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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一直开到山上,这一片全是别墅,零零落落坐落在半山腰间,阳光下只见白色的屋宇从车窗外一闪而过,路虽平坦,可落晚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像是盼着快些到终点,更像是盼着这条路最好永远没有尽头。
终于还是到了,院落很深,两侧都是参天的树木,一排连着三幢一模一样的别墅,外观很美,是安妮女皇风格建筑,不规则的陡峭屋顶,底层全部是非对称围廊,由细巧的柱子支撑,别墅间隔雪白如玉的茶花,温婉静默地绽开,像高山飞瀑溅出的秀美水片,落晚不由想起清代吴照的诗句“苎萝美人含笑靥,玉真妃子披冰纱”,阳光透过车窗洒下来,朦胧间好似别墅伫立在香雪海上,让她有种置身世外桃源的错觉。
车子稳稳停下,恭候已久的兰嫂迎上来,落晚头痛的症状没有丝毫缓解,于是道:“我去泡个澡。”
下沉式的浴缸,电脑控制按摩程序,无数负离子气泡按摩她的皮肤,是一种从容的奢侈,她将手边的遥控器调到《山楂树之恋》,巨幅百叶窗缓缓地显出微光。
很唯美的爱情故事,真心付出,至死不渝。
在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他宁可死,也不会对你出尔反尔。
她一边看一边拿着刀叉吃蛋糕,蔓越莓抹茶慕斯,星星形状,抹茶抿在嘴里非常美味,也许只有这里是她唯一可以面对内心的地方。
可惜这种福气很短暂,冷冷的语气在耳畔响起:“你要泡到脱皮吗?”
落晚抬眸,见柏舒菡站在她面前,美丽的凤目里挟着阴戾,她坚决无畏地回看过去,虽然早已脱胎换骨,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冲动,但也不表示她会任由别人得寸进尺。
被她直直逼视,柏舒菡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有反击的勇气,刚要开口落晚已道:“你怎么闯进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落晚的声音如雪水般流淌过来:“当然可以,但你要先让兰嫂请示,看我是否方便,这样才不会做出失礼的事。”
“你算什么东西,对我发号施令,一个下贱的寄生虫!”柏舒菡一贯清冷的音调含着刺人的嘲弄,“我真是不明白,擎仓看上了你哪点。”
落晚莞尔一笑,对兰嫂道:“再来一份。”
“我在和你说话!”
“我是寄生虫,那你呢,同样寄人篱下,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划脚,”落晚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一迳笑得飘忽,嘲弄之意十足,“这幢别墅里应该没人不知道你是柏老爷二太太带来的拖油瓶,一个冠上柏姓的养女吧。”
柏舒菡本想趁柏氏兄妹不在,狠狠欺负她一番,却不想被戳到痛处,不由恼羞成怒,一扬手将碟子打翻,抹茶蛋糕掉在小几上,落晚捡起来,切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原本要劝阻的兰嫂忽然沉寂下来,她微微一怔才明白,对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来说,掉在桌上的食物等同于不可回收的垃圾,“贫民窟出来的女孩和贵族就是不一样,脏掉的东西也能眼也不眨地吃进去,”柏舒菡哂然一笑,“虽然麻雀是可以变成凤凰的,不过麻雀终究是麻雀,总会在紧要关头,露出它贫贱的本性。”
落晚笑了笑,在讥嘲的眼光里优雅地将蛋糕一口口吃完:“它是脏掉了,但对我来说还是很奢侈的食物,需要被珍惜,不像你天天的山珍海味,燕窝鱼翅,结果既没补脑也没养颜,还得靠激光镭射和注射肉毒杆菌维持所谓的年轻,真替那些食物惋惜!”站在柏舒菡身侧的兰嫂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本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听见兰嫂笑声更加羞恼,扬手就向落晚脸上扇去,几乎同时切蛋糕的小刀逼向她的动脉,柏舒菡吓出一身冷汗,落晚的声音淡漠如美丽的夜雾,“不管怎样麻雀都有机会成为凤凰,可你呢,就算再假装高贵,也是披着凤凰羽毛的乌鸦!”
