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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兵家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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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构端坐在位子上,冷冷道:“本来以为躲在这里喝酒清静些,结果一个两个都把这隔间当做戏台子,处心积虑要进来唱作一番。”

    本宫不理他,兴冲冲跑过去给季扶风开门。门一打开,却见外面站着两个人,云翎去而复返,笑盈盈站在前面。季扶风见了本宫,长揖道:“贸然来打扰公子,望公子恕罪。”

    “无妨无妨,进来吧。”本宫一看见季扶风,心里就欢喜。书里写“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本宫看当朝上下,也就季扶风能配得上这八个字了。

    季扶风跟着云翎走进门来,反身将门掩好。本宫还未说什么,两人就一掀袍角跪下叩头:“微臣(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哦,免礼,快快平身。”本宫给他们骤然行礼?了一跳,心想你们俩动作如此一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拜天地翁婆呢,“既在外头,不需拘礼。入座吧。”

    赵构本来好好地坐着一言不发,闻此言瞪了本宫一眼。本宫给他瞪得莫名其妙,不过是喊人入座,这甥舅二人也不算外人,赵构干什么一副受辱的样子?本宫想了想,赵构自小世家公子高高在上,许是从未与云、季这样的寒门坐在一席。但是这甥舅二人一个尚了公主之女,一个是本宫赞者,算来也是与皇室牵扯颇深,赵构不给他们面子,怎么连我家的面子也不给?

    云翎道:“微臣惶恐。”他嘴上说着惶恐,面皮上却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本宫摆摆手道:“出行就简,万事从宜。本宫既说了不拘礼,卿就不要推辞了。”

    他二人这才谢恩,拣了下首的位置坐了。

    云翎入座便道:“太子殿下,方才微臣与小侄在楼下处理了一些私务,本无意惊扰殿下,还请殿下荃察。”

    本宫腹诽,刚刚这云翎离开时还答应不得擅自泄露本宫行踪,一转眼却把季扶风领过来了。这会儿要把扶风看到本宫说成巧合,是不是太明目张胆?

    本宫心思转了几回,终究不忍心给季扶风难看,于是道:“无妨。云卿去而复返,是否有急事相商?”上回闯进来就说有急事,不清不楚给了个消息就跑,转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引得扶风当众跟人动手。如此费尽心思要把扶风塞进这个隔间,云翎到底意欲何为?

    云翎道:“微臣刚刚得知,燕王入京后竟住在江南沈家的长安宅院。”

    赵构看过来道:“你倒是耳目灵通,连燕王住在哪里也查清楚了。”

    季扶风道:“说来也是凑巧。草民曾与江南沈家的少家主沈荺有些交情,今夜恰好遇见了他。刚刚他言行失度,无意间透露出了燕王行踪。”

    本宫忍不住问道:“你既与那江南沈荺有交情,那你和花清欢有没有交情?”

    扶风愣了一下,答道:“见过几次面。”

    本宫正欲追问,赵构忽然插话道:“沈荺言行失度,怎么个失度法?你又是凭何推断出燕王在沈宅?”

    扶风道:“沈荺在于草民争执时,提及家中妻子未曾与他一道住在沈宅,说是因为家里有外男借住,所以才搬了出去。”

    本宫疑道:“沈家既是巨富,宅院想来也大,一个外男借住又不是住尽了所有园子,怎么沈家妇人却要搬出去?而且,外男也不一定是燕王吧?”

    赵构道:“如果我没猜错,沈荺妻子出自燕山司马氏,对不对?”

    季扶风道:“正是司马氏。”

    赵构道:“那就难怪了。”

    本宫好奇道:“你们打什么谜语呢,司马氏又如何?”

    赵构一笑,道:“这也算是你家秘辛了。你可知顾怀珩曾经订过一门亲事?你家父皇早有把他打发到燕地的打算,只是好歹晓得给他找个好岳家作靠山,于是择定了燕山司马氏长女司马南风。本来已经快要与司马家互送定仪了,顾怀珩不晓得抽哪门子疯当众求娶王太傅的幼女。王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他?扯了一通皮,终究没成。这么一来司马氏也大怒,司马南风更是扬言与顾怀珩不共戴天。司马氏这么一闹,你父皇也不高兴,寻个由头将司马氏从燕山迁往江东了。司马南风也是那个时候才嫁与沈荺的吧?算算这两个人还在新婚中。”

    季扶风道:“确如赵大人所言。”

    本宫心道既然是我家秘辛,本宫怎么不知道?忽然记起来去年之前本宫还困居在宫城一隅,生死尚未有论,何况此等皇室秘闻。于是佯装镇定道:“燕王怎么会住到了沈家去?”

    云翎道:“沈家是江东巨富,江东官场,一半以上都是沈家姻亲。燕王如此行事,应该是与江东一派有了牵连。”

    本宫下意识看了赵构一眼。又是柔然,又是江东,还挑在此时入京,燕王要造反吗?

