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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壹拾陆情斩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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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缺哪里知晓这位老祖为何一见面就动怒,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听见他将留云唤作妖兽,心中十分恼怒,却无力反抗,深深感到自己的弱小。

    赤松老祖见地上蜷缩的少年面色倔强,大斥道,“魔根孽胎,你来此地作甚。也不知那个妖兽给清云子使了什么*法,他竟将佛心木送与你了。”

    “我爹爹一生磊落,从不曾生出害人之心,虽是妖族,却不是你说的这等小人,他与清云子前辈乃真心相交,未做过什么下作的事。”炼缺忍住疼痛一字一顿的说道。

    “狡辩!你好好一个人认妖作父,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我这便结束了你,免得祸害他人。”正待下手,见文浩然急急赶来。

    “师父!且住手!”原来文浩然为赤松老祖的亲传弟子,他伏在老祖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老祖便撤下了威压,将佛心木扔在炼缺身上,冷冷说道,“这次且饶过你,若让我发现你有甚么阴谋诡计,便不给你留个全尸!”

    炼缺十分气恼,这个老祖好不讲道理。这也让他第一次看到了修为的差距,心中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好生修行,断不能再次被人如此羞辱。

    他却不知,这赤松老祖与清云子乃是一对莫逆之交。清云子上次途径归墟,便是来看望他这位还在灵隐山受罚的朋友,顺带讲了途中所遇之事。只是赤松子虽然犯戒受罚在此,却是位视铲除天下妖魔为己任之人,毫无情面可讲。听闻清云子将佛心木送给我炼缺,他只当清云子中了*术,根本没有听信。

    也不知文浩然说了些甚么,赤松子心中一顿,便放过了这少年。

    文浩然见事情已了,也没多作停留,只叫炼缺谨言慎行便离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赤松老祖除了横眉冷对之外,也没做过甚么过分的事情。炼缺提心吊胆了一阵发现这位老祖当真不做计较了,便放下心结,安心做他的守门童子。

    炼缺本以为来到此处,或许会有机会接近这位出窍期的老祖,顺便讨教一二。哪知这位老祖如此顽固先入为主,是非曲直都分不清,害他差点搭上小命,来之前的那些美好想法早就烟消云散了,心道也难怪大家都觉得此人脾气古怪。

    他从小便听留云教诲要懂得独善其身,先能保住自己,才能兼善天下。留云也曾说过人妖殊途,很多时候双方不问青红皂白便兵刃相见。他那时候只当是留云太过小心,这次一见,果不其然。自己不久前才悟得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视万物为一体,与人为善,不随意心生杀念,上天便设下这道门槛来考校佐证自己了吗?

    想到这里,炼缺心道,我且不与老祖置喙,他如此计较出生,便是心中偏执,产生了执念,有所执,有所守,才会放不下,也难怪他修到出窍还动了凡心。我若是此刻为一点口舌之争和他计较了,心中被仇恨所扰,存了心结,有朝一日结成心魔,岂不失了灵台清静?那日之事,即便赤松老祖这里没有发生,以后也会在别处发生,天下何其之大,总会有些这样的人,我哪里能管得住他们怎么想,只做好我自己便是,这不就是清静无为守我本真的真理吗。

    他这样想,心境平稳了许多,还多生出了一丝清明,于大道上又走近了一步。

    这问心阁名声太过骇人,平日基本没有甚么人出入,十分安静。

    炼缺日夜在殿前看守,不能离去。若是累了,便打坐闭目养神。

    如此这般过了两月。

    一日,空中飞过一道白色流光,徐徐降落在殿前。一位金丹真人来此造访,他说明来意,便径直去了问心池。赤松老祖吩咐炼缺过去盯着,自己回屋打坐去了。

    炼缺来到此处两月,因为没有来人,他一直没有见过问心池的庐山真面目。此回得了机会,便跟了进来。

    进得殿中,见到一个一丈见方的水池。水上烟雾迷漫,虚虚实实看不真切。池水色泽温厚中正,如同温泉,汩汩作响,散发着清淡适宜的药香,看似温和无害。

    但见那位真人从容褪去衣衫,露出精壮的上身,信步走了下去。

    热泉初始十分平静,也未见到什么异样的变化。待过了一个时辰,突然沸腾起来,如同热油。炼缺往池中望去,就见那位真人面色不善,异常纠结,该是内心有个疑存没有解开,受到了问心池的严厉考问,池水才会有了变化。

    这池中之水一时更甚一时,由先前的沸腾变成掀起一尺多高的热浪往那位真人周身扑去,十分骇人。

    炼缺心中替那位真人着急,修行数载实为不易,敢于来到此处考问道心的本就是过人之辈。道法庄淼,试问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悟透。即便有些存疑,大道之路这样漫长,总会有矫正的时候,此刻若是被池水考校太过严厉,折损在此岂不可惜了一身修为。

