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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思真只是抬了抬眼皮,看到铁一道人,马上闭上了眼睛,虽然他侍母至孝,但是,让他承认这样一个人做父亲,只怕这一生都无法释怀。
叶惠清向铁一道人使个眼色,铁一道人点点头,和梁谊退了下去。
牟思真陡然睁开眼睛,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脸庞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机敏睿智的眼睛,炯炯发亮,无一处不显示出他的倔强的性格,让人一见便知这是一个有魄力,有主见的男人。
这时候的牟思真,还不曾露出锋芒,今生的他,缺少了十年的游历。
叶惠清等不了那十年,她要将牟思真纳入麾下,如果牟思真不能归在她的帐下,她宁愿将他杀了,也不会便宜了别人。
牟思真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才缓缓问出一句,“你是叶惠清。”
叶惠清微微一笑,向他抱拳行礼,“牟先生,久闻大名,今天叶某斗胆来见先生,是想……”
“我一直居于乡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牟思真打断叶惠清,诧异地看着她,对叶惠清,他是颇有好感的,只是一想到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也在叶惠清身边,他便高兴不起来。
叶惠清微微一笑,“先生,能让我坐下来说吗?”
牟思真眼底的冷漠渐渐淡去,要知道,这个土炕又脏又臭,叶惠清出身官宦世家,现在又是节度使,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子,竟然屈尊来到客栈,还想坐下来与他攀谈,牟思真即便是想冷着脸,也狠不下心来。
牟思真终于不再坐着,下了炕,问叶惠清,“听闻叶大人嗜酒,可否请在下喝一杯?”
叶惠清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忙答应,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叶惠清追问了一句,“先生,你的行李在哪儿?”
牟思真站在门口掸掸衣服,灰尘在阳光的折射下漫天飞舞,“大人,在下孑然一身,哪里来的行李,只有几本书罢了。”
叶惠清并不恼怒,而且笑得极为爽朗,“牟先生若不嫌弃,就带着几本书跟我回衙门,我在后衙埋了几坛酒,总想找个相和的朋友一起喝掉,今日与先生有缘相见,不知先生肯不肯赏脸?”
牟思真站在门口,顺着暮光看向叶惠清,方才屋中光线昏暗,他没有看清这个女子的面庞,待他适应了光线看清楚叶惠清,不由得微微有些吃惊。
相学之中,男以刚健为吉,女以柔顺为上,而女子刚强者则为女生男相,大多数女生男相的女子,面部表现为额头方而过大,眉粗而突,面阔皮粗,喉结突露,声若丈夫。
叶惠清不一样,她的五官虽然棱角分明,胜在有一双凤眼,这双眼睛,清冽而又犀利,这个女子的野心和控制欲,都清晰的表现在了眼睛里,却并不惹人反感,若她是一个男子,定然是贵不可言。
转而,牟思真又是一笑,带着自嘲的意味,这个女子已经是贵不可言,细数古往今来的女将军,有哪一个比叶惠清更有成就,更有执掌力。
叶惠清笑盈盈的看着牟思真,等待他的答案,她能够理解牟思真的心情,铁一道人在这件事上,的确不值得同情。
但她更相信,牟思真也是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人,他不会为了个人的恩怨情仇,就把自己的理想抛诸脑后。
牟思真只是考虑了片刻时间,便点头道:“既然大人不嫌弃我这乡野之人,在下就跟随大人喝上几杯。”
叶惠清心中暗叹,若是再过几年,等牟思真名声鹊起,自己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的请到牟思真喝酒。
牟思真返回房间,叶惠清这才看清楚,炕上那一堆方方正正的东西,不是被褥,是一摞摞书籍。
“人生几十载,只有这些书与我相伴。”牟思真一生不曾娶妻纳妾,自他成名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送他美丽的女子,牟思真一一推拒,现在想来,这应该是报复铁一道人的一种方式。
叶惠清上前,轻松的将打好包的书籍拎起,在牟思真的惊愕中,走出房间。
铁一道人低着头跟在儿子身后,牟思真一言不发,在他眼里,铁一道人尚不及一个路人。
出了客栈之后,叶惠清拦了一辆牛车,刚刚比较急,思虑不周全,而且,她也没有想到能够如此顺利地请到牟思真,所以,什么都没准备。
牟思真大大方方的上了牛车,叶惠清亲自赶着牛车往衙门走,一路上,铁一道人和梁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想让叶惠清骑马前行,梁谊心中困惑,这个铁一道人的儿子,不过是一个落魄书生,值得他们家大人如此隆重的相待吗?
