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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爱一个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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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飘过雨丝,车灯像流星划过夜色,江羽希隔着玻璃看向庭院,四下里静悄悄的沉寂,燃起一支烟,他并不会吸,不是学不会,而是不肯学,因为母亲有哮喘,即使她离开那么久,他的生活习性依然按照她生前的样子,灰蓝色烟雾袅袅升起,仿佛庭院里唯一的活物,他不知坐了多久,最终还是下了车,踏进大厅却瞥见一抹身影从偏门离开:“您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那个男人叫王炜,是大哥公司的员工,对吧?”

    “大哥,”江骋皱眉盯他半晌,然后哈哈大笑,笑完后道,“我记得这辈子就生了一个儿子。”

    “您为什么那么恨他,像外界传言只是单纯的商业竞争,”他凄然地摇摇头,“我不是三岁孩子,您要让我与他为敌,请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理由就是你是我儿子,必须和我立场一致,如果你追随他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从现在起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回这个家!”

    “您知道为什么每次回来都要陆伯打电话求我吗?因为这里像座充满仇恨的坟墓,我就像未亡人,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只要和您的期望相悖离,您就会断绝父子关系做要挟,我真的受够了,”他走到窗前,夜风吹起湖绿色落地窗帘,拂在身上似清凉的水波,“医生说您今天又进医院做了检查,所以希望能允许我住一晚照顾您,明天再走。”

    夜雨下得缠绵,庭院的法国梧桐纷纷扬扬地落着叶子,脆而薄的叶子黏在台阶上,宛若片片黄色的小巴掌,柏滢伸出手,风吹着琉璃似的雨丝落在手心里,清凉里透着微痒:“你也喜欢雨?”

    柏滢脚步踉跄一下差点跌倒,幸好李泛及时扶住,她在他怀里抬眸,他眉毛像两道剑,眼睛黑如宝石,鼻梁高高的,嘴唇很薄,她这才发现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关系,昨晚我也吓你一跳,扯平了!”她站稳身子,“你刚完成工作?”

    他点头:“你呢,工作很忙吗,这么晚才回来。”

    “刚赶完稿子,最近有些忙,一直加班。”

    “多注意安全,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柏滢对他知道自己申调到法制专栏并不意外,只是听他说要帮忙,禁不住眉开眼笑:“大哥让你超负荷工作还不够吗,我还想和他说多给你些私人空间,免得连找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我不介意。”

    “人生大事都不介意,那你介意什么?”

    “我……”他嗫嚅半天,什么也没说脸倒红了,本来他站在离她好几步远的地方,但庭灯正好照在他脸上,让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很少见男人脸红,不由觉得有趣:“不是每个问题都要给答案,如果觉得为难就不用理会,工作上楚镱可以帮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不客气。”

    “例会开很久吗,落晚很少九点睡觉,她是不是累了?”

    “今天是小姐父母的忌日。”

    “哦,”她目光黯了黯,脸上是满满的歉意,“每年父母忌日我们都会陪对方去墓地,十六年早成了习惯,可我今天居然把它给忘了。”

    他听出她语气闪过的自责,安慰道:“你不用内疚,小姐会理解的。”

    “她会理解,”柏滢幽幽地添上一句,“她永远都只会理解、包容和付出,”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眶的泪水早已模糊视线,李泛暗暗心惊,他从不曾想过,天真爽朗的柏大小姐也会随时光的流逝,在朝夕间繁华千落,“什么时候她可以放纵性情自私一回?”

    “在我心里小姐的付出是幸福的,因为她在乎的人愿意接受她给予的疼爱与呵护,”细雨依旧纷飞,四周蔓延着淡淡的尘土味儿,他轻轻一笑,笑里带着叹息,“等有一天你甘心情愿付出全部,甚至是生命,但你所爱的人却不肯要,才是最悲哀的。”

    “那他爱的人一定是傻瓜,不对,是大傻瓜,”柏滢“噗”得笑出声来,原本紧蹙的眉头也松弛下来,她走到李泛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虽然你的文艺腔有点肉麻,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心情好起来,晚安!”

    说完蹦跳着跑进雨里,霏霏细雨飘洒在她发间,凝成水珠如覆尘霜,很多年前他到柏宅,那时她还是小女孩,走路总是蹦蹦跳跳,就像小黄鹂拍翅膀,轻盈灵巧,他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落寞而无奈地皱起双眉:“我介意的是你一直是那个不肯要的笨蛋。”

    天蒙蒙亮落晚就已起床,下了一夜的雨,庭院的青石板地让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银杏和榕树的枝叶绿意盎然,阳光映着那样嫩的绿色,仿佛能滴出水来,一只麻雀在树枝上一跳一跳,煞是可爱,她拿过画笔,一笔笔认真描绘。

    卧房门被推开,兰嫂走进来:“滢小姐来电话约你去攀岩,快换衣服吧。”

    “今天是星期二呀!”

    “我也这么问,她说领导特许这周轮休,江少爷知道后就约你们去攀岩,她和二少爷已经到了。

    落晚接过衣服去浴室,兰嫂又道:“对了,她特别强调让你带楚镱一起去,有什么事吗?”

