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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
长廊两侧,一盏盏宫灯次第亮起,透过外面蒙上的红纱晕开一抹抹绯红的影,黄公公和晃儿在前面领路,身后数十名宫婢和小太监低头跟上,姜离信步走在最中间,身上穿着绛红色的常服,衣服上用暗线绣着龙纹,下摆有腾腾云雾,花纹精细到一针一线,栩栩如生,好似随时都有可能跃画而出。
今夜是姜离的生辰,宫中早早的就准备好宴席,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入宫为姜离庆贺。
宫宴是在长明宫举行的,姜离一到那里,前来贺寿的官员们早早就已经候在那里了,见姜离进来,齐齐行跪拜之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所有在场的宫婢和小太监,以及侍卫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声音直冲云霄。
长长的红地毯顺着大殿门口一直铺到了龙椅下,文武百官和宫人们就跪在两边,姜离表情淡然地穿过众人,走到龙椅前,一撩衣摆坐下,目视着底下跪拜着的众人,淡淡地开口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众人起身,躬身退至各自的席位间。
随着众人纷纷落座,宴会正式开始,身穿彩衣的舞姬们翩然而出,随着乐声跳起优美的舞蹈。
众人的眼光很快就被吸引去了,目光在舞姬们身上打转。
姜离一手支着额角倚着龙椅,淡笑着扫视一眼全场,目光在左手下方的空位上顿了顿。
昨日,傅九容在她面前说并不否认楚曦说的话,后来楚曦告退,姜离想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却只说了一句“明晚的生辰宴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因着这句话,姜离也就不奇怪他现在没有出现在宫宴上了。
也因着他这句话,让姜离对面前的宴会兴致缺缺,提不起兴致,只盼着快些过去。
期间,姜离不经意对上楚曦的眸光,对他点点头便避开了。
昨日那件事自然不可能轻易就过去了,最后是姜离主动开口,说:“刑部前些日子有了个空缺,尚书令,守着皇陵太埋没你的才华,楚曦,你明日就去刑部上任吧。”
也因为她的这句话,楚曦才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正在这时,殿中的表演换成了正好到了最高、潮,穿着露腰红色舞衣的舞姬在红毯上旋转着,裙子在空中旋出一抹抹优美的弧度,恍如艳丽的花一般,引得在场众人无不为之侧目。
旁边有人想敬楚曦一杯,偏头看他的视线定定地盯着那名舞姬后,暧昧地笑道:“怀王殿下对这女子有兴趣?”
这话让周遭的人纷纷笑了,那名表演的舞姬亦是面上红了红,和羞转身做出其他动作。
端起酒杯,看也未看就仰首一饮而尽,楚曦模凌两可地说:“还好。”
楚曦向来冷淡,难得说出这种话,姜离亦忍不住笑笑,道:“你若有意,朕就将这女子赏给你了!”
嘴唇动了动,楚曦似要拒绝,却又很快垂目敛去眸中多余的情绪,举杯敬姜离:“那臣……先谢过皇上美意。”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方才众人调侃的话,场中表扬的美貌舞姬顿时羞红了脸。
姜离笑容更深,对着楚曦举了举酒杯,又扫视过在场的其他大臣们,启唇道:“众爱卿,请。”
“恭祝吾皇!”
