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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都没有声响,只是车轱辘“吱呀”的扭动了一声。
揽光手扶着车中的柜子,凝起心神,为何外面侍卫都一点声响都没?
……难道是上回那些刺杀她的人没有成功,如今又得了消息来了?
车帘子被哗啦啦的掀了起来,此刻正直午时,烈日当空,光亮一下子都倒了进来。陡然间的刺眼,逼得揽光抬手在眼前挡了挡,从指缝间,她只看见那人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明月姐姐!”
揽光觉得这道声音极其熟悉,而脑中也顿时就冒出了一人来。
那人又声音清越的娇笑了两声,钻进了车子里面轻轻热热的挽住了揽光的手臂,“明月姐姐!”
帘子重新被放了下来,揽光却觉得眼前仍旧一片昏晕,她心底里头苦笑不已,极力想要推开那搂着她胳膊的那人。然而,揽光口中却是极其亲昵的惊讶道:“松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那人不满似的娇哼了一声, “明月姐姐都不想松儿吗?”她将头枕在揽光的肩头上,声调又一下子哀伤了起来,“这几年,松儿一直想念着姐姐。”
揽光迟疑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转口问道:“荀夫人也回来了吗?”
“嘻……”那女声蓦然甜甜一笑,探身去将帘子拉了起来,“你瞧瞧都有谁回来了!”说着她弯腰出去,跳了出去。
而这时候,揽光的才真正看清楚外面都有何人。
她身在车中,也幸好是身在车中,否则她又如何能保证自己面上的神情不会叫人瞧不出丝毫异常的端倪来。
他……竟然是回来了。
揽光按捺住心中的一丝意乱,目沉如水的将站在那的男子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眼。
那人一袭天青色的衣裳,用白玉将漆黑的头发绾在脑后,清俊瘦峭。他站在那也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如同水墨画般清俊的眉目中好像有说不出的寥落和踌躇。
--萧淮,你终于肯回来了。
揽光在心中喃喃了一句,看着他一步步到她的面前,曲□子跪去,“臣萧淮,参见公主千岁。”
听了这一言,她心中越发像是冒出了一股无名火,那火几乎要将她整个身躯都点燃了。
千岁?
她哪里有这样的福泽能千岁?
若是她软弱些,四年前就算是不死在皇宫的那一把火中,也早死在了宫外颠沛的那几日中。
四年前,他不见踪影,四年后,他竟敢提“千岁”!
当真可笑!
揽光心中含着怨恨,就连着开口喊平身都不愿意,只是面色清冷的看着他。那神情,如同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交情,可是他们之间又岂会真是没有交情陌生人?
车下的男子也不起身,维持着那见礼的姿势。
“咳咳咳……”不远处的另外一架马车中忽传出了几声孱弱的咳嗽声,有人从里面掀开了帘子。远远看去,车里头侧倚着个面色苍白的夫人,身上还盖了一条厚厚的皮裘。
她捂着唇咳了一通,才抬起头歉然的笑了笑,“公主,请恕妾身……”
“荀夫人不必见外,”揽光将她那话截断了,“多年未见,夫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那病痛缠身的女子兀自一笑,说不出颓然,“只赶着回来见侯爷最后一面罢了。”这话刚说完,她又剧烈的咳了一通。
而原先上的揽光马车的小姑娘已经是凑了上前,从袖中掏出香囊递了上前。那荀夫人将之凑在鼻尖深吸了几口气才些微有所好转。
揽光蹙了蹙眉,“荀夫人和侯爷多年未见,何苦说这些话?”她抿了抿唇,又宽慰着道:“夫人先回府去,本宫回宫后立即派太医去侯府。”
“多谢公主。”那夫人虽然此刻行动不便,但也叫人觉得是个礼数得体的人。
公主的马车缓缓驶离,而揽光收回目光搁下车帘子,再未看萧淮一眼,也更是没有喊跪在地上之人起身。现如今的她,锱铢必报,虽然极力隐忍,但也是将自己的不满和怨恨一齐倒了出来。
四年不见,再见面已没有当年一同在流风台观明月的少时心态了。
萧淮,萧淮。
揽光心中默念着这两字,说不清的感觉。
四年前他是她皇兄的侍读,四年后,她只知道……他是宁邺侯的义子,她是让人谈及色变的大长公主,而她的兄长早已经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尸骨不存。
他们也再无可能如少时一样了。
——四年前离开京都的宁邺侯夫人荀氏,义子萧淮和千金宁松竟又都重新回京了。
难道真如荀氏所言是纠缠病榻回来见最后一面?