    她怔了怔:“估计是让他当司机吧。”

    攀岩俱乐部离柏宅并不远,车子停下后落晚和楚镱走进去,长长的走廊,四季常青的植物,明媚鲜妍的花朵,处处透着诗情画意,让运动多了份柔美恬静的味道。

    大理石地面反射着白花花的阳光,照在楚镱身上,他穿着白色T恤和长裤,很少有人能将白色穿得像他一样好看,正所谓玉树临风赛潘安,她走在他身边,不由想起《世说新语》里的一段话,“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她心里有点发酸,却偏在他面前嘴硬:“滢滢特意让我带你一起来,你还真受女孩欢迎,柏家大小姐都肯垂青,看来出名是指日可待了。”

    “要我给你签名吗?”

    她张了张嘴:“什么?”

    “我是问你要签名吗,”看到她难得嗫嚅的样子,他笑了笑,“如果要我现在给你,如果不要我们就进去,滢小姐正等着呢。”

    她真的气到了,忍不住冷笑一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是。”

    她转身要走,他提醒:“他们正看你呢!”俱乐部每个隔间都是由玻璃围筑而成,里面的人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情景,她从锃亮的玻璃上看到他的表情,浓浓的眉头完全舒展,眼梢唇角全是笑意,她挤出一个笑:“靠!什么鬼设计!”

    柏滢跑出来:“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的,穿得跟情侣装似的,”她将手搭在他们肩上,“不过真好看,像给休闲服做广告!”

    柏擎宇道:“按你这么说,羽希哥一身白,和落晚站一起也是情侣装!”

    江羽希看过去,落晚白色荷叶领T恤,白色运动裤,长卷发用白色缎带梳成马尾,像是云端的美人,楚镱虽是简单的白色休闲装,但眉目清朗,风采超拔,那种出尘脱俗的卓尔清雅,并非一般男子可比拟,站在一起果然是对璧人。

    柏滢很久没来俱乐部了,显得异常兴奋:“本来我要去室外攀岩,但羽希哥怕有危险,”她仰起头,3D曲线雕岩板约8米高,上面装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岩石点,外观像真岩石一样优美,她惋惜一声,“就算登上最高点,也体验不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度。”

    “不是有句话叫高处不胜寒吗,”落晚替她将绳索固定在腰间,“或许在低处也能找寻到绝美的风景呢!”

    来回七八次,柏滢终于累瘫在藤椅上,上气不接下气,江羽希正在沏茶,一小朵一小朵紫罗兰开在玻璃壶滚烫的沸水里,多褶透光的花瓣神秘而优雅,他倒了两杯,在其中一杯里加了勺蜂蜜:“两位小姐请喝茶。”

    落晚道:“谢谢。”

    柏滢道:“我有个主意,你们三人比赛,谁输谁请吃中饭,怎么样?”她看着楚镱,露出盈盈一个笑意,“楚镱,加油!”

    室外是由1.0x1.0公尺见方的三度空间立体岩板组成,岩壁凹凸不平,所有接缝夹角都是顺滑曲线,路线变化丰富,凸台、裂缝、凹窝、仰角,在攀爬时很容易体会山到绝处我为峰的感受,江羽希用手抓住岩石凸起部分,小臂贴在岩壁上,向上移动身体,却不慎踩空,岩石太滑,他一个不稳足跟已悬空,摇晃着坠下去,柏滢失声惊叫,千钧一发的时刻,楚镱松开岩石,身子后仰抓住他的手腕,他整个人硬生生被楚镱拉住,楚镱却被下冲的惯性带着坠落,跌下近三米他抠住一块岩石,巨大的冲力让他的指甲微微劈裂,而另一只拉住江羽希的手因太过用力青筋暴突,凌空的身子稳定后,他用脚尖挂住岩石,然后慢慢外旋,大脚趾内侧贴近岩面,两腿微屈维持住身体的重心,江羽希借力使力,用前脚掌内侧蹬住岩石,把身子撑起来。

    柏滢长舒口气:“好险。”她反手握住落晚的手,只觉她的手那样冷,湿漉漉像露水润湿的花瓣,“你怎么了?手凉成这样。”

    “没事。”

    江羽希开车驶进僻静的小巷,餐厅开在小洋楼里,推开桃木玻璃门,复古的走廊,木质的地板,老式的吊灯,有种旧上海的情调:“这里刚开业不久,我猜你们一定喜欢。”

    是很喜欢,不仅是餐厅布置十分舒适,重要的是中央小小舞台上有架钢琴,客人可以随意演奏,柏滢上台在钢琴前坐下,举起手来是时下流行的《欢喜冤家》,江羽希虽对音律完全外行,但听着清脆欢快的曲调,心情也不自禁愉悦起来,一曲既终,满厅掌声哗然,她落落大方地起身,向台下鞠躬,柏擎宇道:“有钢琴十级的在这儿,也敢班门弄斧,柏大小姐确实勇气可嘉。”

    “你少取笑我,就算落晚钢琴十级又怎样,除非大哥在场,不然这辈子都没有荣幸听到。”

