同的两件,而如今……却是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揽光惊诧之下不由得捏住了林沉衍的手,似乎是要这样去逼迫着他回答。
“这东西……并非沉衍预备。”林沉衍眼带笑意,轻快的说道。
不是他备下,那又会是何人所为?是何人如此“料事如神”,竟会备好相同的衣裳?
揽光沉下脸来,因为身子虚弱,脸色也雪白起来。她握着林沉衍的手上力气未见有半分放松,反而是更辞严色厉,“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