揽光思付了片刻,轻轻吐道:“来人……去查一查。”
马车并未直接回皇宫,而只是直接去到了刑部崔道的府上。
崔道早就是在府门亲自恭候了许久,见了宫中标记的马车来就快步迎了上去。
“公主。”
“上来说话。”
揽光声音低低的吩咐了一句,那崔道也不矜持推托,径直上了马车。
“公主,祭龙神那一日的刺客,臣追查到消息了。”
揽光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崔道于这一事上也有几分得意,平日里绷得紧紧的面容上也多了一分轻松,“那日臣查看尸首, 发现其中还有一个没有断气。为防再生变故,就将其偷偷带,如今他倒是醒过来了。”
揽光点了点头,转眸去看着他说道:“可有交代些什么?”
“他说是替汪阁老报仇……”
“噗……”揽光忍不住笑了一声,挑着眉道:“树倒猢狲散,哪有这么多正义的卫道之士?”
崔道沉了头,也没了声响。
她瞥过头,拧眉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在怪我?”这一刻,揽光同他说话时候卸去了身份,就好像是在同多年一道并肩的好友在交心面谈。
崔道听她这样说话,抬起眉眼,却是摇了摇头,“大约汪阁老素来美名在外,朝中受过他恩惠的人颇多,这才会存了心软的心思吧。”
“朝中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人,一日日积攒,大膺才被掏空到了如今这模样。 ”揽光一面说着,眉间也存了厌恶,“闵,卫,萧,宁四大氏族盘踞朝堂百年,压制寒门子弟……”她的说到此处,口气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着继续道:“这其中利弊……”
“臣都知道。”崔道快速接口,他不过是家道中落,于仕途上已经是万分艰难,若真正是寒门子弟……更何况,当年皇宫大火到了今日仍是没有找到当初的主事之人,又岂知不是这些根深蒂固的世家所为?
这几年,他们所做的,也不过就是循着些蛛丝马迹知晓当年的真相而已。
揽光眸光微转,“崔道,你可记得当日你在我面前所说的话?”
怎么会不记得?这话日日夜夜都回响在他的心中,不用细想,就已经脱口而出,“臣说……要叫这大膺任人唯贤,不论出身。”
可真要做到这点,何其之难!
揽光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说话时,眼眸中又迸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若是不将这些毒瘤去除,这大膺早已是被四大世家霸占了左右了,皇权二字不过是一句空话。
宁邺侯也深知这根本,否则……他又怎么会将自己捧得高高的,受他指示一步步踢除那些朝中大员呢?
她这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的身份,不过是把利器,用途便是剜去大膺这些积存已久的毒瘤。
“那人怎么会逃脱一死的?”揽光想到了便开口问道。
“他本是自刎,所幸颈部的血脉没完全割裂了。 ”崔道想到了那日检查那十几具尸体时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些下手狠的此刻几乎割断了自己半个脖子,也只有这个一息尚存。
揽光将自己身子依靠在车向上,闲散了下来的模样,她语调轻轻软软的说道:“ 他怕死。”
怕死?崔道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死士,明明都是对自己做了了断的……
“你只管用大刑伺候,这人是个真怕死的。”揽光再次开口,言辞凿凿且异常坚定,她是不相信那人已交代的事情。
崔道点了点头,“是。”
车子在巷子中兜绕,前后都有侍卫跟着,纵然是一只苍蝇,都未必能听得见他们的谈话。最后,车马仍旧是绕到了崔道的府后的小门房停了下来,正当崔道要起身下车的时候,揽光又声音低软的开口说话。
“一个死了的人没有任何作用。”
崔道一时只以为是揽光嘱咐他要小心将那刺客审得断了气,但等到下一句,他就完全明白了过来,是自己的理解有偏差了。
“若真是他们那群人做的,便也罢了,若不是……”揽光眸中蕴藏着许多东西在里头,灼灼动人心魄,她低柔的开口说道:“卢似念近来似乎很不安分……”
她是要用这个刺客拽下一块腐肉啊!即便是查不到是谁人指使,最不济也要拖闵家的新婿卢似念下水。这是要向闵家动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