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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一看时辰,心里大呼糟糕。
傍晚不禁过,一晃就天黑了。
若能早点告诉太平姐妹,也可以早点了却本宫一桩心事。这宫里异数太多,本宫不希望明日一起早就接到父皇谕旨说要本宫去给她们送嫁了。
一时间心急起来,便催着扶辇人速速赶去上林。
上林苑原本是浔阳姑姑的私园,浔阳姑姑病逝后就被父皇用作了御马场。由于原来是私家园林,上林其实景色很别致,颇有江南风貌。用作马场也算是无奈之举,长安城内外土地开阔平整的好地方不多,宗亲豪右全占了个遍,庄园一建就可以自足衣食、豢养家奴、躲避税收,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土地的金贵。难得浔阳姑姑的园子就建在宫城外,而且还连着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听母妃说,当年浔阳姑姑的夫家陈家未败落之时,这些土地都是耕地,在这些土地上劳作的佃户耕农与奴隶要以万计算。浔阳姑姑是二十五年前嫁得最风光的一位公主,可惜父皇并不喜欢她。
上林到了,远山已经开始显现出浓重的苍青色,本宫扶着车轼正要跳下去,举目却发现苍青山色之下,还有一大片玄色旗子。
怎么,父皇在上林?
糟了,赵安不是那么死心眼地一直等到现在吧?
下午练习骑射还说得过去,这黄昏时分,赵安太平两人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起,不做什么也像是什么都做尽了。
本宫赶到太平与赵安每日练习骑射的地方一看,却见禁军团团围住了,正中一幡飞龙王旗,张牙舞爪,叫人心惊。
可别告诉本宫赵安被父皇拿住杀了,沧浪天,本宫怎么跟赵构交代?
差郎官去禀,本宫一面等得心焦,一面希望郎官晚些回来。本宫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话去应对,赵构也不在,赵安那个直不愣登的傻子该不会就势向父皇求娶太平吧?
这七月初的日暮天气,简直让人感觉燥热难当。
郎官回报可以觐见时,本宫已经汗湿了里衣,略微休整了一下仪容,才敢往里走去。
“儿臣参见父皇,”本宫看了一眼,父皇一身戎装,魏妃居然也在,“魏娘娘好。”
“太子殿下。”魏妃行了半礼。
“今日真是凑巧,父皇来上林围猎么?”本宫强装镇定道,“怎么不提前跟儿臣说呀,儿臣也好来凑个热闹。儿臣可是辛苦练习骑射数月有余,就等着秋猎在父皇面前大展身手呢。”
言罢偷偷踹了跪在地上的赵安一下,赵安还好不是真傻,马上接道:“陛下明鉴,微臣流连上林并非它意,确是赴太子之邀练习骑射。”
“朕若不来上林,还不知道你们这般好学不辍,”父皇淡淡地道,“日薄西山,万物昏然,连箭靶都看不清楚,你们拿什么练习?”
“有道是‘苍苍日暮,行人归处。吁嗟良人,缓缓归迟。’”魏妃掩口娇笑道,“黄昏景色暧昧宜人,陛下也是过来人,当知道他们小儿女的心思呀。”
父皇冷然道:“哦?清河太平,你们俩谁起了小儿女心思了?”父皇口中问的是清河太平,目光却只锁着清河一人。
魏妃道:“清河公主温柔嬿婉,想是不会对马术感兴趣,那么,应该是太平公主了吧?”
“太平,是你吗?”父皇还是看着清河道。
太平傻乎乎地正要答话,本宫连忙掐了她一下。
“回禀父皇,”本宫硬着头皮道,“是儿臣觉得自己的射艺还需要精进,所以邀了赵安来教导。并没有清河姐姐和太平妹妹的事。”
父皇转头看住本宫的眼睛:“是吗?那么为何清河太平也会在此呢?怎么你这个学生倒不是天天到场,清河太平这两个无干的,却天天到场了?”
本宫没想到父皇知道太平姐妹每日都来上林的事,只好又道:“这个,儿臣贪玩,叫上清河姐姐、太平妹妹,也是想着有她们在场,儿臣也就不好意思偷懒了。姐妹们守约,儿臣却时常负约的。”
父皇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魏妃又道:“原来真是太子殿下邀约。只是若是不想见外男,公主也是不会每日应约而来,从不间断的吧?”言罢,又向父皇笑道:“陛下,太平公主痴心如此,不如您就赐婚于赵安,也算是成就一段上林佳话。”
父皇听了就皱眉,本宫心里也是警铃大作。这魏妃到底搅得一滩什么浑水,公主与外臣有私传出去不是好话,何况是父皇着意打压的赵家。太平名声一毁那她以后的亲事就……等等,本宫看着魏妃妖娆妩媚的脸,魏妃想让太平去和亲?
太平终于憋不住,冷笑道:“魏娘娘也忒会牵强了,我天天看见的人就是我喜欢的人了?那我宫里还有一堆侍女太监,这又怎么解释?”
本宫给激得咳了一声。这太平真是口不择言。
父皇也训斥道:“胡闹!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一个公主,把自己放到侍女太监的位子上去比较么!”
太平哼了一声不说话。清河悄悄抚着太平的背,半是安慰半是提醒。
父皇大概也觉得魏妃的说法太过无稽了,道:“太平一向鲁莽,怎么清河你也和她一般胡闹?”
本宫看见太平攥紧了拳头,担心她又莽撞无序口无遮拦,忙道:“太平小孩子心性,父皇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清河也俯首道:“太平性子耿直,行事上有欠缺之处,多是我这个姐姐教导得不好,请父皇不要责怪太平,若要降罪,就降罪于清河吧。”
魏妃道:“你们兄弟姐妹个个都是友悌的,倒知道互相帮衬着。哪像我那永泰永安,明明是一胎所生,双珠连玉,脾气却大相径庭,时常一言不合就闹别扭。”她顿了一顿,向父皇微笑道:“好在时日还长,这姐妹间反正也拆散不开,臣妾只希望永泰永安能嫁得近些,两相作伴,也不枉她们生来的缘分。”
魏妃到底沉不住气,本宫暗想,永泰永安“双珠连玉”的名头从出生起就开始被一提再提,哄得父皇连封号都给了成双成对的,只是魏妃怎么忽然记起来要凭着这点,把远嫁的事情推给太平了?本来永泰永安年纪就不够,魏妃哪里来的紧迫感?
父皇看了魏妃一眼,眼风冷得连在下首的本宫都一抖。
魏妃这下也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得太白了,脸色顿青,却犟着并不伏地请罪,场面一时尴尬。
父皇哼了一声道:“朕倒不知道,你何时这样打算着了。”
魏妃是个有胆色的,此时仍强笑道:“做母亲的,总是不希望儿女远离……”
话未说完,父皇道:“难道做父亲的希望女儿远嫁吗?”
魏妃猛地抬头看住父皇,眼中盈盈有泪光,神色却是如释重负了。
清河太平没有听懂父皇和魏妃的对话,看样子还是懵懵懂懂一头雾水。
这个也不想嫁,那个也不能嫁。
选无可选,原来父皇也是这样地无奈。