百官齐齐恭贺,与姜离一同举杯共饮。
那时,在场的人,包括最上方的姜离都认定,楚曦看着的人是那名舞姬。姜离亦打定主意,这场宴会结束后,就干脆把这舞姬赏给楚曦算了。
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站在楚曦身后为他奉酒的女官看了看正要退场的舞姬,试着学着方才楚曦望过去的方向,忽然发觉,从这里看过去,看得最清楚的其实不是那美貌妖娆的舞姬,而是越过舞姬后那独坐御座的人……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转,很快就被甩开,女官摇摇头,继续低头安守本分做自己的事情。
满庭笙歌艳舞,没有人发觉这一细微异常。
楚曦低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似要驱散心底的慌乱。
每年的生辰都是同样的套路,看着底下的大臣们推杯换盏,姜离只觉乏味,随意吃了些东西便不再动了,静静看着下面轮番上阵的表扬。
不经意间,姜离忽然想起,似乎每年生辰的时候,傅九容总是最后一个到的,看来今年也要这样了。
只是不知……他今年到底准备了什么,非要她在生辰宴后才肯让她见到。
想到这里,姜离扬唇笑了笑。
身后是黑夜漫漫,大殿两侧的海棠花开得正艳,每当有风拂过,就有无数粉色花瓣纷纷扬扬的在空中飘舞着。
在接收到不知第几个人暧昧的笑容后,楚曦仰首喝下一杯酒,忍不住再度抬头,正好看到姜离因为飞舞的花瓣迷乱而微微眯了眼,若白玉般的容颜上表情慵懒,配上她今夜那一身绛红色长衫……
有人无意中看去,竟是一眼惊鸿。
“砰——”
衣袖拂过,酒杯摔倒在桌案上,打翻了杯中佳酿。
“呀!”奉酒女官低呼一声,偷偷看一眼面露惊慌的楚曦,不明白他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王爷,没事吧?”
奉酒女官屈膝跪坐在地上,为楚曦整理好凌乱的桌案,又重新为他换了只酒盏。
楚曦淡漠地吐出一句“没事”,便挥挥手让她不必在意。
好在其他人都被殿中精彩绝伦的表演吸引了目光,也就没有人看到这一幕,更不曾察觉些什么。
随着夜色越来越沉,宫宴也渐渐度过了尾声,再看大殿之上,已是一片微醺。
因为在宴会上喝了几杯,姜离有些轻微的醉意,黄公公和晃儿忙一左一右扶住她,先回永乐宫。
“皇上……”
抬头时就看到姜离要走,楚曦下意识地伸出手。
虽然带着微醺的醉意,意识倒还是清醒的,姜离低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抬头看向楚曦:“怎么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楚曦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在无意中做了什么,顿时一阵赫然,躬身道:“不,臣今夜还忘了与皇上说一句……生辰快乐。”
姜离一愣,随即忍不住笑笑。
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从前。每次她过生辰,楚曦很少送她礼物,问他要时他都只说一句生辰快乐。
用楚曦的话来解释,她想什么自会有朝中大臣们费心送她,奇珍异宝,美味佳肴,要什么没有?既然如此,他送了也白送,干脆就不要送了。
不过,也就是他的这句祝福词,让姜离甚为受用。
楚曦的手不动声色松开了,姜离带着笑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轻轻道出一声:“谢了。”
那声音,轻得恍若叹息。
他愣愣回头,只看到她在众人簇拥下离开大殿。
耳畔还回荡着她的声音,眼前恍惚还浮现着她的模样,手中还有拉住她衣袖的触感,以及擦肩而过时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馥郁香气,楚曦心中忽地一动……
“王爷,咱们不回去么?”身后突然有声音问道。
楚曦猛地惊醒。
抬头看去,姜离的身影早已被重重金阙掩住了。
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下,楚曦记起刚才心底那阵强烈的悸动,被惊得起了一身冷汗。
那人是姜离啊,为什么他会这样……
无意中想起有关姜离的传闻,都说当今皇上是断袖,难道他是最近太过接近她,也成了断袖?
无法掩饰的心慌意乱,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让他无法自持。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紊乱的心绪,楚曦清俊的眉峰皱起,对着身后的人冷喝一声:“立刻回府!”
身后的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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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没有察觉到楚曦的异常,姜离一路在众人的拥护下回到永乐宫,沐浴更衣完,她的酒意也差不多都清醒过来了。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姜离忽地想起傅九容昨夜离开时的话,略一思忖,便屏退左右两侧,连晃儿也一同退下了。
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来喝,姜离翻阅着随手拿来的书,看了一会儿,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傅九容只说今夜一定会来见她,但他未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难道要她一起等下去?