牟思真坐得笔直,虽然布衣蓝衫,但风度依旧,一派大家气象,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叶惠清的尊重。
一时间,节度使叶大人亲自赶车请了一位大贤的消息,飞遍了深州城的每个角落。
回到衙门,梁谊恭恭敬敬的请牟思真沐浴更衣,刚刚铁一道人已经给儿子准备了几套衣服鞋袜,他心里很明白,儿子是冲着叶惠清留下的,铁一道人打定了主意,自己搬出衙门,让儿子主宰这个院子里,作为修道之人,本来已经不在乎子嗣的事情,只是铁一道人始终未能脱离功利心,跟随叶惠清萧晟,就是明证。
叶惠清在花厅摆下酒宴,招待牟思真。
牟思真着白色宽袍博带,头戴方巾,缓步走进花厅,在客位上落座。
丫鬟上了酒菜之后便退下了,花厅里只有叶惠清和牟思真。
叶惠清起身给牟思真倒了一杯酒,牟思真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没有放下杯子,闭着眼睛,似在回味酒的味道。
良久,牟思真才放下酒杯,叶惠清给他倒了第二杯酒,牟思真没有喝酒,盯着叶惠清,神色犀利,“叶大人请我来,可是为了三个月之后的考试。”
他笃定的语气,让叶惠清更加相信,自己没有请错人,微微一笑,看向牟思真,“牟先生可否屈尊帮一下叶某。”
牟思真博学善文,行事果断,做主考官最是合适不过。
牟思真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若是在下不同意,怎么会跟随大人前来,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叶惠清心思通透,马上明白了牟思真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她敛起笑容,正色道:“我已经猜到先生提出的条件,不过,要叫先生失望了,真人之前或许做错了很多事情,但现在真人已经痛改前非,深州城,离不开真人的回春妙手,可以这样说,牟先生和真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一样的。”
牟思真站了起来,“叶大人,既然如此,那在下只能告辞了。”
叶惠清难掩失望的情绪,这个人太激进了,若是他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绝对不会因为个人恩怨离去。
牟思真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惠清说了一句,“我以为先生是饱读诗书之士,却原来是叶某看错了人!”
牟思真微微一顿,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我与他势不两立,有我无他!”
叶惠清冷笑,“那我宁可留下真人!”
牟思真蓦地转过头来,叶惠清也正在看着他,眼神冷漠,不复之前的尊重态度。
“先生读书为的什么?”
牟思真心中一片黯然,他想起了为他操劳大半生,没有一天清闲的母亲,他读书,是母亲送他去的,初时,只是为了不让母亲失望,一直用功读书。
到得后来,终于领悟到了书中的真谛,也曾想过考取功名,踏入仕途,一展自己的抱负。
奈何,乱世之中,重武不重文,报国无门。
叶惠清冷笑着继续说道:“先生至孝,令人尊重,先生痛恨真人,我也能够理解,但是,为了一己之私,放弃心中理想,可见,先生的理想,不过是拿给别人看的虚伪借口罢了!”
“叶大人,你可知家母为了我,付出多少,你可知我们母子在乡间过得怎样的日子,我这么做,就是为了给母亲出一口气……”牟思真说不下去了,他已经眼圈泛红,眼中泪光闪闪。
叶惠清站起来,缓步走到牟思真面前,”先生真的孝顺母亲吗?“
牟思真愕然,随即怒道:“大人此言何意!”
“令堂都不曾痛恨真人,你怎么可以……”
“我的母亲怎么不痛恨他!若不是他,母亲怎么会过早亡故……”牟思真说到母亲,便情难自己,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竟然蹲在地上哭起来。
叶惠清轻叹了一声,对沉浸在悲伤中的牟思真说道:“若是令堂真的痛恨真人,就不会跟着先生学字,只为了给真人留书一封,这世上,最难分辨对错的就是情感,我想,令堂为你做的这一切,一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心里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
牟思真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叶惠清,叶惠清淡淡道:“我希望先生以后娶一房妻子,等你有了妻儿之后,或许就会明白我今天这番话的含义了。”
牟思真依旧呆愣愣的看着叶惠清。
叶惠清弯腰将牟思真扶了起来,“当今天下分裂,深州地处边塞,朝廷鞭长莫及,以我一人之力,恐不能护住百姓,才想着请先生来帮我一把,只希望先生收起那份怨恨,真正的去做一些事情,就如同真人,虽然他以前多有不堪,但现在深州百姓,无不感念真人的好处,我虽然不喜佛教,但是却欣赏他们的一句佛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先生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