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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顺王府给英年早逝的世子发丧,足足做了四十九日,到出殡时,紫蓬山上羽字辈的弟子们,是一个不差的全都去了,甚至还专门安排下一桩招魂的仪式,才慎而重之的将世子的衣冠下葬了。
迎春所担心的,却还是乌衣巷的贾家,这一回弟子们去京城,她又专门打发羽鹤去看了一趟,却听说贾政一家子已经请了经纪要出卖现在住的那所宅子,他家宝二爷的那些事情,全京城里谁人不知,自然无人问津那宅子,他却偏偏要等着那宅子出了手,凑够了盘费,才举家动身回金陵去,于是便耽搁了下来。
“那边现在是谁管家?”迎春便猜测,这卖房子之事,都是拿出来掩人耳目的,这一家人的本意,必是不肯离开京城的,便又问羽鹤,“二叔二婶子现下如何?”
“是兰哥儿去年娶的那位奶奶管家,”羽鹤忙答道,“现下那边就她一个顶用的人,珠大奶奶身子本来就不好,二老爷二太太还有宝二奶奶,都是经受不了这次的事情躺下了。”
继而便说起贾兰所娶的这一房妻室,与他家里倒也是门当户对,却与贾家没什么关系,乃是李纨托了娘家的亲朋,为儿子寻回来的,本以为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总该和顺绵软,没成想这一位,却有几分承恩侯夫人的风范,行事果断,言语泼辣,进门没多久,就接过了管家之权。
迎春听羽鹤说了一通,也就全当作笑谈,并未往心里去,然而未过去几日,那乌衣巷中,却又出了大事情。
这一回来报信的,却是羽宛,她因担心着父母亲,便从迎春这里,讨了一张传音的符篆留在家中。乌衣巷的贾家一出事,早有人报给忠顺王,忠顺王虽然恨得牙痒,却也知道此事非同一般,赶紧耗用了那一张符篆通知女儿。此时天色已晚,羽宛忙赶去将此事报与她师父,却弄得迎春连连摇头,“早搬出京城去可不就好了?如何却又会走了水呢?”
她便打发羽鹤再去看一趟,随即又给了羽宛一张传音符篆,顺便问了几句王妃身体如何,二公子督办的东岳庙是否顺利等等,羽鹤却已经急匆匆的回来了。
“师父,不好了,”羽鹤修行了这些年,此时居然也控制不住脸面上的慌张神色,“弟子刚才到乌衣巷贾家,其余人还好,却听说是珠大奶奶陷在火场里没逃出来!”
迎春闻言,也大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李纨若真是身死,却不知她的灵魂能否存下来,也许还有敕封神灵这一法子,于是便让羽鹤稍待,她自己即刻到天柱峰上去找玄明,向他说明此事,要借那能收纳灵魂的法器一用。
玄明略一思索,便笑道,“师妹既然要去,为兄便同你一起去吧。”当下两人驾了遁光,也不过数息之间,便已然到了那乌衣巷的上空,远远的便见那宅子里依旧浓烟滚滚,巷陌之中,亦有本处的里长邻居并京兆府派来的士兵在忙着救火。迎春看到苍老了许多的贾政站在门外的空地上,正看着那火场发呆,在他身边,堆放了一堆箱笼,那王夫人也是满头白发,正坐在一个木箱子上面,垂头丧气的,她身旁站着的,贾兰还是认得的,另一个应该就是他那妻子,两个都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只有那宝玉之妻杨氏,抱着个小哥儿,远远的站在一边。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迎春仔细看去,那火场中倒是没有明火了,入眼处皆是焦黑的房屋,残垣断壁,让人看着好不揪心。那边站着的活人之中并无李纨,迎春也就放出神识,在火场里搜索了一番,却也并未发现任何的灵魂,正在焦急之时,玄明却突然拉住了她,指了指西方,“师妹,我们追过去看看。”
两人便又向着西方飞遁,幸而未走出多远,迎春便看见半空之中,正有一个灵魂之体,一般凡人的灵魂,脱离*之后,很快便会融入虚空之中,除非修行者以神识搜寻,否则必看不见,却只有这种积攒了怨气、亦或是受了仙灵之气的灵魂,化作了灵魂之体,才可以在虚空之中长久不消散,其实迎春看得真切,前面那人,就是李纨。
她便急忙赶上去,叫了一声“大嫂子”,那灵魂之体迟疑了片刻,才慢慢停住了脚步,迎春便赶到她面前,只见她披头散发面容青紫,足以见死状可怖,迎春接连叫了好几声,那李纨却才支吾了一声,“二妹妹”,她声音沙哑难辨,显是伤了嗓子。
“那火是如何起的?为何偏偏嫂子你没有逃出来?”迎春忙着问,她心中此时颇多疑问,却也没指望李纨能够回答多少,那李纨却立刻便答道,“我有些不舒服,提早睡下了,这才遭了灾。”
她语气平淡,因有了忠顺王世子的前车之鉴,迎春就心生疑问,李纨应该不会受过仙灵之气,那便只可能是生了怨气,可她说话这样子,却似坦然赴死,那怨气又是从何而来呢?