怔忪间,忽然感觉到门外有人影晃动着,姜离轻轻蹙眉:“卿不离?你躲在外面做什么?”
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他,她刚才正想问晃儿,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门外的人的确是卿不离。探头看了看大殿中央正翻着书的姜离,卿不离慢吞吞挪着步子走进去,又慢吞吞在姜离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有什么话要说?”
看他几次张口欲说什么,却又碍于什么没有说出口,姜离把书反扣在桌上,率先出声。
真是奇怪,卿不离这厮平日哪次不是闹腾得欢,今天难得这么安静。
卿不离咬咬唇,又皱皱眉,纠结了老半天后,才脸色臭臭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丢给姜离。
姜离伸手接住盒子,看了一眼对面那位傲娇又别扭的主儿,不确定地问道:“这……该不会是你送朕的生辰礼吧?”
一听见这话,卿不离霍地起身,炸毛一般疾声道:“这不是故意买给你的!只是在外面偶然看到了,我又用不着才丢给你!”说完还不忘加上一记恶狠狠的瞪视。
可惜,他通红的双颊和动摇的红眸早已出卖了他。
姜离无奈地笑笑,随口敷衍两声:“好好!朕知道了。”
卿不离不自在的转开里脸,避免与她的直视,低低道了声“那……就、就这样了”就跑掉了,留下姜离坐在桌边嘴角抽搐。
见过傲娇的,没见过这么傲娇的!
挑开盒子上的缎带,打开后姜离才发现里面装的是支束发的玉簪。
簪子的一头是流云的形状,样式简单而大气,比较花心思的一点就是,在流云中心镂空的内侧,用金褐色写着她的名字。这玉簪虽比不得那些金贵万分的金簪银饰,却让姜离忍不住弯弯唇角。
“谢啦,卿不离。”姜离挥了挥手中的玉簪,冲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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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容安王府。
傅九容垂目凝着桌上的画卷,神情颇为认真,让小缎忍不住偷偷偏过头,想去看那副画上到底画了什么。
那幅画小缎以前无意中也曾见过两次,画的是个看不太出来年龄的孩童走在雪地里的背影,距离她不愿的背后,一柄油纸伞静静伫在那里。
记得小缎最初看到画中情景时,也曾问过傅九容,那画上的人是谁,当时傅九容只是敷衍的笑笑,并不言语。
“王爷,你什么时候把这话裱起来了?”小缎不禁好奇。
傅九容未抬头,慢条斯理的用节骨分明的手指将画卷起来,最后再用缎带绑好,待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漫笑道:“小缎,你最近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一句带笑的话,却听得小缎背后凉飕飕的,忙摆摆手:“不不!王爷你想太多了,奴才绝对不想知道什么!”开玩笑,他们家王爷不想让人知道,要真的知道了,绝对会被灭口的!—_—
傅九容淡淡一笑:“那就好。”
小缎暗暗松了口气。
转而忽然想到,他们接下来是要进宫去,小缎心直口快,直接问出口:“王爷,这画难道是要送给皇上的贺礼?”
话一说完,小缎就后悔得恨不得自抽两嘴巴。
刚刚才从一个坑里跳出来,他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出乎意料的是,提到这幅画傅九容的心情似乎不错,这次没有再故意捉弄小缎,薄唇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低低叹息一声:“差不多吧。”
送这幅古里古怪的画给皇上当贺礼?小缎脑门上只差挂个大大的问号了。
“小缎,走吧。”
将画卷收好,傅九容迈步走出房间。
小缎带着满脑子疑问,跟上他。
甫一走出门口,傅九容眼前骤然一黑,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门庭,手中的画卷便骨碌碌滚了出去。
“王爷?”小缎跟在后面,看傅九容突然停住脚步,忍不住探头过来。
傅九容忙闭上眼睛,再睁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门不远处的两盏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让他的视线亦有些模糊不清,傅九容抓住门庭的手紧了紧,眸底氤氲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没有动,对着身后正想叫他的小缎吩咐道:“小缎,帮我把画捡回来。”
“是!王爷。”
小缎绕过傅九容,一溜烟跑到庭院中,将那副滚落很远的画卷拿回来还给傅九容。“王爷,这是你的画。”
许是这灯光太过低迷,让傅九容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朦胧,他的手在空中摸索了几下后,才接过小缎递过来的画卷。
“王爷……”
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小缎正欲开口,就见老管家快步赶了进来:“王爷,纯然小姐刚才在回来时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地痞流氓,现在她吓得呆在马车里怎么也不肯下来,怎么办?”