    落晚闻言抬眸,触及江羽希的目光不由一悚,很快笑道:“别听滢滢胡说,我对钢琴一直疏于练习,要真上台去弹,客人非得嘘我下来不可。”

    柏滢听她这样说,忍不住揪她的鼻子:“你再这样谦虚下去,我真就无地自容了。”

    柏擎宇到底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柏大小姐居然也懂什么叫无地自容。”

    “柏擎宇!”声音太大引得满店客人纷纷侧目,柏擎宇狡黠一笑,她起身便要走,就在这时肚子咕噜噜响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早饭,又耗费这么多体力,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侍者可能也听到她肚子咕咕响,因为他的脸红了,她又羞又窘,只差挖个地洞钻进去,落晚将纽西兰水果蛋白饼端到她面前:“别气了,这是特意为你点的招牌甜点,尝尝看。”

    她尝了一口,果然好吃,入口即化,轻盈香甜,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吃美食就把所有事忘到九霄云外,所以只要一得罪她就请吃饭,几乎成了柏擎宇的习惯,很多年后他想起过往的种种,才明白她不是偏偏要吃那顿饭,而是让他不用开口道歉就能得到原谅,只是这个道理懂得太晚了。

    柏擎宇见状,急忙将泰妃椰奶葡挞推到她面前,柏滢吃得津津有味:“我才发现免费的东西也有好吃的。”

    柏擎宇道:“哪里是免费,只是不花你的钱而已。”

    “滢滢这么说也对,”落晚吃吃笑道,“从小到大每顿大餐她都没自己掏过腰包。”

    “是哦,每次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敲诈我们,”柏擎宇附和,“像今天师出有名还是第一次。”

    “擎宇,你不用一直强调,我知道我输了,”他看向楚镱,“刚刚谢谢你。”

    他话虽说的清淡,可语气是毋庸置疑的真诚,柏擎宇凑过去:“羽希哥,问你个问题,假如滢滢和落晚同时掉下去,你先救谁?”

    柏滢看着江羽希,八卦的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他看向落晚,她正用勺子喝芦笋浓汤,阳光下只能看到姣好的侧影,优雅明媚,“我从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别这么严肃嘛,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是真的你先救谁?”

    “我觉得……我们还是别讨论这种没意义的话题了。”

    柏擎宇转向楚镱:“如果是你会先救谁?”

    “人在遭遇危机时潜力都会无限放大,我相信自己能护她们两人周全。”

    “完美的答案,”他刚说完一个女孩走过来,将五只透明玻璃水杯放在他们面前,里面滟滟色泽仿若鲜榨果汁,“这是本店特色饮品,妈妈说谢谢刚刚弹琴的姐姐。”

    柏擎宇喝了一口,只觉清甜爽口,不由连连夸赞,他看着女孩时脸若芙蓉眼若星,女孩的脸不禁红到耳根,柏滢道:“真是天生的花花公子,连祖国幼苗都不肯放过。”

    “你别污蔑我,我对爱情可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专一,”他看着江羽希,“如果你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你今天怎么竟爱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说说嘛,”柏滢道,“为公平起见,这次每个人都回答。”

    “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会将她喜欢的一切都放到她的手上,给她世间女子都仰望的幸福。”

    柏滢歪头看楚镱:“你呢?”

    楚镱抬眸,正对上她若有期待的目光,他没有避开,点点橙色微光照下来,温暖馨香,让她觉得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即使这样她还是看到他眼中的暖意,他声音温柔如水:“如果我爱一个人就会永远爱着她,爱无止尽,至死不渝,不管她是否在我身边,还是相见无期。”

    多年后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独自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想着过往的一切,他说的那样明显,不管那个人是否在身边,可她却没有理解。

    是她太笨,还是命中注定要经历这样的浩劫?

    无数的人都探讨过命运是什么,答案永远未知,对她来说命运是从不吝于捉弄的魔鬼,它总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将本该永远形同陌路的人纠缠在一起,只是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宿命的阴影已在上一辈根深蒂固地埋了下来。

    她笑着睨了眼落晚:“你呢,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落晚抬起头来,正好楚镱也看她,两人目光相交,阳光映在他黑曜石的眸中,流动着万语千言,仿佛星芒飞溅,她心中满满溢出欢喜:“我早已爱上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柏滢以为她说的是柏擎仓,于是道:“瞧我,居然问这么傻的问题。”

    江羽希听她这样说,虽仍旧不动声色,可眼里却有一抹未及掩饰的情殇,他很快起身对柏滢道:“我们挑些甜点带回去当夜宵吧。”

    “好啊!”她跑到柜台前,对琳琅满目的甜品挑选起来,江羽希想了想:“我有事和你说。”

    她继续挑着:“说吧。”

    “是很重要的事。”

    柏滢直起身子,“我希望你提醒大哥,做任何事都要谨慎,商场如战场,刀光剑影暗藏杀机,他是我尊敬和崇拜的人,我不想看到他失败。”

    听到这句话,柏滢整个人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她嘻嘻笑道,“别担心,在大哥的字典里从没有输这个字。”

    “凡事都有万一,”他皱了皱眉,“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提醒他,警惕身边那些看似无足轻重的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不愿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