    眼看池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位真人仍旧待在池中不肯出来。若是在如此严厉的考问之下顿悟了定会大有获益,在结婴之时对于天道的演算自然也多了一分胜算,若是没有顿悟,除了守住灵台清明也别无二法。最后池水蒸腾起一丈高的水柱,一会儿巨热无比,一会儿阴寒至极,如同酷刑。那位真人的脸因为痛苦都扭曲得变形了,哪里还守得住灵台清明,眼看着便要不行。

    炼缺见情况危急,也管不得那许多,冒着危险走上前去大喝一声,“真人,快些上来!”他离得太近,那些水柱掀起的水浪也落在他的身上,一会便将他浇透。

    池中之人听到呵斥,清醒过来,忙运气从池中跳出,好一身狼狈,暗道,险些坏了修为。他十分惭愧,觉得自己还是托大了些,这回受到问心池考问才知道心境仍旧不稳,看来结婴之事还需等待,先稳定心境再说。

    穿好衣衫,真人走到炼缺身边,言辞恳切的道谢。抬眼却见炼缺也是一身湿透,暗惊先才问心池之水泼溅到少年身上,竟然一点事儿没有。他自己刚才如此失态,被那问心池水发问到节节败退,无法坚守,险些失了道心。这位少年炼气中期,竟完全不会招至问心池水的非难,此人若不是心中纤尘不染便是早已窥见了大道奥妙。

    不管如何,此子将来必将脱颖而出,光彩摄人,说道,“你且好生守住本真,切莫失了它,将来是你的造化。” 说完便离去了。

    诚然,炼缺此时赤子之心,俗念全无,心思玲珑剔透,哪里会被问心池责难。

    他坐在池边,静心体悟这句话,将才一切他悉数看在眼里,也有些了悟。

    又过了两月,山顶押解来一位女子。这女子被人褪去了法袍,只着白色中衣,怕是动了情念放下门规被送来此地受罚的吧。

    押解执法之人说道,“赤松子接令,灵霄峰王婉如无视门规,犯下第一条戒律,念其元婴修为实属不易,来问心池受戒两月,考校心性,掌门命你好生看守,不得徇私。”说完,将人推进池中便离去。

    这位元婴真君双眸莹莹水光,满是情伤,一进入水中便异象突起。那池中之水,化作一道尖刀,连番朝她身上刺去。此时若是能放下心中情思,稳住心境,暂能护自己周全。偏偏这位女子执念太重,不肯屈服,一直拼命抵抗。

    那水便一会儿化作一条火龙,将她团团圈住,池中温度暴胀。一会儿化作闷雷,直朝她面门上砸去。再一会儿又变作一条闪电,从她胸中穿透而过。各种变化,当真印证了朱志凌所说的七十二般折磨。

    此回炼缺守在问心阁里亲眼目睹这般惨状与之前听旁人描述简直就是两件事儿。这等惊天动地的仗势,怕是澧都地狱走一遭也未必有这么痛苦。

    可这位真君却死不回还,不肯放下心中念想。轮番的折磨她也只是咬牙忍受着,连哼都不肯哼一声。

    炼缺被她慑服,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痴恋才能让这位女真君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仍不肯放弃心中之念。难道在她心中,大道还没有情-爱重要吗?

    如此过了一月,炼缺在旁看着都胆战心惊了。那位女真君却仍旧不愿改悔。她比刚来时清减了不少,形容憔悴,体内真元被磨掉了七七八八。

    问心池却没有丝毫颓减,铁面无情,依然不停的考问她。一来二往,突然见她周身渗出血珠,将衣衫染红。她真元不济,用来护住身体的最后那一道真元也被池水攻破,这般下去,怕是仙身难保了。

    炼缺站在岸上十分焦急,心道怎的这般不会变通。可是他也无法,既然被宗主押解到此处受戒,哪里能够提前释放。

    一直端坐在水池不远处的赤松老祖见状开口了,他神色有些苍凉,“王婉如,我念你修行四百年实为不易,你若是同意我替你斩断情丝,也能免去折磨,保住修为。”

    池中的女子听闻此话,直直朝赤松老祖看去,眼中满是愤恨不甘,偏又耐不过这种折磨,百般忍耐之后终是流下两行清泪,哀嚎了一声,“动手吧……”

    赤松老祖眼神暗了暗,抽出身侧的一把黑色利剑,运动真气往池中劈去。剑气疾射到女子身上,只见她浑身巨颤,似乎比先前还要痛苦几倍。

    赤松老祖大吼道,“你莫要抵抗,顺从了它,放下执念,将神识退守识海!”

    那女子哀怨的低吟一声,无限留恋的看了眼手腕上带着的一串晶莹珠链,将之摘下抛入池中,才闭了眼。接着便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震荡在问心阁内,让人闻之落泪。霎时间,刚才还异常激烈的池水立时平静下来,仿佛那一切并未发生过一样。

    炼缺看得目瞪口呆,这便斩断了情根?那一声惨叫在他心中久久不能挥散。如此骇人,这情念是万万不能动。他对自己耳提面命。回头看见赤松老祖神色复杂的坐在那处一动不动,他不敢过去打搅,静静走出了殿外。

    ……

    接下来的日子,再见没有见过一人。

    半年期满之后,炼缺拜别了赤松老祖离开了灵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