今夜傅九容因为有事,所以就让管家带着央纯然他们出去转转,没想到回来的途中临时出了意外。
傅九容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听到老管家的话不由得皱眉:“王府的护卫呢?不是一直好好保护着她吗?怎么会让她受惊?”
“这……是老奴一时大意了……”
“我去看看她。”
这时候也顾不得追究责任,傅九容把画卷往小缎怀里一塞,就先赶去门口接央纯然:“看好了!”
王府的马车就停留在大门外,伺候央纯然的婢女明珠正为小姐受惊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抬头就看到一身白衣的傅九容翩然而至,欣喜道:“王爷!”
傅九容几步走到马车门前,动作轻缓的掀开帘幕,一身红衣的央纯然正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蜷缩在马车里,看样子受到了惊吓,她的脸色一片惨白如纸,衬得身上的红衣和她的脸色越发对比鲜明。
傅九容自心底喟叹一声,对着马车内正瑟瑟发抖的央纯然伸出手,轻声道:“纯然,拉着我的手出来。”
看不见的人对陌生的人和事总是容易产生恐惧,但对于熟悉的人也会更敏感,听到傅九容的声音,央纯然怔了怔,心头巨大的恐慌无意中散了不少,犹豫着问:“王爷?”
“是本王。”傅九容应道。
央纯然这才犹疑着把手伸出来,傅九容伸手握住她的手,让婢女明珠扶持着她小心从马车上下来。
“管家,吩咐厨房准备些压惊茶。”傅九容向管家吩咐道。
“老奴知道了。”
“明珠,你今晚小心陪着小姐,别让她再受惊了。”
“奴婢明白。”
嘱咐完下人应当怎么做,傅九容这才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拍拍身体仍隐隐发抖的央纯然的肩:“纯然,这里已经是王府了,别怕,跟明珠回去休息吧。”
掌心的温度眼看就要抽离,心底那股恐惧感瞬间袭来,央纯然忍不住更用力地反握住傅九容的手,死死不肯松手。
傅九容愣了下。
“纯然,松手,我今夜还有事情要去办。”
央纯然咬紧下唇,却依旧不肯松手。
感觉到掌下的人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脸色惨淡,傅九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迫不得已,只得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好,我不走,你别怕。”
“真的?”央纯然仰首‘望’着傅九容的脸,虽然她的眼前永远都只有一片黑暗。
那双眼睛十分漂亮,却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如同蒙了尘埃的明珠,怎么也看不清晰。傅九容心中隐隐一动,不知怎的忽然就说不出拒绝她的话来。
“走吧,我先陪你去喝压惊茶。”
任由央纯然抓着自己的手,傅九容淡淡地说道。
闻言,央纯然惊惧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
“王爷,这画……”刚追出来的小缎看见这一幕,犹豫着扬了扬手里的画卷。
傅九容看看那画卷,再看看身边受惊过度的央纯然,眉头轻不可微的皱了皱:“罢了,先照顾纯然。”
“可是今夜不是皇上的生辰夜么。”
看着傅九容扶着央纯然进去大厅的背影,小缎不解地摸摸后脑勺。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来了,咳咳,我知道现在已经半夜了,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