迎春又问了几句,李纨都没怎么回答,她便不再多费口舌,只是对她说起灵魂之体敕封神灵等等道理,又劝她道,“大嫂子死于非命,着实可怜,我想着大嫂子必然还留恋兰哥儿,倒不如随我去受封为神灵,将来享受下方香火,亦能修行得道,岂不是好事?”
出乎迎春的意料,那李纨几乎就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兰儿已经成家立业,我于人世间并无不舍的,又懒怠那些修行之事,当年我听妹妹说过,西方便是极乐世界,眼下我便自己去那边,岂不更好。”
迎春还当她是贪恋所谓的“极乐世界”,赶忙又解释了半天,说西方只是轮回之处,若堕入轮回,此生却才真正完结,与来世并无瓜葛,如此解释了一番,那李纨却只是摇头道,“这样也好。”
迎春心中奇怪,就不愿这样放过了李纨,想了想,便悄悄传音给玄明,请他见机使法器收了这灵魂之体。她是堵在李纨面前的,玄明却还远远的缀在李纨身后,于是她便能看到玄明堂而皇之的将那法器祭出,眼前的灵魂之体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摄进了法器之中。
两人返回紫蓬山上,迎春便吩咐羽鹤再去乌衣巷贾家盯着,这一次火势却不少,贾家四分之三的宅院全都付之一炬,既如此,不仅仅是里长,就连京兆尹,恐怕也要派人来查个究竟,却正好看一看李纨那奇怪言行的背后,却还有什么隐情。
此后过了几日,羽鹤便又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一回,却是二房的长孙贾兰要吃官司了,不为别的,乃是因为那火灾正是由他而起。
“兰大奶奶的贴身丫鬟指证说,那天晚上,兰哥儿因喝了酒,回家将大奶奶打骂了几句,一不留神推到了落地的大烛台,正落在书架子上面,登时便烧了起来,”那羽鹤回禀道,“京兆尹将兰哥儿拿去询问,他却已经招认了,只是说,他当晚不曾喝酒,却是那兰大奶奶,自家中出了事,就常与他吵闹着要和离,那天晚上却是又大吵了一架,他一时怒起,才不慎推到了烛台,烧起来的那一面,却正对着珠大奶奶的屋子,当晚风大,火烧的尤其快,抢救不及,这才害了她的性命。”
迎春闻言,却也叹息不已,“二叔家为何连遭不幸?”又问羽鹤,“可曾打听了这种罪行京兆尹会如何判?”
羽鹤回说未曾去,迎春正待让她再跑一趟,却又听得禀报说,京城里奉真公家中派人来请广泽真人的示下,她便依旧叫羽鹤去看看,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羽鹤便回来说,还是为了贾兰之事。
“那京兆尹审了一回,看案情清楚,便要判刑,”羽鹤说道,“他却是个懂礼的,知道兰哥儿是师父的堂侄,便专门去奉真公的府上拜访了一回,想要讨师父的示下,家里老爷和侯爷都不敢擅作决定,这才派人来问。”
迎春听得连连摇头,然而,她却觉得,那李纨的灵魂之体不愿吐露真言,恐怕真是知道自家的儿子成了元凶,也盼着能保全他,就宁愿自家堕入轮回之中,既如此,她也希望能留下贾兰的一条命,却又觉得贾兰毕竟犯了大错,并不该保,如此犹豫不能决断,她便让羽鹤先将那来人打发了,自己却来寻玄明求教。
“我辈修行之人,虽然讲究随心所欲,”玄明便正色道,“但这凡人世间,也自有法度在,不过,依为兄看,师妹若只是想要留下你那侄子的性命,大概也不难,毕竟他也不是故意而为的。”
迎春便点头称是,又对玄明道,“我那大嫂子的灵魂,依旧在师兄的法器中,我想着等侄子的案子判下来,便知会她,再送她去轮回罢了。”
这事情便确定下来,迎春便叫羽鹤回复去,只说广泽真人想要问一问,贾兰是否罪不至死。此后未过几日,那京兆尹便判定了案子,贾兰以及其妻韩氏,双双判了流放台站效力赎罪,那韩家自然不服,上下活动了一番,却也毫无成果。
迎春便从玄明那法器之中,将李纨的灵魂之体放了出来,她起先是改了主意,并未打算将贾兰的案子告诉她,但李纨毕竟元神未被蒙蔽,自己便问起了此事,迎春据实相告,李纨也只能叹息而已,迎春却亲自送她去了西方的轮回之处,眼看着她进入其中,方才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终于赶着写完了!明天出差了,估计更新要等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