    赵构道:“你们仅仅凭借沈荺一句话,就断定这样大的事,太诛心了吧。”

    云翎道:“赵大人说得是。只是下官翻阅了前兰台令的记录后,发现三个月前,陛下曾调用过兰台的《氏族志》,江东几乎所有贵族的家谱都被翻过一遍。”

    本宫道:“也许只是巧合。”

    季扶风道:“殿下,天下无凑巧之事。”

    本宫忽然就没有话说了。数月之前,慎太子新丧,赵氏大厦倾倒,田家借势而起,太子之位落到了本宫头上。本宫仅有的两个弟弟,一个顾怀珩十六岁,一个顾怀现十四岁,马上被送出长安,赶往各自封地。看起来,父皇很是为本宫考虑,为本宫免去了兄弟的竞争。

    可是本宫的母妃,到现在还是“宪皇贵妃”。后位空悬,宫中还是有人惶惑不安。

    田家急着要父皇尽早举办本宫的冠礼,未必不是一种警告。而父皇的妥协,难道只是他一时的隐忍?

    本宫的外祖,曾与赵相当庭抗衡。本宫的三位舅舅,也在战场拼杀建立功业。本宫的诸位姨母、堂姐妹,无一不是嫁入世家大族,在田氏与赵氏之争中甘当平衡世家的一颗棋子。

    赵后蛮横,本宫的母妃在宫中伏低做小多年。本宫作为田氏所出皇子,也被赵慎太子压制多年。

    多年心血,难道要毁于一旦?

    “天下三斗酒,赵一斗,顾一斗,诸家余族共一斗。”本宫记事起,就有类似童谚,反反复复在耳边响起。

    赵半朝煊赫了二十余年,为何我田氏不能?

    “燕王既然来意不善,云卿、扶风你们有什么应对之策?”

    赵构诧异地看了本宫一眼,“怀璋。”

    本宫知道他想说什么。

    云、季二人这番示好来得太突然,太飘忽。

    就算季襄是本宫赞者,但他毕竟是侧室所出,并不是下一任季氏家主。季家的态度,尚不明朗。云翎娶了三姑姑的独女,可以看做是继承了景阳长公主的势力。可是三姑姑并没有主动表示过支持云翎。

    本宫才发现,看似蒸蒸日上的田氏,其实孤立无援。相反,在扳倒赵氏的过程中,田氏作为先锋,树敌颇多。

    云、季二人,靠不住。但是若能收入麾下,总比反目要好。

    “卿若有主意,但说无妨。”本宫坚持道。

    季扶风道:“殿下,知己知彼,方能应对得宜。陛下现在的打算才是我们要考虑的。燕王此行,无疑是为柔然战事而来。陛下迟迟未决定凉州军镇部署,这仗到底要不要打,尚未有定论。陛下的意思,许是不动干戈为好。之前我们都猜测此次陛下会选择和亲,但是现在看来,陛下另有打算。”

    云翎道:“柔然休屠王虽然失去太子之位,但是先柔然汗王的势力与部族仍然奉他为主。此次他跟随燕王入京,恐怕是要借助我朝力量,返回柔然王帐之中。”

    赵构打断道:“不可能。我朝与柔然世代血仇,就算长安敕令襄助休屠王,边关将士也不会答应。”

    季扶风道:“此计划在于将柔然王权分化,让柔然陷于内乱权争,无暇东顾。章平候雄才伟略,与陛下心意相通,未必不能理解。”

    赵构冷笑道:“你当兵家行事和你们文臣一样虚伪无聊?就算我父亲也有此意,他也不可能下达此命令。战场上殊死搏杀所养成的忍志,不是你们这些机巧心思可以随意改变的。”

    季扶风道:“兵者,诡道。”

    赵构愈发不耐烦:“诡个屁!上了战场,你能叫那些被柔然鞑子杀了亲友、奸(了妻女、夺了田地的人反而去襄助鞑子?这种命令一旦下达,士兵哗变都是算轻的!”

    季扶风不温不火,镇定数道:“沈家所代表的江东鱼米之乡,天下粮库,已经对陛下的计划有所反应,军资粮草已经充足;燕王所辖之地,燕山马场、贺兰马场战马膘肥,燕蓟民风悍勇,兵源充足,正是兵强马壮,无须动用镇守凉州的当地府兵;况且我朝并不需要实际出兵,只要陈兵边关,敕封休屠王为柔然可汗,柔然各部族嫌隙自会导致内乱。”

    赵构嗤笑,摇头对本宫叹道:“怀璋,你就相信这么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他看向云季二人,眼里的蔑视和嘲讽不加掩饰:“你要谈兵书,我就跟你谈兵书。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懂不懂是什么意思?燕赵之地兵强马壮,拉到西凉去,就成了瘦马残兵,士气衰颓、毫无斗志。军队不像你家奴仆,走到哪里都一样用。长途奔袭疲兵不说,所需要的调兵时间根本不是眼下局势可以保证的。江东粮草再丰厚,难道能一阵风吹到凉州去?没有两三个月,辎重运不过去,调兵就是一句空话。”

    赵构看住本宫,严厉道:“说什么陈兵边关,都是笑话。大周现在只能依靠凉州已有的军队,至少三个月内,凉州得失才是天下之重。这次你父皇就算不想和亲,也必须和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