柏舒菡气得浑身颤抖,只能惊天动地的摔门而去,兰嫂走过来,一瞥眼看到落晚眼里闪着泪光,她很想安慰,又不知如何说起,好半天才道:“小姐,你别在意,她……”
落晚脸上浮起幽幽的笑:“我早习惯了。”说完她重新将自己沉入水中,像是什么也不愿去想,兰嫂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地关了身后那扇门。
天色渐渐晚下来,落晚穿上睡裙,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别墅像是遗世独立般,散发着寂寥的气息,她捧起亲手扎好的埃及蓝睡莲,那样美的花束,花瓣楚楚动人,似乎呵口气就能融化。
很多人见到她,都说她是纤尘不染的莲花。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早已失去出淤泥而不染的资格。
万丈红尘滚滚浊世,阴谋与暗算、圈套与陷阱,她早已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她已不再是曾经的尹落晚,也因此每当对上柏擎宇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时,她都会下意识去逃避,十六年前她被柏家领养,他是她在新家的第一个朋友,十六年过去了,他依然如往昔单纯稚气,有时候甚至有种近乎孩子的天真,每当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她指指点点,他总是不顾一切挺身而出,去反击去辩驳,不允许别人对她有一点点侮辱,他又何曾知道,从进入柏家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有尊严和……灵魂。
手机铃声响了三下,提醒她粉墨登场的时间到了。
真可笑。
她推开门,兰嫂明显地长吁了口气,见她光着脚丫,慌忙将浴室门口的拖鞋拿过来:“小姐,快穿上鞋子,当心着凉。”
她静静地任由摆布,镜子里的脸苍白黯淡,唇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兰嫂拿过今晨空运的香奈儿红色蓬蓬公主裙:“小姐今晚是和少爷出席慈善晚宴,就穿这件红的吧。”
她侧身看向敞开的衣帽间,长度几乎覆盖整面墙,春夏秋冬四季服饰分类放置,颜色依次由浅到深,套装、典雅、时尚、晚装、休闲系列应有尽有。
首饰箱也如此,仿佛亨利哈格德的所罗门王宝藏,每月世界顶尖珠宝公司至少有三次送上目录供她挑选,璀璨夺目的钻石、晶莹透亮的珍珠、散发柔和光芒的祖母绿,浮生若梦,像舞台演绎的皮影戏,虽描金画凤,栩栩如生,可无论如何,唱念做打都逃不过拎着的线,而她就是那个皮影,任由他人五指拨弄,操纵着一举一动。
她依言换上,兰嫂笑道:“小姐皮肤这么白,就该多穿些鲜亮颜色的衣服,像花一样多好看呀!”她一面说一面拿出在首饰箱选了许久的兰花胸针,造型小巧雅致,是苏富比的拍品之一,价值约人民币五十万,“就带这个吧,很配小姐的气质。”
她轻声道:“好。”
“小姐,化妆和梳头都是极费工夫的事,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摇摇头:“不了。”说完从书架上拿起卡逊的《寂静的春天》来读,翻了几页忽然觉得头痛难忍,“兰嫂,帮我把治头痛的药拿来。”
兰嫂拉开抽屉,将药瓶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转身去倒水,落晚拧开瓶盖,将药倒出来。她掌心莹白如玉,衬得一把药丸如明珠,刚要放进嘴里,兰嫂惊呼:“小姐,止痛药哪有这样吃的!”
她笑了笑,慢慢将药一粒粒搁回瓶中,每粒落入瓶底,就是清脆的嗒嗒声,让人心头没来由地恐慌,她将瓶子递过去,兰嫂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似乎怕她再有什么惊人之举,她将药丸塞进嘴里,就着兰嫂的手将水吸进去,过了一会儿头痛症状似乎缓解了,她重新拿起书继续翻着,兰嫂道:“小姐,如果实在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宴会了。”
西沉的月色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如水银般泻了一地,她又将书翻了一页,长长的睫毛阖下来,仿佛如蝶翼轻颤,声音亦是低低的宛如叹息:“勉强?这是我的工作,不是吗?”
“小姐……”
落晚起身,对着镜子旋转一圈,翦水双瞳凄惶悲绝,深深地凝视着兰嫂:“这一身珠光宝气,光艳照人,也不过是柏擎仓身边的锦上花,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用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